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自那日之后慕容复虽还是未曾让她离开庄子,却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关着她。吴裙披了件外衫,便看见他在桃树下练剑。

    这场景和过往五年里没什么不同,可在今时今日却显得尤为难得。

    他练得是一套吴裙从未见过的剑法,见女孩儿出来,淡淡道:“这是从斗转星移中化来的。”

    他每练一式,便解说一句。

    吴裙心下微怔,忽然明白这是他知道自己练到瓶颈期了,特地来教她。

    桃花被剑气碾落,有几瓣落在了旁边的湖水中。那风神俊秀的青年公子薄唇紧抿着,一招一式的替她讲解。

    慕容复声音沉朗,吴裙蓦然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剑势终于停了下来。青年将剑递给一旁站着的少女:“我少时亦曾在此停滞,后来想到以剑入掌法或许会好些,便也误打误撞。”

    他说的平淡,吴裙却知这其中艰险。以剑入掌从未有人尝试,稍有不慎便要走火入魔。纵使吴裙曾思索过无数回,亦未曾想到这个法子。她知慕容复惊才绝艳,也知自己于武学一途入门尚晚,悟性终究不足,这样对比之下又难免自惭形秽。

    少女咬唇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一只手拂上她眉眼。那人指尖微微泛着些凉意,冷的叫人发颤,吴裙却从这熟悉的温度中慢慢安定了下来。

    “师父。”她抬起头来,眸光微动。却见那青年执剑握着她的手,清凌目光散开,他生的好看,这一笑不知怎的竟叫吴裙有些看呆。那笑意稍纵即逝,宛若昙花一现,再看便又是那般清淡的表情。

    她回过神来,想要拿起剑,最终又抽离不得。慕容复垂下眼道:“这剑入掌法诡妙,一步错便易招致走火入魔,我带着你再来一遍。”

    那人指节分明,就那样握着她的手,看着像是十指交扣一样。吴裙只觉自己心跳的很快。以往从未想过的师父便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柔可亲,那掌心间的热度也似传到了心上,叫人耳尖发麻。

    屋檐上晨露落下打在随风飘落的桃花瓣上,安静地被放大。那人执着她的手,挑起剑尖。吴裙第一次练武这么煎熬,她勉自收回心神,跟着他的步伐。

    斗转星移的精妙之处在于借力打力,剑法亦是这般。吴裙之所以修为停滞便是因为收势不足,她尚未将别人的功法归来,便着急打出去。这一点慕容复亦是知道。他猛然将剑挥向湖面,在碧波重叠之时又握着她的手向东引去。

    “朝我打过来。”吴裙只听耳边一声低喃,下意识地便照着他说的做了。

    她闭着眼,清风山水似都平静了下来。那凛然剑意宛若寒天生蛟一般,带着赫赫威势向那人劈斩而去。

    这一剑她用了十分的力气,便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亦没有自信能躲过。可慕容复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脸上又是那种熟悉的笑意,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清高雅隽,眸中疏离。

    吴裙心中陡然生了股戾气,眉心紧皱着狠狠挥出那一剑。

    剑气一往无前,逼的人步步后退。黄衫少女云鬓散乱,几缕发丝顺着雪白的面容滑落,眼角也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水。她这般狼狈的形容,却依旧美的惊人。

    剑刃直直刺进了身后树干上,离慕容复只有一寸远。

    “你为何不躲?”她紧紧握着剑,声音低哑,竟有些泣音。

    树上花瓣扬扬落在剑刃之上,听得一声轻叹,直到有人伸手抚了抚她发顶,替她将那发丝别到耳后。天光明明,照射着少女眸中执拗,慕容复顿了顿,道:“我若是躲了,你便永远学不会收剑。”

    “阿裙,人若不会收剑,那该有多难过。”他这样说着,眼中神情有丝旁人看不懂的复杂。

    吴裙看了他许久,忽然扔了剑抱住他大哭起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眶红的一点儿也不可爱,可慕容复却觉得心软的一塌糊涂。因为直到此刻,自重逢之后到如今吴裙终于对他卸下了心防。

    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低笑:“这么大了怎么还同幼时一样?”

    吴裙记起自己刚来燕子坞时因为年龄渐大,学武有些跟不上,便也是这般偷偷跑到湖边抹眼泪。那时师父总会在一边看着,等她哭完后又将剑给她,教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重来。她从来不是天资聪颖的人,在外人眼里看来的一日千里,不过是慕容复不厌其烦的教导。

    他对她一直都是极好的。

    或许,师父本来便是没有想过害她的。她心中犹疑不定,却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眸,埋在青年怀中。

    燕子坞中风平浪静,便连江湖中也似不见一丝涟漪。

    段誉被关在地牢里,白色的长衫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只短短几日,那往日干净俊秀的少年便已经变了一个模样。他嘴角的血迹还没有干,眼角一道疤痕顺着发鬓隐入,在原本温稚的相貌上多了丝厉气,看着触目惊心。

    牢门依旧锁着,一碗饭从底下被踢了进来。

    少年指尖动了动,没有起身,只是慢慢抬起头来看向地牢中唯一一扇窗户。从那小小的窗口中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几日前牢卒说当今圣上发兵云南,段氏一族已为天下人人皆可得而诛之的逆贼,瞬息之间,那往日他厌倦无比的地方被铁骑践踏毁尽。段誉扯了扯嘴角,想起父亲母亲,想起叔父临走前的嘱托,最后又忆起丐帮小院中那少女倒下时不可置信的目光,慢慢闭上了眼。

    他早已不是那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大理世子,这些日子被陷害那些国仇家恨早已让他褪去了一身少年气,唯今苟活,不过是不甘心。

    半月后就要问斩,锁链悉悉索索的划过地上,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掌心紧握着慢慢出了血。

    地牢中无天日,段誉咳了声,却听见门被慢慢打开。面前出现了一双绣着滚纹鳞爪的靴子。

    金九龄看着面前的少年公子微微眯了眯眼,段誉嗤笑了声,抬起头来:“金捕头今日又是来逼供吗?”他语带讽刺,这次青年却没有在意,他只是摩挲着指尖忽然问:

    “你潜藏在丐帮这么久,是谁替你易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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