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携走了，偌大的会议室就剩下了云清寒和张日山两个人，云清寒抬眸看张日山：“张会长，何事？”
看着云清寒过分冷清的表情，张日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该生气的，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
张日山心里深知，当初约定相扶相持的少年夫妻生疏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
从他送云清寒离开长沙到现在，算来已经八十多年了，这期间风起云涌，世事变迁，九门，张家，甚至整个国家，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当年的一些变故发生的措手不及，答应她战争结束时回凌云寨也成了一句空话，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女儿时孩子都已经八岁了。
后来，所有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唯剩下那段曾惊艳了时光的相知。
可是后来多想她，也记得，他为了佛爷，负了她。
他张日山这一辈子，对任何事都敢说一句问心无愧，他此生对得起张家，不负佛爷，无愧九门，却唯独对不起她。
闭了闭眼按下心里诸多想法，他起身倒了杯茶放在云清寒面前。
“凌云白毫，”张日山温声道：“专门为你备的。”
云清寒视线略过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抬眸又对上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睛，忽然就心软了，伸手接过茶盏说了句：“有心了。”
难为他还记得备着她喜欢喝的茶。
喝过茶，屋子里气氛又恢复了刚才的冷凝，云清寒的视线略过张日山手腕上的二响环，微微垂眸掩下眼中那一丝落寞。
自当年长沙一别后，那场仗打了六年，再见到他时是因为九门有难，他匆匆去了一趟又匆匆离开了。
凌云寨是当初莫家的先人亲自选定的地方，地势风水自然不必说，单说景色都是上佳的，那里山明水秀，风景秀丽，可终究没有留住他。
那之后又是多年音信全无，直到因为古潼京的事再次找上她，就好像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想起他自己尚有妻儿。
他一直都陪在张启山身边，那个男人，就是他的信仰。
当年齐八在她婚前说过的话一一应验，她偶尔想起来的时候，除了认命似乎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早知一寸相思一寸灰，她不是也早早的陷进去了么？
她哭过，也怨过，年轻时一腔的爱恨都给了他。
但就是这样，云清寒都不曾后悔过没有用到同心蛊。
如今到了她这个年纪，若要问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她只能说，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时光教会了她体谅和宽恕。
只是她等了这个人这么多年，也就不在乎再多等几年，横竖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歪头看了看站着沉默的男人站起身就走，张日山，以后时候长着呢，咱们不着急。
出了会议室，画眉和百灵迎上来，先朝她身后看了看才道：“阿主咱们回去？”
“嗯，”云清寒点点头，“我们走吧。”
两个姑娘点头恭敬的跟在她身后下了楼梯，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尹南风从外面疾步走进来，看样子是走的急了些，还微微有些气喘。
“云姑奶奶怎么也不等等我。”
这就是新月饭店的幕后老板尹南风了，云清寒见了她笑道：“南风啊，你回来了。”
“再不回来您又要走了，”她看了眼一旁沉默的张日山，亲昵的拉起云清寒的手：“我们进去说话。”
云清寒无奈的笑了笑，又随着尹南风上了楼。
尹南风让人送了茶进来，然后毫不客气的把张日山挡在了门外。
“姑奶奶临终前一直说要我给您说一句对不起。”尹南风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姑奶奶要我传的话我还是要传到的。”
云清寒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什么，都过去了。”
尹南风想了想又道：“姑奶奶临终前交代，新月饭店都不参与九门的事，您都隐居了这么多年，何苦回来掺和。”
“南风啊，你现在也越发历练了，新月这种话你也信？”
佛爷当年离开长沙只回东北待了两年，之后就一直在新月饭店住着，她更是接替了黑背老六成了九门中的一门，这样深的牵扯，哪能是说不掺和就不掺和的，早在八十多年前尹家和凌云寨就跟九门分不开了。
尹南风沉默的点点头，又问道：“姑姑这次没出来吗？”
说到这个，云清寒脸上的笑意深了深：“安安那性子，哪里是安分的，在家待不住迟早会出来，别急。”
又说了一会儿，云清寒看了看天色站起身：“不早了，我先回。”
“别啊，姑奶奶，”尹南风忙拉住她：“您好不容易来了北京，不能总住在解家啊，总得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我不习惯人多的地方，还是去解家待着吧，”云清寒看了看渐渐热闹起来的一楼和二楼，转头笑了笑：“不急着走，南风你有空尽管去找我。”
尹南风见苦留不住，只得放开手送云清寒上了车，还一再说要云清寒有空来转转，云清寒笑着应了，老一辈人的恩怨她从不牵连，云清寒对这些后辈们还是很宽容的。
待车子走远，尹南风回头恨恨的瞪了张日山一眼，“你怎么连自家媳妇儿都留不住？”
张日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就往回走，心道能留我会不留？
尹南风见他走也有些气急，紧追了两步又道：“明知道姑奶奶生你的气还不去追？怎么？要脸啊？”
张日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小丫头，大人的事不要管。”
“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管，”尹南风哼了一声，斜睨了他一眼道：“年纪都一大把的老东西了，真不知道你要脸干什么用。”
正在上楼回房的张日山失笑，摇摇头脚下不停的回了房，关上房门想起尹南风的话又笑了，手边还有大事未完，还不到不要脸的时候。
他和云清寒都是不被时间约束的人，他们有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人生，但是，不被时间约束也就得不到世界的接纳，当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个逝去的时候，那种心情是很难说清的，但张日山从来不觉得孤独，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正是这种无条件的纵容，给了他底气，也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让他能打起精神去应付这纷至沓来的沧桑巨变。
他打开手机发了一个短信出去，轻呼出一口气，再等等吧，就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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