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三天

    整条甬道瞬间陷入了黑暗。

    程声忽然抓紧扶手, 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略过耳畔。

    但同时他也听到其他人的心声杜南荣在心里碎碎念着我不怕我不怕、林谦叨叨着果然有灯必灭是常规

    声音杂乱,以至于程声没有第一时间抓住那道声音。

    下一秒, 几束光亮照进甬道深处。

    张鸿飞的队伍里, 每个人的头盔都匹配了照明设备,以备进入没有光线的环境下。

    光线恢复。

    段奕他们本来也有这样的装备, 但早就在这一路的狼狈逃亡下不知道丢哪儿了。

    “所有人没事吧”张鸿飞问。

    “没事。继续走。”林谦粗略扫了一下身后几个人的状态说道。

    段奕目光一顿,停在杜静书身上,他忽然开口打断林谦和张鸿飞“等等。”

    林谦闻言停下来,顺着段奕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杜静书脸色苍白,再仔细看看, 才发现她浑身不正常地发抖着。

    “怎么了”杜南荣这才注意到身边杜静书的不对劲。

    小姑娘一声不吭,以至于谁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 纯粹当是进入了甬道的紧张反应。

    杜静书苍白着脸, 小心又疑神疑鬼地抬起眼, 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低低说道“你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程声看向杜静书,眼神一沉。

    “听见说什么”程声开口问。

    杜静书摇头“听不清,像是在说什么东非”

    “东非东非大裂谷那个东非”林谦愣了愣。

    杜静书点点头, 听起来像是, 不然她也想不到其他的“东非”了。

    张鸿飞皱眉“是不是什么风声听错了太紧张导致幻听”

    罗小南小声说道“南南也听到了。有个人, 倏倏地跑过去了, 急吼吼的”

    段奕闻言眼色沉了沉, 罗小南和杜静书都听到了这声音, 那就不是幻听。

    程声想了想,东非

    他看向杜静书说道“你听到的也许是冬非,冬眠灵和非那根合剂,简称冬非合剂,就和安定差不多功效。”

    “是镇定剂”段奕问。

    程声点头。

    就好像是照看着疑似感染的观察员,喊着要拿冬非给感染者注射一样。

    张鸿飞不明白他们在这里猜测声音内容有什么意义,他开口说道“听着,我们现在要移动起来了,甬道尽头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我们出去再说。”

    其他人应了一声,暂时把那道声响动静抛到脑后,快速移动起来。

    程声皱眉看向甬道深处,总觉得隐隐有股不安。

    张鸿飞他们的战术灯有效照明距离接近百米,但受不同环境因素影响,这个有效距离数值并没有多大意义。譬如现在,能看见的光亮处只有前后四五十米。

    光影摇动,晃得人影都显得鬼魅起来。

    程声刚想收回视线,突然瞳孔微一缩起,猛地停住滚轮。

    一道瘦高又驼着背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队伍的正前方,而显然,张鸿飞的队伍前列,并没有人反映这个异常。

    段奕注意到程声这边的动静,立马抬手握拳,示意身后队伍安静停下,同时他警告走在前面的张鸿飞队伍。

    张鸿飞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段奕,但走在前列的队伍却像是没有收到指令一样,仍旧闷头往前继续走。

    就好像在遵循谁的命令一样。

    反正不是张鸿飞的命令。

    许英这下也注意到了前方人影的问题。

    她眼色一沉,和林谦对视一眼,一人手握匕首,一人搭枪掩护,迅速接近队伍前列。

    当林谦和许英迅速小跑到队伍前列后,他们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队伍的正前方多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高男人。

    男人身上的白大褂,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暗红血渍,他不正常地驼着背,步伐又碎又快,胳膊肘里夹着一个书写板,像是某个研究员。

    许英和林谦对视一眼,许英从侧面飞快袭向对方,一记膝袭在快要触碰到对方衣角的时候,那人陡然转身过来。

    许英对上那人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猛地收住攻势。

    她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秒,林谦从男人的身后开枪,接连两枪,一枪命中锁骨,一枪命中头颅。

    许英直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倒地,才像是解除了什么定身咒。

    她看向林谦,林谦皱着眉,疑惑地也看着她“刚才你怎么了”

    走在前列的队伍士兵,同时停住步伐。

    “就好像,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走在前列的第一个士兵开口说道。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甬道陷入漆黑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前。

    在他们打开灯光的那一瞬间,他们和对方对视上。

    “我们正要开口警告队伍,但同时发现,我们既开不了口,也没法控制身体。”士兵说道。

    明明还有非常明确的自我意识,却没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并且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违背自我意识的举动,这样的感觉糟糕透顶。

    几个士兵脸色都很苍白。

    许英说道“我也是,视线接触的瞬间,就能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这是你们之前遇到的感染者”林谦问张鸿飞的队伍。

    “不是他。”其中一个士兵沉着脸摇头。

    林谦吐出一口气,好极了,解决了一个新来的,大老板还在不知道哪里等着他们。

    “仅仅是靠视线接触,就能控制人能做到这一步”张鸿飞脸色极难看,他和段奕程声走到那个白大褂男人的尸体旁边,询问程声道。

    程声俯身把人翻身过来,是他熟悉的面孔,多少算是以前共事的同事。

    “这是我们研究院里的心理学权威专家。”

    “他主张意识功能是可以分离的,即分为执行和监督两个功能,两个功能彼此联系共同作用。”

    “而催眠,就相当于弱化了监督意识,强化了执行能力,甚至于,断开、分离这两种意识功能的联系,达到被催眠者无条件服从催眠者的指令行动的效果。”

    程声以前和对方有过几次非常愉快的学术交流。

    他主张人的大脑潜力开发,赞同对方的观点,并且认为当大脑的潜力开发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足够做到这一步。

    程声和对方就如何实现执行、监督意识功能分离,曾经提过好几个假想,只不过没有条件去实验证明。

    显然,现在这位似乎实现了他自己的构想。

    “所以他被感染后,还出现了这方面的能力变异”张鸿飞勉强接驳上博士的逻辑,“但这未免不合逻辑”

    要是想怎么样,感染后就能变成什么样的能力,天底下不还得乱套

    程声看了一眼他,说道“感染只是一个引发导火索。”

    他顿了顿,撸起那具尸体上的袖子。

    右手胳膊干干净净。

    程声转而撸起左手的,就见左臂内侧有一个针孔,针孔附近的淤青没有散去,保留到了现在,看起来实在狰狞。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有的人会把自己作为实验目标也不足为奇。”程声说道,“如果我被感染了,我也会像他这样做。”

    在当时,感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无人幸免。如果他被感染了,他宁愿相信自己研发出来的试验针剂或许起效。

    张鸿飞哑口无言。

    程声让段奕去翻翻那个心理学专家的脑子。

    张鸿飞和他的手下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想吐。

    果不其然,段奕翻找出一颗不大的石核,比之前那枚青色的颜色还要再深一些。

    程声收进灭菌隔离袋里。

    段奕一行人坦荡荡的,似乎这不是从人脑里挖出来的一样,一时间张鸿飞和他的士兵都恍惚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惊讶。

    他们一行人绕过这个小插曲,继续往前走。

    “他带着我们往前走,是想做什么我们真的该往前走吗”杜南荣跟在队伍后面,忍不住开口问。

    张九章看了他一眼“我们没有多余的路可走。”

    杜南荣顿了顿,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谦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道“虽然知道那个感染者是有意要引我们过去,但这也的确和我们的目标地点一致。总归都要到那儿的,区别也不大。”

    杜南荣点点头。

    他让虎耳草跳上杜静书的肩头上去,一有情况,就立马带着杜静书和罗小南远离战场。

    虎耳草不甘心地接收命令,无精打采地趴在杜静书的肩膀上。

    好好的街头一霸,被浇水官当成了保姆,真是屈才了。

    接下去的百来米还算顺畅,一行人很快走出了甬道。

    甬道的出口正对b楼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干干净净,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夜晚的状态。

    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掌印,又或者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坑。

    在最近一个月里,杜南荣几乎就没见过这样干净得、如同正常生活里一样的场景了。

    “我都快忘记以前的正常生活是什么样子了。”杜南荣喃喃道。

    程声看了一眼停车场,明白杜南荣的意思,他微抿了抿嘴,沉声说道“会恢复的。”

    他看向杜南荣,弯了弯嘴角“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会厌倦每天三点一线的正常生活。”

    杜南荣也跟着笑了笑“现在觉得,当初厌倦那种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深吸口气“要是能恢复回去,我一定好好工作,天天给虎耳草浇水换盆。”

    虎耳草卷着团泥巴趴在杜静书肩头上,闻言晃了晃叶瓣瓣。

    重点是要有土啊啾泥巴都快跑没了qaq

    一行人找到安全通道,门从外面被一张掀翻的桌子堵住了。

    他们费了一点力气,才好不容易将桌子挪开。

    桌子一挪开,视野也打开了。

    安全通道门外,像是一片废土。

    大堂中央的玻璃碎裂,几块巨大的尖三角的碎玻璃上,还插着尸体。

    尸体没有移动,说明那人只是个健康的普通人,或许是推搡、逃窜、拥挤下,不小心就这么跌倒在碎玻璃上,纯粹的意外悲剧。

    办公室隔间里的桌椅都被打翻在地,资料文件洒满一地,被血粘在一块儿。

    架子上的测量仪器,放着没做完的化学药剂,靠内的几个实验室里一片焦黑,像是被火燎了一样。

    苍白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血印,沿着二楼的楼梯扶手那儿,仓促地延续到楼下。

    程声看着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哪个房间里有哪些同事,茶水间里总有那几个人喜欢在里头浑水摸鱼。

    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混乱场面,尖叫声、恐惧哭喊声

    就好像是投影在他的脑海里一样,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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