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的措手不及。
夏羽寒指的危险是什么?
东东一开始倒没意会过来,他想到的是现实。
他只是提高警戒,留心三名恶煞的细微动作,以利提早先发制人。
直到夏羽寒又喊了第二次,东东才仰头上望。
原来她讲的是别的。
一整片黑灰色的阴影压顶,就像飞船的底部,以拔山倒海之势,从天而降 ──────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东东微微一愕,正要临敌,没想到夏羽寒动作更快,
无视三名恶煞就近在咫尺,她直接冲到东东身旁,紧抱住他的腰,死命想把他向后扯离危险。
“唔。”
夏羽寒力气太小,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远远的,她就察觉不妙,远处的灵压瞬间陡增,连呼吸都变得有点沈重,
空气间骤然一紧,在她耳边发出电流的兹兹声。
夏羽寒几乎要捂起耳朵尖叫,她根本没有防御的本事,
但本该根深蒂固的胆怯,却在那瞬间被什么东西淹没,她急急跳下车,想也没想,就往他的方向飞奔 ─────
在那巨大的不明物即将落地的前一刻,
东东凌空抬手,强运灵气,硬将那沉重的压力,往前推出一丈。
他抱住夏羽寒,在飞沙走石中,往后跃开。
“......小冷,你索敌范围比我大?”
东东的自尊心忽然有点受创,
夏羽寒竟然冲过来想......救他?
他何等英明神武,居然是被救的那个!
“......你忘记看头上了。”她抹抹脸上的灰尘,惊魂未定。
大量的水草和泥泞,从两人头顶掉落,发出劈哩啪啦的疾雨声,
最后,啪嗒一声巨响!
正主儿出现了。
一只色彩奇异、体积特别庞大的花鳗王,伴随大量黏答答的河泥,直接砸落在黑色BMW的车顶。
紧紧趴住不放。
原来夏羽寒要他小心的是这个:
一只从天而降的超级大鳗鱼。
呃??
其实夏羽寒也说不太清楚,她只是提早感觉不妙而已。
直到巨大异界生物掉下来的那一刻,她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只花鳗鲡。
很大很大的花鳗鲡,
不知道东东如果被砸到会怎样,反正她确定没人想被一只鱼泰山压顶,尤其是他们这种通灵人。
“你看!很大很危险对不对!”夏羽寒指著鱼,表情还带点立功的成就感:
“你都没注意它飞起来了!太大意了!”
“..........”东东忽然不知道该回什么。
但这只大鱼,唔。
东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也搞不懂它是什么颜色,
只能说,是那种Ugly Beauty路线的宠物,可能恰好符合冥府高官威灵公的美学。
这么正面近看,花鳗的脸看起来呆呆笨笨的,身上的纹理却跟猫眼石一样美,从不同角度,就能折射出不同的艳泽。
又怪又美。
偏偏特大号。
它趴下来遮蔽的面积,彻底铺平车宽,极长极长的尾巴却一路延伸到大桥的起始处。
夏羽寒却灵光一闪,
她忽然顿悟,传说与误会是怎么发生的了!
“东东!你刚刚说它是小花鱼对不对?不是花鱼!这是花鳗啊,你看,它花花的,特徵都对。”
“WTF?”东东掩面。
花鱼,花鳗,虽然只差一个字......
以讹传讹所造成的灾难,莫过于此。
夏羽寒拽著东东裤腰,鼓起勇气探头看,秉持学霸精神继续分析:
“真的!它是脊索动物门,辐鳍鱼纲,鳗鲡目,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花鳗是简称。我在生物百科上看过。
反正它还是鱼,是鳗鱼类的。”
差点被花鳗王砸中的东东,镇定发问:
“是可以放在鳗鱼盖饭上的那种鳗鱼吗?”
“错!盖饭用的是白鳗,叫做Anguilla japonica,
握寿司用的是星鳗,叫做Conger myriaster......哎,你生物很差耶。”夏羽寒严肃纠正。
“那,花鳗能吃吗?”东东追根究柢。
学霸夏羽寒忽然有点被他问倒了,花鳗能吃吗?
能吃吗?
能吃吗?
能吃吗......??????
等等,没人想吃从冥界之门爬出来的鱼!谢谢!
而这只King Size花鳗,显然也不想被吃。
它想交朋友!
花鳗王好久没遇到人类了,它好奇的扇动鼻孔与嘴吻,仔细嗅闻空气中的香气,很快确定香味的方向,
于是,它滴溜溜转著褐黄眼珠,一脸无辜,跟夏羽寒和东东认真对望。
花鳗王兴奋的甩甩尾巴,表示开心,
反倒引起一阵惨惨阴风,把黑色宝马的车门整片都吹跑了。
“干!遇到鬼喔?!?!”
刺青壮汉看著自己飞走的车门,楞了几秒,才回神大嚷起来:
“阿猴!阿狗!快去帮忙追门!”
三名恶煞再也顾不得东东,
虽然搞不懂到底怎么了,但灾难就摆在眼前,
爱车正面临更严重的车损,车贷都还没付完,就要连门都没有了!
斗殴?算了吧!反正又没胜算,救财产比较重要!
三人一边放声大叫,一边团结追门去了。
夏羽寒抓住东东的衣服,努力把自己缩在他身后,
花鳗王只好再接厉,又靠近了点。
它摆动短短的鳍,顺著挡风玻璃,做出滑桨的可爱动作,一寸寸地推进自己,拼命想展开跨物种友情,
咚的一声!巨大的鱼脸重重滑到引擎盖上。
那一刻,黑色宝马的引擎盖轰然噴出大量的濃煙。
不用救车了,彻底没救。
引擎自燃。死亡。
夏羽寒忍不住同情恶煞了,东东却抿嘴忍笑。
她怎么没逃跑啊?
他把车钥匙给了夏羽寒,要她害怕就自己开走。
但她始终都没有丢下他逃,还主动扑过来,紧紧环抱住他,硬把他往旁边拉。
啊,满足了。
东东回眸看她,眼里写满恶戏的笑:
“小冷,你舍不得我。”
“屁!因为我根本不会开车!神经病!”
夏羽寒躲在东东后头,用力捶他,
“你看现在该怎办!你看你召唤的鱼!”
呃。
远处的追门三人组追得很敬业,依旧无法挽回命定的悲剧,
那块黑色铁板在马路上滚了好几圈后,骤然高高弹起,飞跃桥栏,直接坠入底下的螺溪。
三名恶煞同时攀在桥边,发出悲愤的哭吼,
但全场各式大小鳗鱼都欢快的尖叫起来,大气中发出嗡嗡的响鸣......场面相当崩溃。
......都是东东自己找来的鱼队友。
原来传说还是有几分真实性,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只花鳗王,
它长期吸收阴阳交界的菁华,破坏力十足,
但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骚动。
它只是想交朋友。
夏羽寒鼓起勇气,勉强踏出第一步,跟花鳗王握握手。
不,握握鱼鳍,表示友好。
“不要这样,你这样会火烧车,很危险。”
夏羽寒伸手摸摸它,想把鱼鳍拉起来甩一甩,代表握手,
但效果很不好,
花鳗王非常的重,连那看起来又短又笨的小鱼鳍,都重得不得了。
不幸的是,东东也没办法沟通。
“那只鱼,你叫什么名字?交朋友?”
“那只鱼,你下来一下好不好,那台车再冒烟下去就没救了。”
“好了我懂了,你想要那台BMW,好,交朋友,好,好,我不管了......”
东东只好口头完成“借车献鱼”的成就,轻手轻脚的缓缓倒退。
毕竟,他不确定花鳗王会不会回头看上他的法拉利。
但花鳗王的鱼口一张一阖,像是在对两人微笑,
它两侧的鱼鳍像是扇子一样,拍了又拍,甩了又甩,
再度滑翔前进一小段,嘴巴还吐出了几个泡泡。
丿、丿、乀 、艹、日、又、一、乂、目、、、、
巨大的泡泡迎风飞翔,组出了几个大字,忽高忽低,还斜斜的,
就像幼儿初学写自己名字时,歪歪扭扭的,
笔划比较多的部分乾脆溃散开来,每个字都像惨遭五马分尸一样。
夏羽寒歪著头,看了又看,
那些看似各不相干的笔划,在她的思绪中展开各种可能的排列组合,
她很快辨识出水泡泡在写什么。
其实合起来,总共也只有三个字:
【小蔓蔓。】
可是它很大只。一点都不小。
威灵公取名也很恶趣味。
“小蔓蔓......这是你的名字啊?”
非常巨大的小蔓蔓听到夏羽寒正确读出名字,很开心的点点头,
它又露出期待的眼神,巴巴的望向东东,
还用鱼下巴撞击黑色宝马的引擎盖,连撞好几下。
这回,狂冒黑烟的车头,开始喷出了几许火星。
就像点燃一把小小的烟火棒,
正好传达花鳗王的喜悦。
东东嘴角一抽,又悄悄倒退半步,
他本以为第一波鳗鱼大军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还有小蔓蔓。
连他都想回防自己的跑车了。
“那只鱼,君子交友要发乎情止乎礼。我好害怕。”
“东东,你不要假装害怕。”夏羽寒忍不住吐槽,
“快来帮我推小蔓蔓,它太危险了,不能继续留在这边。它会搞出火烧车。”
俗话说,请鱼容易送鱼难,大概就是形容眼前的僵局。
小蔓蔓三次元物理攻击强大,最能有效吓阻凡人不要误闯阴阳交界,的确当担得起镇门鱼王。
缺点就是出场速度掉了好几拍,而且还过度热情,
它想直接骑到东东头上......
夏羽寒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几下,
始终没办法把巨大的小蔓蔓从桥上推回溪底,越推越绝望。
最后,她唯一能做的贡献,
就是开手机录实况,自清他们跟火烧车无关。
“那只鱼,你要不要回家?”
“那只鱼,我是说,你要自己回家,不是跟我回家。”
“那只鱼,我没有要跟你回家。我是说,我们各回各的家。对,好朋友,各回各的家。”
东东坚持不叫小蔓蔓的名字,只是搔弄鱼脸,试图作最后的努力,
摸著摸著,他忽然觉得这个锅不该是他背:
“小冷,我觉得它喜欢你。”
“东东!把你全身上下的猫草都丢了,是你吸怪。”夏羽寒跺脚,“小蔓蔓喜欢的是你!”
“那不是猫草,那是我自己调的香......”
“都一样啦!快给它!”
“唔。”
…
…
…
“那只鱼,欸,我的草都给你了,没了......”
“那只鱼,不要一直跟著我。我害怕。”
“小冷......问题是你吧?”
但夏羽寒双手叉腰,没好气的瞪他:
“是你!明明就是你!小蔓蔓刚刚就是想骑你!是我救了你耶!”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东东掩面。
“小蔓蔓爱上你了!把手套脱下来!把沾到猫草的东西都给小蔓蔓!不然我把你扔下桥。”
“你不能逼我做不乐之施,而且那不是猫草。”他坚持正名。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为什么自己怕到要先带手套才敢拿?”
“能不能让我有点秘密......”
救命啊。
…
…
…
两人边哄边推,好不容易把黏人的花鳗王弄回溪底,已接近黄昏。
日暮时分,溪面染了成片的霞彩,随著车子渐行渐远,金灿灿的波光在后照镜中消逝了。
连天边厚厚的云,都透出一抹橙色,橙中带著淡紫,像是画笔扫过的晕染画,
暮色渐沉,街灯开始一点一点亮了。
被凉风一吹,夏羽寒的长发微微汗湿,又复乾,
凉意穿过她薄透的雪纺纱裙。她觉得有点冷,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摩挲胳膊。
东东从后座拿出了一件外套,二话不说便直接披在她身上。
长版的军装式大衣,东东自己穿刚好,合身的剪裁更显得他挺拔修长,
可披在娇小的夏羽寒身上,倒让她看起来更小了。
内里的绒毛裹起来很温暖,夏羽寒感觉像缩在毛毯里,又似窝在他的怀抱中。
军装大衣有一缕清新的香气,薄荷的沁凉,还有药草点燃时的香熏味,和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香。
东东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
夏羽寒脸颊微热,她假装若无其事,偏过头去看窗外风景,脖颈却一阵微痒,
大衣外翻的领子部分,镶了一整圈皮草,毛茸茸的搔著她的脸侧,
那一丝丝的软长毛也有东东的气息,
就像他贴的很近,恶作剧吹气闹她似的。
躲也躲不开。
夏羽寒陡然想起,昨晚,东东也是这样,为她披上自己的衣物。
在她几乎衣不蔽体之际。
似曾相似。
无论两人以元神交锋,或此刻,
他都是这样的举措。
东东似乎不怕她的红雾。
却是唯一知道红雾存在的人类。
夏羽寒实在无法往更善意的方向揣测,见过那一幕的东东还能怎么想?
她忽然有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如果可以,她想掐死东东,或把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挖出来,
她宁可他昨晚没来救她,他就不会目睹那些。
只要没有活人看到,
她依旧能够假装没事,岁月静好的模样。
偏偏东东是如此敏锐、心思又剔透的灵能高手。
其实,夏羽寒本来有自己的守护,鬼仙 何君。
何君昨晚也不在,至今也还没回来,这守护要当不当的,非常不敬业,才害她彻底无防。
其实,何君才是跟夏羽寒有契约的正牌守护,
但就是见识过了红雾,还有红雾失控时的淫靡秽乱,便行同陌路了。
东东不该来的。或许。
每个灵能者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有,她也有。
他总是藏着真实的气,在神裔馆大概也带着假面。
他杀仙官时用的是别人的脸,别人的身分。
他的心间隐了一条蓝黑色的锁链蛇,抬手拂过她的肩头,却又白羽圣洁,不露端倪,谁知他芯子里藏的是什么。
说不定,他和她最高的共识,就是杀了对方灭口?
夏羽寒拉拢大衣,一扭头,迳自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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