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终于排除万难,走到夏羽寒面前,觉得好像要虚脱了。
他无奈的喘口气:
“老师找你很久了。夏羽寒,你为什么不来集合?”
“老师,小心屁股。”夏羽寒答非所问。
陈老师低头一看,没想到椅子上居然插满熙美贡献出来的菜刀组。
还好还没坐下去!
把一整套菜刀放在椅子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惟恐天下不爆菊?
里世界为什么这么恐怖!神裔馆为什么这么邪恶!
连夏羽寒这种娇娇女都彻底学坏了!
该不会又是程晓东害的!
陈老师把那一串无形凶刀一根一根拔起来,搁在桌上,非常无语。
他被这群异能学生折磨到快崩溃了。
但夏羽寒镇定的用小叉子切柠檬千层派,细细的切割,不疾不徐,举止不经意散发出的贵族感,竟让平凡的甜点都连带高级好几分。
夏羽寒浅尝一小口柠檬派,先发制人:
“昨晚出事。我要提早回去了。”
在升学重点高中里,多才多艺的学霸是绝对师长默许的特权份子,无庸置疑。
但她不能在全班同学都在时脱队,那会让陈老师左右为难,大幅降低她跷课的成功率。
要是老师不准,她走不了,还得落人话柄。而且她压根儿不想再见到自己刚切掉的盲肠......哦不,是前任闺密白心琪。
双方都必须把这场集体主义演到完,演到观众散场,也就是所有一年级生都上游览车离开的那一刻。
她才能跟陈老师真正坐下来谈。
谈那些,唯有他们眼里才能见的阴阳幽冥。
…
陈老师跟神裔馆厮混了十几年,住在瓜田每年都有瓜吃,眼力也长了不少。
夏羽寒身边的奇妙阵仗,全都是神裔馆社员养的灵宠,
而她把七政君子剑搁在腿畔,好似随时按剑待发。
那是程晓东给的对剑。
一看便知事情闹大了,很明显。
闹到连远几百公里外的神裔馆干部,都派遣灵兽过来护夏羽寒。
但他们又不说穿,毕竟这是吃瓜凡人遍布的现代社会,不能闹大。
神裔馆作为仙界官方的首座行令这么多年,这群顶尖灵能者都知道一个潜规则:
他们存在的最大作用,不在于保护群众,而是保护仙界,保护神祇至高的形象。
他们致力于消灭让群众感觉“不太对劲”的神鬼痕迹,不引起凡人的恐慌和猜忌,维持两界的分际,圆满信徒的美梦。
陈老师凝视著夏羽寒搁在桌上的太阳眼镜,小巧的双C标志,直接问:
“你跟白心琪,昨天怎么了?搞到凡人都见鬼了?”
白心琪。又是白心琪。
夏羽寒想到就有气:
“白心琪先挑衅别派的灵能者,还围殴人家。”
“咦,我听班上同学说,你们夜游时,跟厉鬼斗法打了......”陈老师有点疑惑。
“通灵人天天见鬼,还怕厉鬼吗?”夏羽寒按捺怒气解释:
“跟厉鬼没有关系,苏莞静被白心琪欺负的更惨。”
“苏莞静?”
那红衣厉鬼的主人,名叫苏莞静,是别派的行令者。
苏莞静在神坛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鬼术,还能让厉鬼和元神融合,附在肉身内,变得凶性大发,力大无穷。
夏羽寒惊险的压制厉鬼,白心琪便仗著指导仙官修玉到场,硬把苏莞静压在地上痛打。
一场格调斗法,瞬间成了女子混合摔角大赛。
女人撕逼起来,特别惨不忍睹,红衣厉鬼被修玉的神索绑著,点火焚烧,
而苏莞静被白心琪等人扯头发撕裙子,霸凌的毫无还手之力,只差没被扒光撒尿扔在荒郊野外,
夏羽寒看得受不了,直接出剑断了修玉的神索,把红衣厉鬼和苏莞静一起救了。
苏莞静很感激夏羽寒帮忙,两人独处时,便哭哭啼啼把修邪法的原委和盤托出。
“119班,苏莞静。听起来不弱?”陈老师复述著:
“原来,我们学校里,还躲著天权宫的行令者啊。”
西川高中算神裔馆的地盘,而神裔馆是天枢宫的首座行令。
养厉鬼的苏莞静,则是天权宫教出来的通灵学生。
天枢宫向来把天权宫视为敌部门,两宫上至仙官,下至行令者,全都互看不爽,时有纷扰。
对于神廷的派系问题,夏羽寒兴趣全无,只感觉烦躁。
她只想自己躲起来过小日子,什么麻烦事都不卷入。所以她也同情苏莞静。
“通灵人天天见鬼,还怕厉鬼吗?反正苏莞静也是被利用的,不值一提。”
夏羽寒浮起不以为然的轻笑,
“我遇到了别的。”
…
夏羽寒以为自己做了善行,心安理得。
没料到,当晚就出事了
夏羽寒和苏莞静弄好了,回到旅馆房间,白心琪还在那儿生闷气摆脸色。
夏羽寒也累坏了,懒得多说,便迳自拉被子睡了。
深夜却来了另一场敌袭,折腾了一整晚。
敌方在夏羽寒床底贴了离魂符,趁她睡梦无防之际,硬把她的元神强拖出去凌虐。
偷袭的数名敌人还披上隐身法衣,让她看不到凶手模样,简直是盖布袋式的私刑教育,
夏羽寒被折磨的半死,好不容易才脱险,依旧搞不清楚自己惹上什么。
而同寝的白心琪,理当同样看不到批著隐身法衣的敌人,
却在夏羽寒遇到危险之初,就火速抛下她,跑出房间,再也没有回来。
敌方只针对夏羽寒一人,对隔壁床紧邻的白心琪视若无睹。
摆明就是冲著夏羽寒来的。
到底搞什么鬼?
夏羽寒只确定,隐身法衣是地界鬼灵造不出来的宝物,强敌跟仙界绝对脱不了关系。
白心琪什么破事都会投诉给指导仙师,想要凹仙界帮忙撑腰。
夏羽寒不禁怀疑,是白心琪勾结了谁暗算她。
跟夏羽寒不同,白心琪的姊姊 白心慧,是神裔馆现任的副社长,标准的仙界至上主义,
为了巩固社内的思想路线,白心慧硬把自家妹妹拉进来当帮手,白心琪就成了夏羽寒的同期,又以“同是首座行令要相依为命”的理由黏住夏羽寒。
这就是白心琪的手段之一,故意让全世界都以为夏羽寒跟她很要好,成天出双入对。
白心琪每回上洗手间,都说厕所里有鬼,需要夏羽寒结伴壮胆。
好吧,人有三急,拯救别人膀胱只是举手之劳。
再后来,白心琪不仅小组报告蹭她分数,还会致(剽)敬(窃)她的作业,又把致敬后的二创作业出借给梅铃,在班上搞起三创四创五创的抄袭产业链,还瞒著她私下收费!
而原作者夏羽寒一毛也没拿到。
虽然这抄作业商机相当极品,但夏羽寒想白心琪可能缺钱?过得很困苦?
现在夏羽寒方知,原来见微知著是真的,由小处能见大。
无关贫富,无关天赋,是更根本的人品问题,白心琪一直在利用她,沾她的光,得了便宜又卖乖。
夏羽寒觉得自己有馀裕,宽容一点没什么,但没想到那高下差距早在白心琪的心底生出毒刺─────
她们把夏羽寒的懒得计较,当成傲慢的施舍,毫不感激。
一边嫉妒著夏羽寒,一边又不放弃占便宜,还认为从她那儿掠夺好处是天经地义。
白心琪等人平常就蹭夏羽寒的光环,顺便得到师长爱屋及乌的关爱,
而背地里陷害夏羽寒时,还能加强造谣可信度。
多么阴暗的劣根性。
既平庸又卑劣。
学霸夏羽寒从没想过,原来离开资优生的圈子接地气,竟如此艰难。
太多尚未消化完全的情绪,夏羽寒也理不清,却又不知道该怪谁,只觉得对全世界都又气又乏力,生存好难。她厌世。
她微微蹙眉,抿抿唇,话尚未出口,眼圈便微微泛红了。
陈老师看著以为夏羽寒要哭了,不禁有些心疼,正待开口安慰,
夏羽寒把桌边搁著的一落琉璃串推向陈老师:
“真正的问题,是这个。老师有什么想法?”
108颗的小珠子是缤纷的蓝,每颗比指甲更小的珠子,都暗藏著一个具体而微的阵法。
这精雕细琢的结阵艺术,出自于徐子翊之手。
徐子翊是阵法行家,从小受仙界的千凰玄女亲自调|教,修行根底极稳,被视为仙界官二代,神裔馆都昵称他为“太子”,不怎直呼本名。
徐子翊把自己清透的灵力储存在珠子里,送给夏羽寒要她贴身戴著,嘴上说是防身小物,其实隐隐带著抢占主权的意味。
但蕴含珠内的水色灵气已经所剩无几。
每一颗水蓝琉璃珠都布满裂痕,还泛起黑气。
陈老师看著琉璃串珠沾染的毒气,脸色相当凝重。
那是蛊毒。
非常毒,能够侵入意识、制造幻觉,甚至能让人精神崩溃发疯。
“这跟厉鬼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遇到不知名的强敌,这就是证物。” 夏羽寒言简意赅,不留转圜馀地,
“总之,神裔馆宣布戒严一周,要把凶手调查清楚,所以我得立刻返校了,老师抱歉。”
夏羽寒昨夜差点被整死,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相信,只好隐晦带过关键剧情,说自己没看到对方的脸,不知道是谁。
她只想逃回有通灵高手在的神裔馆,唯有那儿牢不可破的防御阵。
但陈老师反覆旁敲侧击:“你知道昨晚敌人是谁吗?”
“我不确定。”
“有没有可能,就是你放过的红衣厉鬼,天权宫那边的行令者,苏莞静不肯罢休?”
“老师,我知道什么是厉鬼。什么不是厉鬼。”夏羽寒提高音量强调:“至少这点我不会搞错。”
她彻底看透白心琪的人品,但连眼前的陈老师,夏羽寒都怀疑。
陈老师跟白心琪一样都是乩身,愿意把身心都托付给神灵上身的那一种。
神尊对于乩身而言,意味的是力量,是靠山,是后台,应该是他们在里世界摸索前进时的上位指导。
昨晚之后,在夏羽寒眼里,神开始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加害者,威权象徵,国家机器。
但首座行令跟仙界执法公务员差不多同义,所以神裔馆内一直不缺仙界至上主义派,
东东曾把她按在图书馆的桌子上,借位假装亲热,就为了躲陈老师的视线。
那时候,东东贴在她耳根下悄声说:
小心,仙界的眼睛。
为什么,连东东这种数一数二的首座行令,还要处处洁身小心呢 ─────
…
夏羽寒探不出陈老师的立场,陈老师同样问不出后续的细节。
两人的对话宛如推泥球一般,唯独桌上那串证物千真万确。
陈老师又看看夏羽寒。
她美目泛起细微的血丝,眼框下有淡淡的紫青色,想必是一夜没安稳。
厉鬼和神秘强敌,两件事凑巧接连发生,夏羽寒独自打了两场斗法硬仗。
其实夏羽寒在里世界没背景没靠山,她在现实的白富美光环都派不上用场,家里钱再多也无处使,正常人看不到搞不懂,而满街又只有欺世盗名胡诌玄学算命的辣鸡神棍,谁都使不上力。
在里世界,唯有实力才是真理,强者说话。
弱者什么委屈都得自己吞,讲了也没人信。
小萌新夏羽寒灵能不行,只有她,兴不起什么大浪。
她真正拥有的,其实只有高IQ。
但东东下令神裔馆戒严,那就不一样了。
大家全都立刻出借了宠物,如临大敌的保护她。
只要夏羽寒回到神裔馆,那就不一样了。
就凭这染上剧毒的手串,千凰宫太子徐子翊,也绝对乐意抓住这点闹成大事。
而现任社长叶峰,就是夏羽寒的寄宿房东,
下课后,叶峰总和她一同回家。
夏羽寒的灵光若有似无,陈老师至今仍看不出她擅长什么,
但神裔馆的干部几乎都向著她。隐隐绕著她,筑起微妙的人际防护,她是同心圆的中心。
偏偏,就在她离了神裔馆的那一晚,便遭了暗算。
偏偏,是在陈老师眼皮子下发生。
陈老师想一想,很快拉来台阶下:
“没关系,你这琉璃手串留下。老师交给仙界查,一定能秉公处理,帮你讨回公道。”
夏羽寒脸色微微一僵,叉子哐啷一声,落在骨瓷盘上。
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道:
“好。听老师的。”
“但我们拉车整整一天,才到这里,距离这么远,你自己怎么回家?”
陈老师不放心又问。
“我可以去机场。”
“带的钱够吗?”
“卡的额度够。”她说。
陈老师稍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花得起钱,也知道怎么打理自己的现实,继续演下去。
聪明的灵能者都有好几张面具,一张专用来对凡人,粉饰太平,装得人畜无害,那是他们从小就被逼著学的生存之道。夏羽寒也正在学。
“也好。白心琪也跟你一道回家吧?怎没看到她?”陈老师说。
夏羽寒语气微愠,实在忍不下去了:
“白心琪跟我没那么好。老师,请你以后别再叫我陪她去保健室或上厕所。”
陈老师一听,更觉得不对劲:
“那白心琪去哪了?”
“我不知道。” 夏羽寒根本不想提那个名字。
“但她不见了啊。白心琪没跟你一起?总要把白心琪找出来啊。”
反反覆覆,夏羽寒实在嫌烦了,蓦地,她放下叉子,似笑非笑。
在她彻底放松的神情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再也不用掩饰的睡意,与安心。
终于来了。
陈老师只觉得耳后一凉。
毫无预警的,有人直接凑到他耳根低语轻笑:
“老师,旅途愉不愉快?”
那声音充满磁性,还带点挑逗,既威胁,又俏皮。
程晓东出现得无声无息,竟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就像自然界的高端猎食者一样,它们总有方法在猎物不知不觉中悄然接近,等到最关键的一刻才现身,一瞬间,便咬断猎物的颈子。
陈老师确实被吓到了,他惊慌回头,出于本能,还顺手护住自己脆弱的颈侧。
程晓东是剑修,在里世界的定位就是那种感觉,有著狩猎者独特的优雅,迷人又致命的舞步。
应该在闭关中的程晓东竟出现在这里,距离学校数百公里外,这比夏羽寒闹脱队或白心琪搞失踪都更恐怖。
重点是,陈老师根本不想惊动程晓东。
对,惊动。
这词儿。
用在老师对学生上,乍听很奇怪,但熟悉神裔馆生态的人就能明白,程晓东是很吓人的。就算他不出手,他带的地狱使徒也有一百种吓人的姿势。
不只吓人,还吓鬼吓神,天上人间阴曹他们都能搞事,现任神裔馆干部也只能乖乖叫学长。
“东东,你......不是快大考了?”
陈老师咳了几下,试图让自己心跳恢复正常。
程晓东朗笑一声,直接贴著陈老师坐下,落落大方。
今天的程晓东也没穿制服,他套了一件素T搭刷白牛仔裤,简单合身的穿著,更显他的身材高挑出众,英姿飒爽。
跟夏羽寒一样休闲轻松,两人在度假饭店对坐著,看起来倒像是情侣装了。
察觉陈老师打量的目光,他顺手把露在口袋外头的半截车钥匙塞好。
陈老师匆匆一瞥,只觉那钥匙红的嚣张,是一匹腾跃的银马图腾。
程晓东若无其事把手搁到陈老师的椅背上,周遭的灵压猛然加剧,再度吓了陈老师一跳。
但这回,他却偏过头来,笑得颠倒众生,还换成撒娇的口吻:
“老师,我们来交换条件。我帮你找白心琪,你把小冷还我,好不好?”
“唔,你想怎样?”
“我想带小冷回家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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