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405

    405.

    他不会再这样过日子了。

    这和三代大人的劝解关系不大。单纯说到“劝”的时候，大家都是众口一词，恰好能证明语言的单调性。什么“别这样”，什么“XXX肯定不愿看到你这样”，什么“你再这样就对不起XXX”等等不一而足。其实，那个“XXX”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个死去的、或者说疑似死去的故人。她离开了，最重大的打击就造成了。之后所有那些借她之名的话语不过是众人看他太过颓丧硬给她编排上去的而已。真到了那时候，她既然能豁得出去离开了，当然也就不会在意身后之事，何况是她并不知道的一点悲伤呢。

    卡卡西不愿听人劝解，事实上，二十岁的小青年当然是听不进人劝解的。可是，三代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他拉到了鸣人面前。

    鸣人是水门和玖辛奈的孩子，是他惨死的老师和师母的唯一后代，当然，也是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人。

    但他怎么能忘记呢？他怎么能忘记鸣人呢？

    额，说起来，这好像不是卡卡西第一次把鸣人给忘了。想当年老师和师母刚刚牺牲那会，卡卡西就完全没想起鸣人的存在来。他就那么惯性地以为一个小胎儿肯定会随着母亲的去世而夭折，却没想到鸣人那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这一次，由于有了三代那“禁止九尾人柱力与忍者单独接触”的命令，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鸣人来了。

    小鸣人很脆弱，却又很坚强，当然又会很懵懂。他会需要人保护，更需要人引导……

    而这个保护者、引导者，除了卡卡西，还会有第二个人选吗？

    他会成为卡卡西一生不可割舍的负担。

    于是，在浑浑噩噩了几个月之后，卡卡西终于勉强藏起了内心的伤痛，决心接受这被他遗忘很久的使命。他在将来会成为鸣人合格的老师和领路人，而不是什么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卡卡西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进暗部的。想当年，他由于带土和凛的去世深受打击，老师便把他编入了暗部，还让他去照看怀孕的师母，想让他在这个过程中能产生一种迎接了新生命的幸福感。不得不说，老师的招数颇为有效。而这一次，三代也算是故技重施，他只是提醒卡卡西还有鸣人需要照看，卡卡西便只能把悲痛埋在心里，为了在不久的将来能跟随在鸣人左右而做准备了。

    这是阳谋，但卡卡西就算是看出了这一点，也是无力抵抗的。

    没有伤到骨头，他的伤就好得很快。手臂上的伤是最快愈合的，他每天都觉得手臂痒得厉害，却又忍住不去抓。然后是大腿，接着是肩膀。从他出院到伤痊愈，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当中，尽管已经看到了鸣人，知晓了自己接下来的使命，卡卡西依然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和颓废当中。三代大人善解人意地没有交给他什么任务，于是卡卡西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用来缅怀和追忆。从医院回到家，他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些天里，他没刮过胡子，也懒得打理自己。他把桢送给他的所有物品都摆在眼前——早就小到不能戴的帽子，一直挂在窗前的落了灰的小刺豚，外壳已经有些掉漆的银色铃铛，还有一些小物件。他用尽全力去想着桢，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幸福时刻，当然也有分别之后那刻骨铭心的伤痛。想得累了，他便会沉沉睡去，不顾时间，晨昏颠倒。他全身心地扮演着一个失去爱人的可怜虫，仿佛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人值得他去追随。

    然而这一切都是有尽头的。卡卡西已经准备好为他的颓废付出代价了。而实际上，这可能算不得什么代价。

    等到他重新回到暗部当中来的时候，所有人见到他总会说上那么一句“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的，就算是帕克他们尽力照顾好他，依然挡不住卡卡西的食不下咽。半个月的功夫，他掉了大概二十斤秤。卡卡西刮掉了已经能戳出面罩的胡茬，头发也算得上干净整洁，可眼中那种对生活充满期待的亮光已经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以及对他不在意的事物的那种冰冷的漠然。

    任务还是要出的。队长在伤愈后终于恢复了正常，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卡卡西本来也是把身先士卒当成自己的座右铭的。也就是说，他虽然仍然会冲在队伍最前列，却不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不再为了节省时间而莫名其妙地以身犯险了。是啊，二十岁的卡卡西正在当打之年前途无限，可不是需要在确保队友们无恙的前提下尽力保全自身嘛。最主要的就是，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小豆丁鸣人在等待着他。鸣人这会当然还不清楚卡卡西的存在，但是，卡卡西知道，未来的鸣人身边必定会有他的身影。

    三代说过要他做好将来当鸣人老师的准备。既然如此，他的暗部身份也就在倒数计时了。卡卡西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不论将来如何，现在的他还是需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卡卡西还年轻，如果没有鸣人的话，他想自己应该还能在暗部里待上很多年。可现在不同了，鸣人过不了几年就会毕业，也就到了卡卡西履行自己的诺言和责任的时候。所以，在带领着队友们冲锋陷阵的同时，他也在考虑着，也许已经到了培养某人来接过他肩上暗部分队长担子的时候了。

    身为分队长，自然是对队里的每个成员情况都有过详细了解的。六班的队员们人品自然毋庸置疑，每个人的实力也堪称有目共睹。然而，其他分队可能会面对着类似于青黄不接无人可用的问题，但在六班，这问题应该是不成其为问题的吧。毕竟，六班天才云集，可算得上是得天独厚了。

    按理说，自己很快就要脱离暗部，谁来接自己的班其实并不会为卡卡西所左右。但好奇心总归是人之常情，再说一个富有责任感的人也总是会想着自己的继任者同样会是一个责任感爆棚的人。于是卡卡西总会对六班的未来进行某些展望，那就是——三代会提拔谁来做下一任分队长呢？正常来讲，每任暗部分队长都是每个班里的中流砥柱，既需要有实力，又需要有威望，当然要是再加上聪明上进人品好爱护同伴道德高就更理想了。卡卡西符合这些条件自不必说，他的接任者呢？

    宇智波那两个天才，止水和鼬在分队当中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强。在众人的心目当中，止水应该算得上是队伍中的二号人物。他的实力就算是对比卡卡西也不遑多让。这家伙性格好，笑口常开，又愿意帮助人，在队里也算是有一定的号召力，虽然身为宇智波族人，却一点都没有那个家族的傲慢和冷漠，让人看着就心里舒服。止水在暗部多年，很多事做得驾轻就熟，大家都很服气他。如果卡卡西真的要离开的话，接任的应该也就是他了吧。至于小鼬，少年老成的他潜力非凡，但年纪太小，入队时间也短，小鼬虽然实力提升得很快，却总是有那么点根基不稳的意思。卡卡西心想这队长一职暂时还落不到他头上。但只要再给小鼬两三年的时间，他便可以给止水这位队长造成巨大威胁——当然了，止水是肯定不会与鼬相争的，不过这也需要看三代大人和宇智波家族的意思了，毕竟当上了暗部分队长，小鼬这位家族继承人与木叶官方的联系就更加密切了。天知道这到底会不会是这些高层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其实天藏在队内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但性格所致，他只会成为最尽忠职守的部下，却成不了领导者。不过这也无所谓，以天藏的个性，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个。

    由于三代并没有说在什么时间让卡卡西退出暗部，卡卡西本人自然只能摆出一副绝无此事的模样，但就算是三代已经将正式调令下发了，他也只会安之若素若无其事。

    三代不会想因为卡卡西的调动让他一向倚重的六班人心动荡——虽然换了队长之后整个队伍的基调总会和从前有所不同。这样，卡卡西需要做的就是逐渐让自己从队伍当中的核心里稍微偏移出来，并让某些队员们补充进去，要点是不着痕迹，不露声色。

    这一步进行得很顺利。止水、小鼬和天藏都称得上能独当一面的合格忍者，无论把担子交给谁，卡卡西都会很放心。如果说从前的卡卡西是努力让自己成为队伍中的“大哥”，总是试图把最危险的部分独自承担下来，那么现在，他改变了方向，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前辈一般做好自己的监督工作，总之就是在把任务步骤分配给众人之后，在紧要关头进行一些点拨而已。事实上，这也是身为队长应该做到的事，并不会引来什么怀疑的目光。

    年仅二十岁的卡卡西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他是队里的前辈，是即将退役的暗部，是未来九尾人柱力的老师。尽管他并不太愿意承认，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再也不年轻了。

    是的，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之后，卡卡西知道，那珍贵的幸福岁月早已离自己远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在把工作、任务和鸣人放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而他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他不会叛逃，不会颓废，不会像之前一样想方设法找死，可是他的眼中再没有色彩，有的只是纯粹的黑色和白色罢了。

    桢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光景，村子的情况早已恢复了正常。时过境迁，在这个生活节奏很快的年代，再轰动的事件也总会有其他更轰动的事件将其取代，就算没有，人们的记忆力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总是会选择性地忘记那些不好的事。卡卡西所在的暗部里再没有人会提起她来，他顶多会在来找他比试的阿凯嘴里听到她的名字。他现在不会出现在山中家族当中，也看不到井一班众人怀念她的样子。可是，就算卡卡西每天都在用任务、训练或是鸣人来填满自己的时间，他的脑海里依然会在那有限的间隙当中突然浮现出她的身影来。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用自己的坏脾气去影响其他人。这大概也算是成熟的表现吧。

    成熟在众人的眼中都是一件好事，然而，从未有人告诉过他成熟需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

    这天，在完成了又一个任务后，卡卡西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忍校墙外，看了看被老师撵出楼外，在操场上罚站的鸣人。他心里想着要是老师和师母还活着，看到自家孩子整天都是这么个德行可怎么好，另一方面又考虑着鸣人在校的表现会不会和他九尾人柱力的身份有关，是不是有很多人都会害怕他。然后，他的思绪几乎是瞬间就飘到了桢身上。她是最先知道鸣人被人叫成“九尾妖狐”的，她那时还气得不行，差点跑去找三代理论……

    卡卡西的双眼瞬间便被水雾覆盖，胸口痛得像是同时有几把利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他没有想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在尽力忘记她，尽力从失去她的阴影当中逃脱出来，可没想到，这不经意间的一点思绪便会将他之前的全部努力摧毁掉。

    他抬起手来稍微遮住眼睛，避开其他家长们可能投来的目光，悄悄地把眼角的水渍擦干。等到他重新调整好状态，便发现忍校已经下课，孩子们从教学楼内蜂拥而出，淹没了鸣人的小小身影。

    卡卡西转身离开，一路上强迫自己把思绪放在将来该怎样教导鸣人，该教他哪些忍术上。他家里也存了些基础忍术的卷轴或是书籍，总能找到几本适合鸣人学习的。他该回到家里好好复习一下那些东西——鸣人还要再过几年才能毕业，在那之前卡卡西也是需要教导其他小孩的对不对？

    然后，他便在自家的书架上看到了那本橙黄色封面的《亲热天堂》。

    桢禁止他看，她还说要是让她发现他偷偷看这本书，就会拿饭勺敲他的头……

    如果这件事能成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