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安全落地, 阮棠一屁股坐到地上,后背都让冷汗湿透了。
“不至于吧你,居然吓成这样?”高建那毛巾胡乱擦了把汗, 又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冰水, 舒爽地长叹一口气。
阮棠一言不发地爬起来,拽着周小米走了。
周小米刚才在捣腾冰箱, 为了在空间狭小的零度保鲜层挤出一点空间放鱼折腾了很久,她正努力对着冻僵的十指呵气。
“刚才看你们聊得还挺好啊, 怎么这就要走了?”
阮棠咬牙:“他摔死算了。”
“哇,居然气成这样, 他怎么惹你了?”
阮棠抿唇不说话。
周小米啧啧两声:“我以为你们读书人最讲究气定神闲呢, 原来也会生气。”
阮棠摇头:“我其实脾气很差的。”
经常生闷气。
尤其是对某些特定的人。
两人此时已走到楼下,阮棠回头看着六楼新装空调雪白的外机出神。
“别看啦, 你从这一面看不到高老板。”周小米说:“卧室在东面。”
“卧室?”阮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还要装卧室?”
“有什么……问题吗?老板买了三台啊。”
阮棠下意识用手指捂住嘴,喃喃道:“我刚才看到高老板的安全绳锁扣锈了……”
“你真就这么盼着他摔死啊?”周小米抱着头大叫一声, 推门冲了进去。
阮棠跟着进了楼道,周小米着急地狂戳电梯按钮:“哎怎么还不下来?”
看她急得满头大汗, 阮棠拽了拽她的衣角:“别紧张小米姐, 我看过法条的,这种情况阮长风不用赔偿。”
周小米细长的柳眉慢慢拧成一团, 仔仔细细地打量阮棠,像是审视一个陌生人,那眼神甚至不太愤怒,只是显得冷峻。
“怎么了?”阮棠觉得莫名其妙。
“还真是呵,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周小米边说边走进电梯,却把跟进来的阮棠轻轻推了出去:“你别上去了。”
电梯门就在阮棠面前慢慢合拢了,她就站在原处,盯着两扇铝合金门出神。
她站了挺久,然后默默走掉了。
她今天只是来送鱼的,没想到耽误了这么久。
阮棠又顶着太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公交车,这次总算没那么挤了,她甚至在后排抢到了一个座位。
车载空调在头顶有气无力地吹着污浊的凉风,但能捞到一个座位已经很值得高兴了,毕竟这车要开一个多小时。
阮棠擦干手上的汗,从包里取出诗集,摊在膝盖上读起来。
刚读了两行,就听到车载广播播报说淮安路到了,她下意识侧头看向车窗外,看到了新开的网红奶茶店格外有设计感的宽敞门店。
还有一直排到门外大街上的长长队伍。
看来是这家没错了。
她眯着眼睛,费力地辨认门口的大横幅上的字,“招牌鲜萃芝士白桃奶茶三十二元,第二杯半价”。
阮棠这么多年对于奶茶的认识还停留在小学时期,学校门口用粉末冲的那种两块钱一杯的奶茶,加什么粉就是什么味道,还可以加五颜六色的椰果。
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已经涨到三十多块一杯了。
公交车短暂地停了片刻,上够了人就开走了,奶茶店的招牌从眼前一晃而过。
阮棠掏出手机,对着自己支付宝余额久久无语。
公交车走走停停晃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她家小区,阮棠却没有下车,一直坐到终点站。
直到司机喊她,她恋恋不舍地离开座位,下了车。
沿公交总站一路走,来到农贸市场,她轻车熟路地在摊位间穿梭,找到了角落一家海鲜档口。
“爸。”阮棠轻轻喊了一声。
忙碌的摊主从水盆里捞出一条鱼,啪一声摔在砧板上,抬起头:“哎,天这么热,你跑来干嘛?”
阮棠跨过水箱来到档口内,熟练地用水管子洗了手,系上一条沾满油腻和鱼腥味的藏蓝色围裙,然后换了双胶鞋。
“我来帮你。”阮棠搬了个小板凳在水盆边坐下,戴上手套,开始拿刀开牡蛎。
她的动作很娴熟,小刀顺着牡蛎壳的缝隙刺入,划开粘连的韧带和闭壳肌,小刀一翘,牡蛎壳就一分为二,露出漂亮丰厚的蚌肉来。
“今天这牡蛎质量挺不错的。”阮国豪满意地点点头:“所以进得多。”
阮棠一言不发,继续一个接一个地开下去。
今天生意算是不错,阮棠就这么忙到了下午六点,面前的牡蛎壳堆成一座小山,盆里总算只剩下零星几个了。
再看阮国豪那边的鱼也差不多卖完了,还剩下个鱼头,他不准备再卖,用塑料袋装了起来:“这个鱼头带回去,今晚炖汤。”
简单数了数抽屉里的钱,阮国豪对今天的收入很满意,抽出一张五十的递给阮棠:“拿去买书吧。”
阮棠摘下脏兮兮的手套,又洗了洗手,才慎重接过。
这时候听到有人问:“你这牡蛎怎么卖?”
阮棠头也不抬地说:“准备收摊了,十块钱您都拿走吧。”
“行,给我装上吧。”
阮棠从水盆里捞起牡蛎,忘了再戴手套,结果右手被尖锐的蚝壳划了道口子。
“哎呀真是……”她烦躁地甩甩手:“您等一下。”
客人耐心地等她把手上的血珠冲洗干净。
“要不要开壳?”
“不用,我赶时间。”
顾客默默递过来一张十块钱,还有一个创口贴。
阮棠这才缓缓抬起酸疼的脖子,看到面前站着笑嘻嘻的高建。
“我赶时间……请卖鱼姑娘吃晚饭来着。”
这时候高建又换了身衣服,不是白天干活时穿的那身工装了,花衬衫金链子劳力士,胸前口袋里还挂着副墨镜,整个人洋溢着一种微妙的骚包和土气。
这幅打扮,如果他再年轻一点,大概会被认为是来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但以他的年纪,如果腰身再粗壮一点、就很像东北社会大哥了。
阮棠低头包扎伤口:“你怎么找过来了。”
“去你家没找到你,你妈给我指的路。”
阮国豪一转头看到个土老板在勾搭自家闺女,也是懵了——毕竟阮棠从小到大连个玩得好的女性朋友都没有。
高建眼疾手快地递上一支烟,解释说就是和令爱投缘,想交个朋友认识一下什么的。
阮国豪懵逼地看向阮棠,阮棠翻了个白眼:“他是白天帮小叔装空调的。”
“噢……”阮长风的名头让阮国豪放下心来,他抢过阮棠手中的橡皮水管:“这里我来收拾,你赶紧去吧,别让高先生等急了。”
阮棠撇撇嘴,有意无意地一抬水管,地上的污水便溅到了高建脚上那双看上去颇为考究的鳄鱼纹皮鞋上。
“唉你这孩子干事情毛手毛脚的……”阮国豪数落她,又赶紧道歉:“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找点纸擦擦……”
“没事没事。”高建掏出打火机给阮国豪和自己把烟点上:“我不急,让姑娘慢慢收拾。”
阮棠满心不情愿地磨磨蹭蹭,终于勉强把自己收拾好,跟着高建走了。
刚一脱离了阮国豪的视线,高建突然一把拽住阮棠的手,脚步骤然加快:“快走快走。”
“干嘛?”阮棠大惊。
“停车十五分钟以内免费——时间马上要超了!”
现在阮棠可以确定了,高建绝对是这本书里最接地气的总裁,没有之一。
“你走慢点……”阮棠感觉一阵晕眩,才想起来自己中午忘记吃饭了,加上蜷缩在小板凳上干活干了一下午,只觉得腰酸背痛:“我和门卫大叔认识,你超个几分钟他不会收你钱的。”
“哦这样啊。”高建立刻放缓了步伐,开始饶有兴味地欣赏起蔬菜摊位上的菜:“价格都不算贵嘛,以后可以让阿姨来这边买菜。”
阮棠试图把手抽回来,高建只是漫不经心般牵着她的手,直到发现阮棠真的要生气了,才悻悻放开。
高建的车当然也不是早上那辆了,阮棠不认识车牌和型号,只感觉底盘很高,上车很费劲,真皮座椅很舒服,安全带很宽,不会勒得难受。
“新车,税后八十万,感觉怎么样?”
阮棠感觉血糖已经低得不行了,晕乎乎地托着脑袋:“不错,够在这里停车停到人类灭绝。”
“当省则省,当花则花嘛。”高建观察到阮棠的状态不对:“听说晚上要吃好的了,所以中午特地没吃饭?”
阮棠懒得搭理他:“麻烦您快点,随便吃什么。”
高建转身去车后座上摸了摸,翻出一包糖果:“你先吃着垫垫。”
阮棠看那包糖的包装从未见过,又印着不认识的东南亚文字,第一反应就是可疑。
“这我儿子的,他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糖,特地托人从印尼买的。”
见阮棠还是满脸狐疑,高建索性夺过糖,撕开包装,往嘴里倒了一把,咔咔大口嚼了。
“好吃吗?”
“好吃啊,橘子和鱼味的……”
“这种搭配不可能好吃的吧?”被他说得好奇,阮棠也捻起一颗糖放进嘴里。
“单吃不好吃,做成软糖就好吃了。”高建笑嘻嘻地说。
阮棠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话中机锋,还没来得及生气,清甜甘美的橘子味已经在嘴里,顺着舌尖一路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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