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末世淬炼过的贾赦倒没有那么冲动易怒,动不动就抬手打人。但是正因为在末世还能活下来,贾赦十分了解形势转换需要一个契机,而且这样的契机稍纵即逝。
既然原身已经因为要被赶出荣禧堂气得昏死了,那么他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是顺理成章的。此刻,就是扭转长房在荣国府的弱势地位的契机。
贾赦知道贾母已经独揽荣国府权柄两年多,整个荣国府上下都换成了贾母的人。这也是原身不敢和贾母正面冲突的原因:已经死了一个贾瑚,贾琏的性命也已经掐在了贾母的手中,原身自然投鼠忌器。
如今连张氏都去了,越发没人替贾琏清理身边的人,原身一个照顾不到,贾琏极有可能步贾瑚的后尘。种种原因叠加,原身就成堂堂一等将军变成了荣国府最窝囊的人。
可是原身不知道,对于有些人,是不能避让的,你一避让,只会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最后将自己逼得没有立足之地。
现在自己已经和贾母撕破了脸,而贾琏、李姨娘身边的人都极有可能有贾母的人,为了避免陷于被动,贾赦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原身忌惮有人伤了贾琏的性命,难道贾母就不忌惮自己取贾珠的性命吗?原身落得被挤到东院做马棚将军的命运,固然有道不尽的委屈,也是因为他自己无能所致。
从对鸳鸯说‘贾政休想住进荣禧堂’那一刻开始,贾赦就想好了对策;既然赖大在这个时候撞枪口,贾赦不在乎顺手给他一点儿教训。荣禧堂耳房离正房不远,贾赦三两步就到了正房。
传话婆子都来不及传话,打帘子的丫头也被贾赦这一副气势吓得不知所措,愣在那里出神。只见贾赦自己将帘子一掀,进了正房。
贾母听鸳鸯说贾赦现在瞧着像贾代善,恍惚间也没回过神来。紧接着就见贾赦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身上那迫人的气势犹如无间地狱爬上来的人间修罗。
贾母只和贾赦一照面,就明白鸳鸯等人怕什么了。这岂止是像贾代善,眼前的贾赦身上的杀伐之气比当年的贾代善强盛十倍,也吓人十倍。他只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以一种形容不上来的压迫感。
贾赦身上的杀气自然比贾代善重得多,贾代善杀伐一生,面对的终究是人;贾赦还是周坤的时候,末世杀伐那十几年,面对的是各种光怪陆离、嗜血残忍又无孔不入的怪物,还有为了争夺食物和资源,人类之间最残酷的同类相残和尔虞我诈。这样练就出来的气质,贾母等生于深宅内院的人从未见过。
“你……”贾母怎么说也是长辈,不能丢了气度,虽然语气中的气势已经弱了,依旧咬牙道:“岂有此理,你就这样闯进来,还有没有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贾赦并不理会贾母的质问,转而对贾母脚边杌子上坐着的一个老婆子道:“你,下去!”根据原身的记忆,这个老婆子就是贾母的心腹赖嬷嬷。
贾赦的声调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平和,但是赖嬷嬷听了,竟跟着魔似的,不由自主的躬身退开了。
贾赦上前两步,走到贾母跟前弯下了腰。
贾母觉得贾赦的气势太过迫人,有些不舒服,皱眉往边上偏了一下。
贾赦并不理会她的退让,在贾母耳边低声道:“琏儿和李姨娘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要贾珠和贾元春的命。”李姨娘,便是据贾赦推测怀着贾迎春那个原身的小妾。
说完,贾赦直起身子,并不理会房中一干人等,径直出了屋子。他刚醒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既然已经和贾母对上了,长房用的下人全都要换过,他没时间在这里和几个女子论内宅长短。
“他知道了!”贾母一声惊呼,脸上神色变幻,竟是瞬间血色全无。
赖嬷嬷见贾赦出去了,长吁一口气。回身见贾母受了大惊吓一般,高呼四字之后就张着嘴,身子发颤,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赖嬷嬷忙上前道:“老太太,老太太!”
赖嬷嬷连呼数声,贾母才回过神来。待得贾赦走出了正房,贾母支撑不住,身子一歪瘫软在罗汉榻上,颤声骂道:“畜生!他不是人!他是畜生!魔鬼!”
贾母在荣国府一呼百应、说一不二已经近三年,几时有人瞧过贾母被吓成这样?即便众人不知道方才贾赦对贾母说了什么,光看贾母神色也知道不是好话,荣禧堂正房内,一干人等噤若寒蝉。唯有赖嬷嬷在一旁相劝。
贾赦刚出了正房,就见赖大带着一干人等从自己住的耳房里出来了。
赖大脸上还挂着油腻腻的鸡汤,显然是来告状的。贾赦瞧了一眼赖大,并不理会,又径直去了族学。
贾琏如今已经开蒙了,在族学念书。
说起贾琏念书,又是一则笑话。贾琏堂堂一等将军嫡子,丢在族学和族中子弟混在一处,只有一个贾代儒要管大大小小全族的孩子,贾琏能得到怎样的启蒙?靠贾代善临终遗本得了工部主事的贾政,其子贾珠倒是独请的先生在府内授课。
这件事换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当年贾代善死后,太子一系失了得力干将,紧接着太子被废,太子太傅张家落罪。从那时起,贾赦一房的政治前途就算废了。也是从那时开始,原身颓废,也不管贾琏如何。
贾母便以贾珠身子羸弱为由,单给贾珠请了先生;贾琏则送去族学,美其名曰贾琏将来要袭爵,早日和族中子弟亲近。
虽然贾赦方才拿贾珠、贾元春的性命威胁贾母,但是贾赦也知道这不过是敲山震虎罢了。现在自己的风刃只够削断蜡烛,正紧算起来,自己除了一个没有攻击能力的储物空间,和一个普通人的武力值差不多。眼下自己在府内并没有和贾母抗衡的能力。
从方才贾母的神色来看,贾母是暂时被震慑住了,但是贾赦也不知道贾母几时回过味来。所以,还是要将贾琏放到自己眼前才安全,是故,贾赦这是亲自去接贾琏的。
话分两头,贾赦刚从正房出来,赖大便脱了身上衣裳,又些微抹了一把脸,连沐浴都来不及,便急急去贾母房里告状了。
赖大是外总管,又是男丁,只得在门外候着,等传话婆子前去传话。
贾母刚受了一场大惊吓,听说赖大来请安,忙叫贾王氏先回避了,又传赖大进来回话。
赖大头上顶着老大的包,进门就跪下道:“老太太,奴才办事不利,请老太太责罚。”
赖嬷嬷还在屋里呢,瞧见赖大这副模样进来,又想到方才贾赦威胁贾母那般要吃人的样子,明知赖大吃了亏,心中疼得什么似的,脸上却不显,也不敢插嘴。
贾母果然一眼瞧见赖大头顶上的包,估摸着是贾赦打的,却故意问道:“你额头怎么回事?”
赖大知道贾母已经注意到自己受了伤了,忙道:“没什么,是小的不小心,自己跌的。”
自己跌的,自己跌能跌一头的鸡汤吗?这话贾母自然是不信的,赖嬷嬷等人也不信。但是在贾母看来,这就是赖家人忠心不二的体现了。即便是主子打的,赖大也不会胡乱嚼舌,让主家落个苛待下人的名声。
“起来说话吧,将事情始末如实道来,不许隐瞒。”贾母道。
赖大应是,因为额头上有包,虚虚的磕了一个头,起身道:“小的奉老太太的命去请大老爷,原是小的不是,冲撞了大老爷,扰了大老爷用膳,大老爷才小小教训了小的一下。”赖大深谙讨好贾母之道,即便是贾母不喜的贾赦,他也会半遮半掩的将话道来。这话乍一听是帮贾赦遮掩一二,仔细想又将贾赦的恶劣行径全都道出了,说得十分有技巧。
贾母方才已经见过了贾赦,知道贾赦突然变得喜怒无常,也大致猜到了始末,便摆摆手叫赖家母子下去了,又命其他人等都下去,命鸳鸯去将回避到内室的贾王氏叫来。
贾王氏见了贾赦方才的样子,即便贾赦只进来和贾母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贾王氏也是心中惊惧。
现下房中无人,贾王氏才上前道:“老太太,说了这半日话,只怕老太太也乏了,老太太先歇息会子,等会儿媳妇来伺候老太太用膳。”贾王氏也知道贾母打发了所有人出去,独叫自己来是有话要说的,她心中也好奇得厉害,只是她摸准的贾母的性子,贾母喜被奉承,她便做出恭敬孝顺的样子,并不多问。
贾母惊魂未定,拉住贾王氏的手道:“你道老大方才对我说了什么混账话?”
贾王氏只觉贾母的手掌冰凉,手心还有汗,听到这里,心中也突了一下。方才贾母惊惧中喊了‘他知道了’四字,虽然贾母后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贾王氏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等贾王氏答话,贾母就自顾接着道:“那个畜生方才说:若是琏儿和李姨娘有个什么,他要珠儿和元春的命!”
贾王氏听到这里,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站起身来扑通一下跪在贾母跟前,眼泪扑簌而下道:“老太太,媳妇竟是听不懂大老爷这话了,琏儿和李姨娘吃五谷杂粮,万一有个三病两痛的,与珠儿和元儿何干?老太太要替我们做主啊!我们母子三人的命,全靠老太太庇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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