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璋赶到石家别墅前, 发现整个别墅白色的外墙都被熏黑了,玻璃全都爆掉,留下狼藉的窗框。
房子四周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群众,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消防人员来来往往扑灭了余火,有人正从别墅里抬出一具盖着白布的遗体。
他踉跄着走过去,掀起白布的一角, 只看到满目焦黑。
“你是屋主的儿子吗?”消防员走过来问他。
“怎么会突然失火?”
“初步判断是客厅的电视发生短路,造成的火灾……一路烧到二楼,老爷子是不是腿脚不方便?”
石璋红着眼睛点点头。
“怪不得,所以没跑掉。请节哀。”
石璋置若罔闻,默默走进失火后的屋子。
木质楼梯被烧得只剩下骨架,消防员把架的梯子撤走后,他暂时无法去二楼。
作为起火点的客厅附近烧得最严重, 他蹲下身,在电视的残骸灰烬中扒拉。
被烧得漆黑的细小金属钩吸引了他的视线。
一连找出了十几个金属钩,还有更多对应的小铁圈。
这是……电视里面的什么零部件么?
他疑惑又迷茫地站起身,在一楼的屋子里无目的地搜寻, 直到蹭了满身灰尘。
石璋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很难有实感, 去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他的父亲死了。
生他养他的人没了。
他的家被烧了。
震撼的情绪似乎压过了悲伤,他感觉自己飘在半空。
他穿过已经不存在的阳台玻璃门,踩着一地玻璃碎片,走到花园中。
原本苍翠的树叶被烟熏得色彩黯淡,树荫下有一个盆, 盆里有一条鲜活的鲤鱼,在仅剩半盆水中挣扎。
他在台阶上慢慢坐下,看着那条扑腾的鱼,思考昨天午夜,他的父亲是不是也是如此一般挣扎。
在睡梦中被烟火和高温呛醒,想要跑出去却受限于不方便的腿脚,只能徒劳地呼救——可唯一能救他的保姆却被他放了假。
最后只来得及从床上滚到地上,一步步向门口爬去,直到被火焰彻底吞噬……
“老东西……”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喃喃道:“砸我电脑的帐还没有算,你怎么就死了呢?”
鲤鱼又扑腾了一下,水花溅出盆外,求生欲反而加速了它的死亡。
石璋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没心情看,就这么坐在花园台阶上,一直等到消防员和记者都散去了,才起身,回到车里。
他趴在方向盘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想了很久,决定先取消今晚的新品发布会,然后再做打算。
拿起手机准备通知负责人的时候,安全部主任的电话打了进来,他之前已经打了很多个电话了。
石璋接起,听到那边传来的大叫:“石总!那个雪鱼又来了!”
石璋两眼发花,差点晕过去:“上次入侵之后,不是让你们把后台漏洞都堵死了吗?怎么还会让他黑进来!”
“这次……这次是从我们天际内部入侵的——”主任焦急地说:“总之石总你快点回来,防火墙快要撑不住了!”
石璋一脚踩下油门,汽车冲了出去。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就盯着个《长安》不放?”他恨恨地说:“有这种技术,干什么不行?”
“不,这次他的目标不单单是《长安》,是我们上线的所有产品!”主任惊道。
“这么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石璋眼眶通红地瞪着前方,仿佛红绿灯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你不是说从我们内部入侵?那人还在大楼里面?”
“应该是的……”
“快点查啊,来个生人你们都没发现吗?”
“已经在调监控查了……”石璋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安全部主任满头大汗的样子:“暂时没发现生人啊。”
这个时段的交通不算拥堵,但距离摆在那里,石璋紧赶慢赶还是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回到天际大楼下。
主任果然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连衬衫都汗湿了,紧紧贴在背上。
看到他来,眼神很是古怪。
“他已经进去了?”石璋逼视着下属。
安全部主任闭着眼睛点点头:“我们没拦住。”
“人找到了没有?”
“人没找到,找到了他在用的电脑。”
“那不就等于找到了!”石璋怒道:“带人去把他扣下来啊——难得自投罗网!”
“是您办公室的电脑……”
石璋仰头看天,咆哮道:“没完没了了是吧!同一种手段反复用有意思吗!”
上次用醉太平歌搭载病毒,这次用他的电脑入侵天际,石璋算是明白了,雪鱼压根就不是针对天际,而是专注地在搞他石璋。
怒火中烧,反而冷静了下来,石璋大步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却发现毫无反应。
“他把电梯停了?”
“整个天际现在就是雪鱼一个人的天下。”主任无奈地说:“只要他想,他还可以让电器短路失火,把大楼烧了。”
石璋眼神一凝,电光火石间想通了许多。
“电梯停了,就是想让我爬楼梯呗。”石璋冷笑着推开消防通道的大门。
“石总!”主任叫住他:“今天上午去了顶楼的……”
“只有洪秘书而已。”
石璋骂了一句脏话,三步并做两步地向楼上爬去。
洪晓妆,洪晓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为什么一直没看明白?
“晓妆已经保研了,宁大计算机学院网络安全方向……”亏他还曾经在酒桌上这样骄傲地炫耀。
真相一直摊开了放在他眼前,他只是不愿意去看而已。
二十层楼爬到一半的时候,石璋开始觉得累。
不禁想到雪鱼第一次入侵天际的时候,就是把天际的电全部掐断了。那个时候洪晓妆为了一份不太重要的紧急文件爬了二十层楼。
她顶着膝盖的伤病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因为天际的电是她掐断的,为了不让无辜的同事受牵连,所以她必须负起责任,主动揽下这个送文件的任务。
石璋摇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汗,才发现摸了一手灰。
怪不得刚才安全部主任这么看自己。
那次她还摔伤了膝盖,他背着她下楼时,说了些很自私的话,利用了她的喜欢。
应该是被狠狠伤到了吧?
所以现在要把电梯停掉,逼他一步步走上来,去体会她当时的心情。
石璋想,这个女人真是幼稚且无聊。
人和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更是如隔天阙,一个人是不可能体会到另一个人的心情的。
人连搞清楚自己的心情都不容易。
他现在只想爬到顶楼,把她从总裁办公室的椅子上拎起来,然后掐死她。
石璋揉着酸痛的大腿,想到雪鱼入侵《长安》的那次。
之前一直觉得雪鱼的行动神出鬼没,像是随心所欲的恶作剧,可如果把事情简化成起因和结果,一切都真相都昭然若揭。
起因是那天醉太平歌和樱桃甜甜结婚,解红表示了反对和谴责。
结果是雪鱼阻止了这件事。
就这么简单。
他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所以解红才能不受病毒影响,保留完整的角色形态,随心所欲地唱歌。
雪鱼第一次入侵,她向他摊牌,表明了她的爱意。
雪鱼第二次入侵,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
如今第三次入侵,石璋隐约有预感,觉得这个故事将要走向结局。
石璋站在二十楼,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推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晓妆坐在他的办公椅上,看到他走进来,弯起眼睛笑了笑。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有一条缓缓游动的卡通鱼。
“为什么起名叫‘雪鱼’?”
洪晓妆托着腮:“当时还小,上语文课读到李后主的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觉得很喜欢,又正好嵌了我的名字,就这么叫了呗。”
石璋走近两步,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东西,叮叮当当甩在桌上:“认识吗?”
是他在火灾现场发现的小金属扣。
晓妆摇摇头:“烧成这样,哪里认识。”
“我想了很久,发现我居然认识。”石璋说:“我在你肚子上见过这样的痕迹。”
“是你的束腰带,对吧?”他轻轻摇头,好像在奇怪自己过于广阔的知识面:“主要材质是棉纶和聚酯纤维,做助燃物多好啊。”
“要不是这个金属扣没烧掉,简直一点纵火的痕迹都没有。”
晓妆轻笑:“毫无用处的知识又增加了一点呢。”
“还有花园里的那条鱼。”石璋没有笑:“是吃的又不是看的,为什么不在厨房里?”
“因为是你爸爸钓上来的鱼,所以你不忍心它活活烧死。”
“所以,你要报警把我抓起来吗?”她眨眨眼睛,两手平举到他面前。
石璋突然暴起,一把揪住晓妆的领子,把她按到墙上,大手无情地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咆哮:“你连你爸钓的一条鱼都舍不得烧——怎么敢活活烧死我爸爸!”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场谋杀天衣无缝?我爸平时睡眠很浅,我家地方又大,他却一直没有来得及呼救,你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药?”
晓妆轻轻点头:“是我平常吃的药。”
在不和你在一起的夜晚,我不吃药根本没办法睡着。
半夜时她对着电脑说要处理点工作上的急事,然后隔着几十公里路,远程操纵他家的电视短路失火——当他的父亲在烈火中挣扎的时候,他却在和杀父仇人做爱。
这是多么阴狠的安排,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他恨到极致,也恐惧到了极致。
“我申请做尸检,你以为你逃得掉?”
“你先杀了他,下一步是不是也要杀了我?杀了我你才能解气?”
她的脖子那么细,石璋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握住,阻断了空气来源,晓妆的脸迅速憋得通红,却没有踢打反抗,四肢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双眸平静地注视着石璋。
那眼神平静而悲伤,让石璋想起了自己七岁时抱起那个四个月小女婴时的心情。
“我爱你啊……我怎么舍得杀你?”
为你付出那么多,怎么舍得让你轻易死去?
眼神碰撞,情绪汹涌翻腾,石璋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扼住喉咙的人。
他恶狠狠地,像是要吃掉她一样盯着濒死的女孩,许久。
突然用尽全力地,近乎撕咬一般吻了上去。
他们向野兽一样啃咬彼此,分享着鲜血和疼痛的铁锈味。
最强烈的爱恨只有一线之隔。
在雪鱼第三次入侵天际的那一天的某个时刻,在憎恨到达顶点时,石璋彻底爱上了洪晓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最后一章,结束本单元
洪晓妆的行为这里不作评价,但别惹理工女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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