第150章 150

    150.

    既然已经计划好了，那么接下来桢所需要做的事，就是把计划一步一步变为现实。

    第一步就是打开自己的封印。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只要实力比她高，就有能力解开她的查克拉封印。不过，解封容易，她再出意外伤人就更容易。所以这件事依然需要井一老师亲力亲为。

    师徒两个轻车熟路地进了那间熟悉的训练室，两个人面对面坐好。就在桢又一次被那轻柔荡漾的查克拉海水淹没的时候，井一说道：

    “准备好了吗？我要解开你的封印了。”

    这句话，井一上一次也说过。不过，显然这一次井一对桢的接受能力依然有些怀疑，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没事的老师，”桢晃了晃脑袋，“你看我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失控过，现在解开查克拉，我肯定会更加自控的。”

    是的，这几天当中，面对老师和同伴们的安慰保护时，桢没有哭；面对卡卡西的眼泪时，桢没有哭；面对自己突然得到的怪异眼睛时，桢没有哭；面对凛的坟墓时，桢依然没有哭。

    所以现在，桢想象不出来她还会因为什么原因悲伤到流泪。毕竟最艰难的阶段她都已经挺过来了。

    井一揉了揉鼻子，摊手道：

    “其实我本来想等你恢复得更好一些。毕竟你前天刚把纱布拆了……”

    桢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催促道：

    “你放心吧老师，我不会有事的。”

    这倒也是，虽然桢从来都不会说什么自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之类的宣言，但她每次和自己作出的保证，总是会不打任何折扣地完成。井一“恩”了一声，把一只手放在了女孩的脑袋上。

    有人在桢的脑子里摔碎了一个玻璃杯，玻璃渣飞溅出来，把那层套在脑子上的网兜割的粉碎。上一次她失控，解开封印时，她的脑子缓缓地被温润的查克拉填满。速度不快，所以感觉很舒服，驾驭起那熟悉的查克拉时，也觉得非常顺手，随便动念，便可以探查到那似有若无的虚构世界。然而，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就在那个网兜破碎的同时，一股虽然熟悉却异常强大的查克拉突然在她的脑子里爆开，就像是要从她的七窍当中喷薄而出一样。

    桢“啊”一声尖叫，赶紧抱住脑袋闭上眼睛。然而，她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连同井一惊慌的“桢你怎么啦”的声音都听不到。各种不同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涌进她的脑袋里，就好像一百台破音的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在她耳边同时播放一样。眼前也出现了杂乱的色块和影像。这些东西搅合在一起，桢根本无法分辨它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她的额头就渗出了冷汗，胃部也在一跳一跳地造着反，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在她身体里打个滚。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东西，除了你谁还有资格控制它？

    这是当年井一老师对她说过的话。

    是的，是的，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一个人能控制她自己的脑子。同样，她只能依靠自己，因为这种时候，就连井一老师也帮不了她。

    那条章鱼呢？

    一动念间，那条章鱼便从某个夹缝里钻了出来。它与从前的形态有些不同。身体完全变成了黑色，眼睛同样是黑色，桢一时间根本分辨不出它的眼睛在哪里。它在她被各种声音灌满的脑袋里欢快地游动着，就像是从逼仄的水族箱来到了浩瀚的大海里。它的触手长满了刺，看上去也要比之前灵动很多。就在桢还没有意识到这小东西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它已经在用触手卷起那些无序的影像碎片，像个饿了一星期的流浪汉那样不断把它们塞进嘴巴里。

    它这是想把那些玩意都吃光吗？？？

    虽然它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毕竟身体不大，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像又太多。等到桢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了的时候，眼前的色块才只减少了三分之一。

    桢！桢？

    她能听到井一老师在耳边焦急地呼唤，声音很小——毕竟她脑子里的声音更大些。她下意识地说了句“我没事”，不过她依然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井一老师在用毛巾给她擦脸。那被冷水浸过的毛巾碰在脸上十分舒服。她伸出颤抖的手夺过毛巾，胡乱地按在自己脸上。

    还需要更快点。

    还没等她催促那条章鱼，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似乎在观望着前方的什么东西。然后，它的一条触手骤然变长，闪电一般从某个缝隙里拖出了一条闪着微光的银色光带，像吃面条一样吸进了嘴巴里。

    到底怎么样了啊？怎么这么久？

    是井一老师的声音。

    自己的状态似乎在慢慢变好，于是桢喘了口粗气，回答道：

    “我这样多久了，老师？”

    井一大概是抬头看了看表。与此同时，那章鱼似乎放弃了色彩斑斓却索然无味的影响，凑到那条缝隙旁边又拖出一条光带。然后，她听到了老师的声音：

    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

    井一老师你是怕她迷迷糊糊的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吗？还说了两遍？

    “这么长时间啊。”

    所以快一点，快一点，快吃啊你个小黑豆！

    那章鱼不情愿地从缝隙边退了回来，但是它并没急着吃东西，而是一圈一圈绕着那些漂浮在她脑子里的影像游动着，向她表达着自己的深深不满。

    一条章鱼居然能有这种情绪？？

    桢目瞪口呆了一会，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家伙是在她脑子里存在的——其实也代表它就是她自己吧？那么它有些情绪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所以它到底是在为什么事不满呢？

    “黑豆”这个名字太难听。

    拜托……一时半刻的她哪里想得到什么好听的名字？就这个名字还是她一时情急叫出来的绰号呢。

    因为章鱼眼睛是漆黑的，像两颗黑豆嘛……

    可是黑豆也是有光泽的，而章鱼眼睛和她的眼睛一样，全由黑雾构成，一丝光华都没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快吃！！！

    章鱼无可奈何地伸开自己的所有触手，继续沉浸在影响之中。等到它结束这场饕餮盛宴，桢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直捂住脸坐在椅子里，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她抬起头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井一老师的脸。她转头瞅瞅窗外，阳光从天顶直射下来，并没有像她刚刚进入训练室时那样照进屋里——中午了。

    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梳理脑子里的一切。

    桢全身汗出如浆，下巴上还挂着汗珠，鬓角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洗个澡……

    “老师……”

    她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这才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到几乎脱水。还没等她再说什么，井一已经善解人意地递给她一杯泛着些许青色的水。桢下意识地接过来，然后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哆嗦着转头望向室内的一张桌子，那桌上摆着个大号凉水杯，里面沉着两片柠檬，还漂浮着不少翠绿的薄荷叶子。她表情纠结地“天哪”了一声。

    “知道你不喜欢薄荷，不过这个是提神醒脑的，快喝吧。”井一笑了笑，不过那个表情怎么看怎么可气——就像是专门想要看她笑话一样。

    桢认命地把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就被那怪异却又熟悉的味道刺激得差点吐了出来。但是，她依然勉强忍住，憋着一口气把一大杯水全灌进了肚子里。

    “味道应该比以前好点吧？”井一问道，“给你放了糖的。”

    ……还，还放糖？薄荷、柠檬、糖，这几种东西混在一起是什么味道井一老师你真的想象不到？

    “谢谢老师，”桢强撑着道了声谢，她转了转眼珠，小心地问道，“老师你尝过吗？”

    “哦，那倒没有，我又不爱吃甜的。”

    “老师你喝一口吧，味道可好了。”

    “真的？”看着学生满脸信誓旦旦的表情，井一迟疑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紧接着，他的表情也变得与桢如出一辙地纠结起来。

    “怎么这个味道？好像吃了一口牙膏？”

    桢拼命点头，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看着她的表情，多多少少也算是和从前那个活泼的小女孩有了些重叠。井一的心情稍微变好了些，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关切地问道：

    “刚才感觉怎么样？”

    喝了一大杯牙膏水，桢虽然表情痛苦，却已经由刚才那种眩晕的状态好转了不少。她张着嘴巴喘气，想让薄荷的味道赶紧消散，听到老师的问题，她想了想，回答道：

    “就是觉得脑子里突然涌进了好多乱七八糟的影像和声音，然后我就……老师你知道我跟你提过我的脑子里……”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有条章鱼的，它出来就把那些东西全都吃掉了。”

    这种怪异的画面还真不好描述，桢说完这一席话，就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刚从幼儿园放学的三岁孩子在向家长说明自己今天由老师带领着玩了什么东西一样。

    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她依然能感觉到那条刚刚填饱肚子的章鱼在自己的脑袋里得意洋洋地游动着，带着那股沾沾自喜的小情绪。

    没错。那条章鱼存活在她的脑子里。它会帮她攻击、探知，就如同它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不对，应该说，它是她意识的一部分。

    “它还在吗？”

    沉默了几秒种后，桢说道：

    “在的，以前它只有在我差不多失控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就算是平时攻击也就是我直接在用意识攻击，现在它一直都在……我想如果我真的攻击谁的话，应该也会是它在做出攻击。”

    “那你有那种失控的感觉吗？”井一急切地问道。

    桢慢慢摇头。她没有失控。至少现在应该没有。她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黑豆？”

    她试探性地在脑子里呼唤了它一声。于是那条章鱼便向她的大脑传达了一段“这么挫的名字也亏你想的出来”的意识。桢朝天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自从启封之后便有了自主意识的它。

    可是，这章鱼显然不是那种只要无视它它就能老老实实地哪凉快哪待着的家伙——桢完全没意识到这恶劣的个性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攻击……那么你现在还能攻击吗？”

    桢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看着井一老师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是又想让她攻击他的脑子试试看洞察之眼的威力。

    “好吧，明天我们试试看。”井一耸耸肩。

    “恩”。

    桢答应了一声。她歪了下脑袋，在脑子里和那章鱼说了句“明天看你的了”。多刺的触手在她的脑子里挥动着，像是在回答她“没问题。”

    它是她的一部分，却又好像是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桢正在感叹着这奇妙到了极点的事情，那章鱼却又兴奋起来，它绕着圈游了一会，突然探出一条触手，从虚空中又拖回了一条银色光带。

    我饿了，快去吃点东西吧。

    桢猛然惊跳了一下，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瞪大眼睛瞅着井一，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刚才听到了井一的声音，然而，她分明看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井一完全没张嘴！

    怎么了？

    “桢？怎么啦？”

    桢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样和井一老师解释。

    不会有事的吧？

    “你没事吧？”

    这种诡异的场面还在继续。眼看着井一老师并没说话，耳边却总是响起他的声音，紧接着他又问出同样的话——再这样下去，她真心会被逼疯的好吗？

    不不不，控制控制，无论怎样都需要控制。

    “老师，”她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我觉得……我好像要疯了。”

    发疯？怎么会？

    “……什么？”

    那章鱼还在一刻不断地把银色的光带一条一条地扯回来。

    别闹了！死黑豆！赶紧给我住手！！！

    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章鱼在搞鬼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呵斥了玩兴正浓的它一声。章鱼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个圈，不情愿地缩回了所有的触手。

    “到底怎么了？”井一还在问着——还好，他的嘴巴在动。

    “老师我……你……”桢咬住嘴唇，她深呼吸了两下，心想这个问题无论如何也应该赶紧得到确认，不然的话她根本没有心情做任何事。于是她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老师你能不能随便想些东西？”

    “随便想……你指什么？”

    桢咬了咬嘴唇，尽管她的心跳已经变成了连成一片的鼓点，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的声音居然还能这样冷静：

    “老师，我好像能感知到你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