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的小二见门口有个牵着马的客人,便迎上前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客官,是要用饭么?我们这可是荷城最好的酒楼,只要是你想吃的,我们都有。”
容回回过神,对小二道:“我找人。”
容回把手上的马交给了小二,三步变作两步上了酒楼的二楼雅间,果然,靠着街边的雅间里坐着一名穿着紫衣的男子。
一个小包子从雅间里跑了出来,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小脸道:“爹爹,我们又见面了。”
容回心情复杂,到底是他绕了远路,还是他们抄了近路?为何他马不停蹄地赶路,竞还落后于他们一行游山玩水的人?
雅间里的紫衣男子不紧不慢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这一桌子菜才刚上。”
容回抱起祁言进了雅间,扫了一眼那桌子上的菜,有七八样,且都不是家常菜,宫廷里一国之君的膳桌上,摆的也就是这些。
容回把祁言放在桌边的椅子上,在他旁边坐下,他看了一眼遇辰,状似无意地问起,“你不是乘马车么,怎的这么快就到荷城?”
遇辰端着白瓷酒杯抿了一口,“羽灵溪的马,吃的都是仙草,自然要比你那匹马跑得快。”
容回低声笑了笑,“吃仙草的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长得倒是与普通的马无异,只是跑得快罢了。”
祁言用手上的筷子插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到容回碗里,“爹爹吃。”
容回看着碗里的红烧狮子头,摸了摸祁言的头,“言儿自己吃,不必给我夹。”
他再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一桌子菜少说要二两银子,二两银子够他用一个月了,他再看了一眼遇辰,他是富贵惯了的,不知柴米油盐贵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前两日给他的十几两银子,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折腾。
“你今日可还要赶路么?”遇辰问。
容回原本是想继续走,但遇上了他们,便改了口,“天色已晚,今日便不走了,先找客栈歇下。”
祁言吃的满嘴油,“那我今日也要同爹爹一起睡。”
容回随手拂去他脸上的饭粒,“好。”
遇辰点了这一桌子菜,他倒是只顾着喝酒,很少去筷子,容回自五岁修仙,还未到辟谷的地步,他倒是像个神仙一般,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了。
好在祁言的饭量大,影虽然存在感低,但是食量不低,那一桌子菜最终还是吃了个泰半。
店里的掌柜见这一桌子的客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抱着算盘过来算账,那手指娴熟地在算盘上拨了拨,露出一个笑脸,“客官,一共是二两银子加五十文钱,我给你们去零取整,就收二两银子。”
影从腰上取下钱袋,是容回前两日给遇辰的那个,那钱袋早已经干瘪,影拎着钱袋屁股往下抖了抖,也就抖出了一两碎银子。
那一锭石头一般的小碎银哐当落在了桌子上,影拿了起来,给掌柜。
掌柜一脸疑惑,看着一行人个个都锦衣华服,应当是有钱人家,总不会没银子,他含着笑接过那一锭小碎银,“客官,这里是一两,还差一两。”
影再抖了抖钱袋,面无表情地同掌柜说:“只有这么多。”
掌柜脸色变了变,“你……你们……你们该不会是来骗吃骗喝的吧?”
容回忙从腰带里取出一锭碎银子,递给了掌柜,“这里是一两银子,加上你手上的,刚好二两。”
掌柜把两锭碎银子放在手心里掂了掂,“这就对了,我看几位公子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想必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付不起银子。那我就不叨扰各位了,失陪。”
等掌柜的出去,容回再扫了一眼他们三人,一个是四五岁的孩童,一个是无欲无求的侍卫,还有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贵公子,放着他们在外面乱跑,他还真是越来越不放心。
遇辰握着玉骨扇轻轻摇着,“这银子还真不耐用,我不过住了几日客栈,吃了几顿饭,便没了。”
容回无奈,想必他住的客栈和吃的饭,都不是普通的,就拿这顿饭来说,就已经吃了普通老板姓一家人一两个月的口粮。
容回道:“我剩下的银钱也不多,恐怕今日是住不了客栈了。”
祁言道:“那爹爹和我们一起住马车吧,马车就跟床一样,可舒坦了。”
那马车对祁言来说确实跟床一样,但大人未必就伸展得开,“言儿睡马车,我睡外面。”
“可我要同爹爹一起睡,方才爹爹还答应了的。”
“等我们有银子住客栈,同我一起睡。”
祁言眨了眨琉璃般的眼睛,“那怎样才能有银子?”
容回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城的时候看的告示,若是他能抓到鸦,得了那一百两黄金的悬赏,估计还够这位贵公子挥霍个几个月,想到这里他竟有些蠢蠢欲动。
“回儿。”
容回回过神,看着对坐的遇辰,他可不喜欢回儿这个称呼,但对遇辰又无可奈何,“怎了?”
“你看你我今晚是睡这街上,还是要找个山洞歇着?”
容回抬眼看了出去,天色已暗,睡街上必定是行不通的,而这荷城附近最高的山也不过是个土丘,哪来的山洞,他道:“我看不如移步去城郊,你看如何?”
“你定便是。”
他们一行人出了酒楼,容回见着了那一匹吃羽灵溪仙草长大的马,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它的脚力确实是惊人的,不然遇辰也不会比他还先到荷城。
他骑着自己的马在前面带路,去了城郊的一片林子,这城郊黑灯瞎火的,容回第一时间便生了一堆火,再从河边搬了来了石头过来当做凳子。
影也帮着搬了几块石头,他臂力惊人,一块石磨大小的时候,他捧着面不改色。
容回再用手上的剑砍了些树枝当柴火,他把搂回来的木柴放在一边,而后在石头上坐下,祁言正蹲在火堆旁,用手上的木棍搅着火堆。
容回叮嘱了一句,“言儿,小心烫手。”
祁言把手上的木棍扔到了火堆里,站了起来往容回身上扑,“爹爹抱。”
容回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影割了草回来喂马,就是没见着遇辰的影子,他去哪了?
“言儿,父上呢?”
祁言歪在容回怀里昏昏欲睡,“我也不知道。”
“不过一眨眼功夫,便想我了么?”
容回偏了偏头,只见一身紫衣的遇辰从河边走了回来,这人说话总带着几分轻佻,与他那一张薄情的脸倒是相得益彰。
容回道:“你可想好了下一个去处?”
遇辰在火堆旁坐下,“不曾。”
容回沉吟了片刻,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让他们再到处乱跑,前两日还有他给的十几两银子撑着,今日若不是他刚好与他们遇见,那酒楼的掌柜必定不会让他们走。
他问:“那去禅州,可好?”
遇辰用手上的扇子抵着下颌,“为何?”
“从荷城去禅州约莫三日行程,我曾去过几次,也算是山川锦绣,若是你想游山玩水,去看一看也无妨。”
遇辰唇角微微勾起,“还有呢?”
容回实在受不住他这个带着魅惑的笑,他偏开视线,看着面前那一堆火,“还有,一路上与我同行,也有个照应。”
“你不是说不方便么?”
容回无奈的想,是不方便,但一想到他们没银子还敢点一桌山珍海味,他就觉着必须有个人看着他们,而那个人,除了他也就没别人了。
“没甚不方便的,到了禅州便分头行事,你们游山玩水,我去办我的事。”
“那好,就去禅州。”
听他应下,容回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欣喜,再看了看怀里的祁言,他已经睡着了。他抱起他,把他放进了马车里,这马车倒是华贵,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用的马车也不过如此。
他安置好了祁言,再回到火堆旁,往火堆里添了一点柴火,“我剩下的银钱不多,这一路你们这跟我,怕是日子会苦一些。”
遇辰看着他,“怕什么,日子再苦,只要你对我笑一笑,不就甜到心坎里了么。”
容回脸上一红,这人……什么时候能说句不让人误解的话?
容回轻咳一声,“明日一早天亮就要赶路,你且去马车上歇息。”
“你呢?”
容回道:“我就在外面将就一晚。”
“我虽无银子,但那马车倒是宽敞的,你何必委屈自己?”
容回看了看四周,树影重重,偶有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这里是城郊,保不齐晚上会有凶兽出没,我在外面守着,也好安心。”
遇辰眼神示意了一下那边站在马车旁的影,“有影在。”
容回犹豫了片刻。
遇辰见他犹豫不决,“还是……你嫌弃我?”
容回忙道:“并非如此。”
“那是为何?”
容回从来都拿他没办法,改口道:“若是你不介意,那我便同你们挤一挤。”
那马车确实是宽敞的,两面设了软座,一面摆着一个矮几,上面还有茶具。
祁言刚好可以横着躺一面软座,还剩下一张靠窗的软座,刚好够容回和遇辰两人坐。
容回坐上去之后便闭目养神,坐姿端正,就跟平日里打坐一般。肩膀一重,容回缓缓睁开眼睛,借着马车里微弱的光看到了肩膀上的人,他头上的金冠刚好抵着他的后颈,微凉。
容回绷紧了身子,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他宛如一尊佛一样一动不动,看着对面车壁上发着光的物体,拳头大小,那不是油灯,而是一颗夜明珠。
仅是这一颗夜明珠就价值连城了,容回又想,就算没有遇上他,遇辰也能在外面的世界过下去,他这马车里随便一件宝贝拿去当了都能够普通人过活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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