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从浴室出来, 还没来得及擦干头发, 就见鸭蛋哭着跑进来“叔叔我妈生病了叔叔,吐了”
他赶紧把披着的浴巾扔进屋,也不知扔地上还是沙发, 赶紧一手搂住孩子肩头往门口走, 一面走一面问“她怎么了”
“吐,吐了好多, 喉咙痛,还发着烧。”见了他,仿佛就是有了主心骨,鸭蛋收起眼泪,抽噎着道。
大长腿迅速跨进向家门,虎目一扫, 院里没人,堂屋黑灯瞎火。金珠瞬间牙关紧咬。
鸭蛋当了他近一年的小尾巴, 看他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撇着嘴道“我爷奶出去看电视了。”似乎是心怀怨气,不小的怨气,又加了句“都不管我妈妈。”
晚饭不管, 病了也不管。
金珠心头一酸, 牙关松开,这小子是告状呢。
孩子会向什么人告状当然是强大的,能保护他,替他主持公道的, 甚至可信赖的人。
时间不等人,他只能在他头上拍两下,“噔噔噔”上了楼梯。
自从吐过那翻天覆地的一阵,林凤音胃里舒服不少,主要也没东西可吐了,意识清醒不少,靠在床头大口喘气。
一会儿是恶心人的老妖婆,一会儿是刚起步的生意,一会儿又是顶不了屁事只会拖后腿的公婆父母倒没时间想身体到底怎么了。
只有生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最缺啥。
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一定是缺了点什么的,但具体是什么又想不出,脑袋越来越沉,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忽然,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林凤音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这个“影子”是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
等她再度醒来,人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了。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浑身酸痛,想翻个身,左侧被子被压得死死的。条纹被面上趴着个黑黝黝的脑袋,触手还挺扎,硬茬茬的,头顶两个漩涡分外明显。
农村老人口口相传“一旋狗,二旋牛,三旋马骝头”,鸭蛋刚出生的时候向家人无不撇嘴,都说是头小牛,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娃真中了“牛”字。
鸭蛋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妈”
“几点了”林凤音咳了两声,他赶紧递过还温着的水,“天亮了,要上课了吧。”病房里没钟表。
林凤音不习惯他这弱弱的声音,看着他的眼睛“怎么了”
鸭蛋却避开她的视线,看向门口,“妈妈还疼吗”
“不疼了,昨晚谁送我来的医院”
“叔叔。”
林凤音一愣,原来没穿衣服的是金珠啊。
“叔叔开车送你来的,都没来得及穿衣服,感冒了。”小子嘟着嘴,一副老大不开心的样子。
林凤音也没多想,以为是他心疼金珠,随口道“好,我回去好好感谢他,你先去学校上课,中午没事儿我就出院了。”
鸭蛋这时候倒是听话,确定她真没事就去学校了。至于睡眼惺忪能听懂多少知识,林凤音也无暇思量。
没一会儿,大夫过来查房,只说怀疑是急性肠胃炎,开了点药就能出院。林凤音也没在意,要出院上厕所才发现,例假没了。
是真一滴不剩
往常她的日子都挺准,每次四天,这才一天半就她也没时间问医生,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正巧金母来了。
“怎么不多住两天”
“店里离不了人,左右也不是什么大病,回去慢慢调理吧。”
金母放下一篮子吃的,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心疼道“那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啊,快趁热把饭吃了。”拿出一个林凤音从未见过的三层保温桶,最底下是浓汤,中间是熬得软糯的米粥,上头是几样青菜和咸菜。
“别嫌弃,是老二说你肠胃炎,没好全不能吃荤。”
林凤音一愣,他倒是细心。她本就饥肠辘辘,更不忍拂了金母一片热乎乎的心意,只能乖乖开吃。
“婶子汤里放了什么真香”汤熬得很浓,虽然见不到一块鸡肉,但鸡汤味夹着中药材特有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当归和人参,补气血的。”
林凤音使劲咽了口口水,活了两辈子,唯一一次尝过人参味儿还是在王大军家。
金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道“只管喝,喜欢的话待会儿给你熬那只百年的,这只才八十年,味儿还欠着呢。”
林凤音险些一口浓汤喷出来,八八十年现在的人参都是人工种植的,生长周期顶多年。王大军家的也只不过五年,听说还贼贵。
她按捺不住好奇,装作不经意问道“这得多少钱啊,又让你们破费了。”
“不费不费,老二买了让我们吃的,我跟老头子上火,搁那儿也是浪费。”
“一一定很贵吧”
金母心头一笑,搂着她岔开话题“那是老二的事儿,咱们只管吃。”竟然是任凭她怎么打听,也不漏一个字。
“对了,刚你那朋友,叫小杨的,说让你别急着出院,门面她帮你守着呢。”
山穷水复疑无路,总有贵人来相助。林凤音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他们了,只能大口大口吃饭。
刚吃好,金山把车子开到医院门口,直接将她送到家。
看向家老两口不在,金母这才跟着进屋,堂屋里一地的瓜子壳,茶几上放着半碗没吃完的冷面和一只筷子。
林凤音没想到,自己才住一晚的院,大龙才一晚不在,这家里就糟蹋成这样。张春花邋遢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她都住院了,她不仅没去探望一下送个饭什么的,还连家里卫生也不打扫此时此刻,对公婆的不满,到达了一个顶峰。
金母闲不住,拿起扫把干活,“鸭蛋不是说你们热水器又坏了嘛,老大叫小陶来看看。”
金山看了林凤音一眼,“我来吧,让他睡会儿。”心里替小陶默哀三分钟。
老二真是心血来潮,大半夜非让人去买饭盒,还得是保温效果最好的,可怜小陶跑遍全市,也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让人从省城连夜带来一个。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一个典故烽火戏诸侯。
在老二心里,这小林就是褒姒啊
林凤音倒没多想,只觉着金山的眼神似乎颇有深意她现在只琢磨要怎么对付老妖婆,要么忍着恶心以及今后变本加厉的房租,要么扔下生意跟她硬杠到底。
无论软硬,吃亏的都是她。
林凤音脑仁又突突的跳,可偏偏张文顺还上门了。
自从交接了“分手信”,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张文顺肉眼可见的瘦了,黑眼圈仿佛一副厚厚的瓶底盖儿,颧骨高突。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姨妈的事,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林凤音不知道他怎么跟家里人说分手的事,老妖婆这接二连三的恶心人,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估计在她们眼里,自己一带男娃的寡妇,张文顺能看上她,她就该受宠若惊三拜九叩感恩戴德任劳任怨了,居然敢还拒绝这不在打她外甥的脸吗
张文顺挠了挠后脑勺,“对不住,我也没想到”
林凤音摇摇头,“我知道,与你无关。”
只能怪她当时答应他的追求太草率了,张家人把她当骗财骗心的渣女,似乎也情有可原。
“昨晚我跟姨妈商量好了,不涨价,你好好开着,也别忙找门面了。毕竟才刚起步,打出名声也不容易。”
林凤音一愣,长长的叹口气,是庆幸,更多的却是无奈,欠他的人情要怎么才能还清。
“谢谢你。”
张文顺依然没舍得移开视线,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好好休息,刚我去看过,你朋友很可靠。”
林凤音不敢同他对视,略低着头道“嗯,你也是,保重。”
心里暗自发誓,人情先记下了,等把这难关度过去,立马着手找门面,尽快把生意转移过去。
最终,张文顺苦笑一声,走了。
林凤音这才真正的舒口气,有力气在家里忙活起来。房间里一片狼藉,先用扫把扫了,又拖了两遍,打开门窗通风。这一通不要紧,倒闻到了隔壁的鸡汤和药材香味儿。
金母抬头看见,“小林怎么不歇歇不许开火了啊,汤马上就好。”
林凤音刚要笑着拒绝,一道锐利的视线自下往上落在她的脸上。
金珠看了看她,点点头率先进屋,倒是避免了尴尬。
屋里,小陶看着面色铁青的老板,再次确认道“真真买”
金珠抬眉,横了他一眼,废话。
小陶咽了口口水,“不不是,咱们在铜钱巷又没门市,那破旧房子买来干啥”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啊。
金珠修长的手指在膝上敲着,“没钱”省得让人捡了便宜借花献佛。
小陶立马精神抖擞“有有有,我明儿让会计划钱过来。”
“我出。”
短短两个字,小陶却立马听出不对来,这买厂房都是走公司的账,怎么老板自己掏钱除非这房子是买来私用的
想到林姐的铺面也在铜钱巷,他眼睛珠“滴酒”一转,原来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可他妈终于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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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眉鼠目。”金珠非常不齿。
“嘿嘿,老板打算经营啥,我明儿就把装修落实。”
金珠却横了他一眼,心道他都说这么直白了,他还没听懂敢情是个傻的
“签好合同送去隔壁。”
小陶忽然“啊”一声回过味来,联系今早杨姐说的服装店被房东断电逼着涨租,鸭蛋说的“我妈心情不好”,这活脱脱的就为搏美人一笑啊
***
天黑,杨姐带着账本亲自过来了一趟,见林凤音恢复得不错,也跟着放心“你要信得过我,也不用忙着对账,说几句话就走。明天有事儿得回娘家一趟,我已经让小莉来帮你看店。”
“大恩不言谢。”
黑夜里传来“噗嗤”一声,林凤音看出去,原来是小陶站门口欲进不进。
“瞧你,多大点事儿上纲上线的,让小伙子笑话了吧”杨姐脆笑着走了,小陶才进门,“对不住姐,我不是那意思。”
看一天店就是大恩,那他老板这算啥恩
林凤音笑笑,“回来了赶紧吃饭去。”
小陶递过几张纸,想了想又自作主张道“这是老板恭贺您身体安康的一点小意思。”
他好饿好饿啊,为了签这合同跑了一天滴米未进。
林凤音手一抖,是手写的房租买卖合同。
房屋所在地铜钱巷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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