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荷花坞中虽有阴蔽处,可到底是抵不过烈日炎炎。
段誉被点了穴道在那儿一站便是两个时辰,这般景象竟无人发觉。他暗自想要冲破穴道几次不得其法,心想那黄衫姑娘果真邪门,无奈最终只能放弃,便也乖乖地等那少女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段誉只觉被晒地口舌干燥,心中愈发烦躁时,一捧荷叶递到了眼前。捧着荷叶的手在烈日下煞是好看,像是岭南新露的荔枝果白,脆生生的动人。他这番形容若是让教他诗赋的老夫子听见必是一顿痛骂,可如此情景下他看见那手腕竟不自觉便想到了这些,嗓子愈发干渴。他转了转眼珠,听那少女道:“好啦,穴道已经解开,小公子先喝点水吧。”
段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能动了便松了口气。接过那荷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终觉得舒服了些。
吴裙看着,待他喝完后悠悠叹了口气:“委屈小公子了。”
段誉摇头:“你要是再不来……”他本想说:你要是再不来我便要渴死了,可他刚一张口,却又被一掌劈到颈边,晕了过去。
“对不起啦。”吴裙轻轻踢了一脚,见他没反应才伸手提着少年衣领上了小舟。
穿过九曲水路,又绕了不知多少个芦苇丛,终于出了参合庄。若是段誉醒着便一定能认出那是当初被恶和尚捉来时叫阿碧的小姑娘带他来的路。
吴裙带着段誉一路疾走,到了傍晚时已到了城外。
那少年公子刚醒便发觉自己双手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弹,而不远处绑他来的人正安然坐在那儿吃着点心。
“这是什么地方?”他看了眼昏暗的房间,哑着嗓子问。经过两次被偷袭,他再也不认为眼前这漂亮姑娘无害了,反而心中对她多了丝提防。
吴裙咽下点心,笑的眸儿弯弯:“客栈啊。”
“你若是想问我们怎么会来了客栈?”她俯身看着段誉,有些苦恼,似乎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
段誉以为她不会说了,却听那黄衫姑娘幽幽道:“哎,你知道慕容家的绝学吗?”
“曾听王姑娘说过,慕容公子的成名招数好似唤作什么斗转星移。”
他想了想道,见她眼神又觉不对:“你不会是……”
吴裙知他聪慧,不由笑道:“看来小公子和我想到一处去啦。”
“他要娶别人,我便一定要叫他后悔去,你说这秘籍该不该偷?”她起身颇有些得意的从怀中拿出一本旧册来,回头看了段誉一眼,又笑道:“你莫要怪我,我还不是怕你告密,那我便要被老夫人抽筋扒皮啦。”
她倒并未说慕容复,好似不太怕他。
段誉无奈道:“那你准备何时放了我?”
吴裙摇了摇头:“且要小公子再委屈委屈,待我神功大成不再惧怕,便带你去强抢了那王姑娘做妻子。”
“如今嘛,便劳烦您做段时间跟屁虫了。”
夜色已深,她指尖轻点灭了段誉那头的蜡烛,兀自回头,不再理会他。却是背过身去放心解下珠钗,闭眼躺了下来。少女身无其他装饰,只一支金色的和鸾簪子,此刻取下后鸦羽似的乌发散在单薄里衣之上,看着婀娜动人。
她安静闭着眼像是已经睡着了,殊不知段誉正悄悄观察着她。猜测这性情乖戾的黄衫姑娘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会做了慕容复的徒弟,这其中又有一丝自己也不知道的对那美貌的隐秘打探。可任他如何想也不会想到,吴裙之前只是一个被人关在笼子里赏玩的金丝雀,之所以会来这里,不过是因为绑定了一个系统。
那日细雨蒙蒙,她亲手用簪子刺死了饲主,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本想自尽,却为人所救。
那系统带她离开灰暗之地,并且做了一个交易。
“只要我在四十年内拜天下强者为师,再踩着他们一一上位,威震武林即可?”她问。
脑海里的声音笑道:“不止,在此之前,我会化作心魔不时干扰你。若你为我所惑,便也是身死道消。”
他要的是完完全全毫无弱点的人,自然不止“上位”。
吴裙垂目思索,知道系统所途甚多,自己这一答应,再想脱身恐怕便难了。可她如今又毫无退路。若是回去便要被刺瞎眼睛,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被折磨至死。两边都是绝地,吴裙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于是便答应了它。
吴裙再次睁眼时却已经不再原来的地方,她回到了十三岁那年夜里,外头月光清寒,和往常并无不同。可心口的热度却告诉她七月已经结束。她那时尚未被人卖掉,趁着年纪小无人起疑,便连夜逃了出来。住在客栈里仔细谋划了一番后孤身来了姑苏,正好遇见了那黄衫公子――也是第一个上位目标。
系统自救了她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吴裙也未曾多想,只专心琢磨着完成任务,这一过便是五年。
慕容复那年不过二十,却已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又加之风姿俊雅,卓尔不凡,被冠以南慕容之称,得不少女子倾慕,便连当朝公主据说也是有意。
吴裙在门外等了三日,他才愿意出门见她,可第一句话便是:“姑娘请回吧。”
“江湖中有不少前辈俱是文武双全,慕容资历甚浅,不便教习姑娘。”他话中一套拒绝之词。
吴裙却道:“那你便教我些能教的罢,等哪一天你教不了我,我便再去找别人。”
她语气天真,似乎并不知道武林中另拜他人为师已是禁忌,是要人人打杀鄙夷的。包不同正要多嘴,又见那姑娘虽然年幼,却眉眼极为动人。那般半是不解地看着他,叫他口中话竟咽了下去。
“公子。”
慕容复负手而立,站在光阴处瞧了她半晌,终于在她跪坐的腿脚酸麻时道:“你可有姓名?”
坐在地上的女孩摇了摇头,笑着拉住他衣袖:
“你替我取一个罢。”
她那日碰巧也穿了黄衫,云袖微甩,浅浅拂过台阶。
慕容复眸光微顿,在包不同不解的目光中道:“就叫吴裙吧。”
“吴山点愁,绿裙轻妒的吴裙。”
“吴裙。”女孩点了点头,眸中似懂非懂,却终是笑开。
书房里:
黄衫公子笔锋轻淡,两字便已跃然纸上。
阿碧在一旁研着墨,不敢多嘴。旁人只道公子光风霁月,平日里也多是谦逊温和,可只有跟前伺候着的人知道,慕容看似平和,实则疏离,那笑意亦从不达心底。
“公子。”包不同进来看了眼,阿碧识趣地关上门退下。
“怎么样了?”慕容复落笔问。
“这一路追踪却都没见裙姑娘的踪迹,实在奇怪。”削瘦汉子道。
书房里静静地,过了很久才见那黄衫青年撂了笔,擦了擦手:“慕容家绝学丢失这是大事,务必要将其追回。这件事便交给包三哥了。”他抬眼,眸中含笑,似是信任又似不在意。
包不同心中有些忐忑,却道:“公子放心。”
“只是,裙姑娘那边?”
参合庄里的人都知道吴裙这次逃跑多半与公子定亲有关,一时间便也有些犹豫。他低着头没有看见慕容复神情,只听到那年轻公子道:“叛师如何处理,便如何罢。”
他声音与往常无二,包不同却知道这丫头这次是真的惹恼公子了,少不得要受上一番/皮/肉之苦。心中有些惋惜,却也只能领命离去。
男人走后,慕容复敲了敲桌子,阿碧阿朱二人便躬身在了门外。
“这件事不要告诉老夫人。”
他说的是秘籍丢失之事。两人互相看了眼,却有些摸不准公子的心思。一边要严惩阿裙,一边又替她瞒下老夫人。
书房无人言语,慕容复摆了摆手,让两人退下。看着旁边烛火幽幽,将那写了名字的纸置于其上烧掉,眉头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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