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藏发来的定位是G市一家餐厅的包间,苏确知道名字,没去过。
她来G市已经时日不少,可惜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战队里训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死宅生活昭然若揭。至今没能摸清G市的地图。
但是本地人喻文州认识。
她男朋友接过递来的手机,低眉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摁灭屏幕,手腕一翻,重又轻轻放回苏确的手心。
苏确抬眼。
“都上车回去吧。”喻文州对休息室里的众人招呼一声,队员们纷纷拎起自己的外设包陆续从选手通道里出去,战队的中巴在门口等候着。
“不去吗?”苏确忍着没问,一直忍到了在车上坐下了,才终于忍不住。
喻文州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闻声偏头去看她,眼里蕴着一丝笑意,“去的。”
“嗯?”
“先回战队里换一身衣服。”喻文州说,叹了口无奈的气,“确确,你不会想穿着队服去和他们见面吧?”
“……”
靠,失策。
苏确哽住,发现自己确实是头脑发昏,竟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忘,闷头就想去了。
简直傻透了。
“不用紧张。”喻文州察觉到她的心情,握住了苏确的手。
源源不断的温热从队长的掌心传递到苏确的手背上来,喻文州整个儿的包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就像在牵小朋友的手。
“我陪你一起。”他说。
*
一辆黑色的路虎在夜色中慢慢停下。
“啪”,喻文州给自己解开了安全带,而后倾身去解开副驾驶的。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的气息覆盖,而后再撤离。
“下车吧。”喻文州打开车门。
苏确回神。
喻文州似乎很熟悉这里,他表现得游刃有余,牵着苏确的手朝里走。服务生为他们开门,询问是否有预约,喻文州侧脸颔首报出陆藏订的那间。
他没有戴鸭舌帽、墨镜和口罩,只是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走之前梳了刘海,将中分的额前发改成了三七分,整个人似乎有那么一些的不同。接着清清爽爽的就出门了。
“放心,这个地方的保密措施很好。”
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喻文州走在苏确的身边,看破了她心中所想,凑近一些低声解释。
“繁花落幕。”仪态良好的服务生顿住脚步,微笑着念出包厢的名字,为他们推开门,“请进。”
而后,服务生轻手轻脚地将门阖上。
“确姐,喻队。”
看见他们两个人走进来,包厢内的陆藏立刻站起。
“嗯。”苏确应一声。
而喻文州朝他颔首,“陆队长。”
陆藏身旁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身形瘦削,个子不高,额前荡下的碎刘海很长,长到甚至有些扫到了眼镜的镜片。
那个男人抬头看门口的苏确,并没有站起,镜片后的眼神阴沉而不甘,像是条蛇正吐着信子冷视着你。
越云的随队记者,先前苏确总喊“季哥”的,季平。
“他就是我们战队的随队记者,季平。”陆藏主动说,他拍了拍季平的肩膀,这个男人才慢慢地站了起来,目光始终落在苏确身上。
喻文州微不可察地皱眉,而后朝苏确微微侧身,挡住了季平的目光。
“之前偷拍了确姐在喻队房门前的那张照片的就是季平,恶意发布到网络上的也是他。季哥……季平他因为对苏确离开越云感到不满,出于私人的情感原因对她进行了这些报复行为。”
陆藏说:“这件事情我已经跟经理说过了,也和电竞之家的人联系过,认为季平违反了职业道德,他现在已经不是越云战队的随队记者了。”
“虽然他的行为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但还是希望他能亲自和你们道歉。”
喻文州拉开了陆藏对面的椅子,他轻轻扶住苏确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自己坐在她身边。
陆藏的话说完,话音停下,沉寂了约有三四秒的时间,喻文州抬眸,用一贯不急不躁的声音问,“你们的经理呢?”
陆藏一愣:“他……”
十几岁的少年终究还只是个少年,再怎么惊才绝艳,人生、阅历、经验都还尚且欠缺,被这样一问,当即就愣住。
苏确接话道:“没事,别紧张。我们蓝雨的经理也没来,这件事情就是想私了的。”
说着,她悄悄瞥一眼喻文州,大致意思是:干嘛没事吓小孩儿。
喻文州悄悄牵住她放在桌下的手。
听到“我们蓝雨”这三个字,季平看向苏确的目光骤然又深了几分。
陆藏这才放松下来一些,他目光示意身边的季平,按照他们先前早就商量好了的道歉。
这件事情如果闹到明面上来,对越云和苏确都不好,只会是一个双输的局面。苏确将摊上和前东家的纷争,而越云要落得一个偏激可怖的形象。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私了,两个战队的经理谈妥,处理季平,同时向苏确道歉。
苏确已经摆出了这件事情可以就这么算了的态度,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季平的道歉。
季平沉沉地看着苏确,好半晌,才用低哑的声音说:“苏小姐,对不起,我因为自己的私心做出了对您伤害极大的事情。在这里向你真诚地道歉。”
……还好,和商量好的一样。
陆藏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季平从苏确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似乎不太一样了,隐隐担心他会不按安排来,这样的担心直到现在听到他亲口道歉了才稍稍放下。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苏确轻声说。
平心而论,她能够理解季平的想法。
战队的忠实粉丝,在看到战队里有人“用战队作踏板,抛弃战队攀上了别的高枝”之后,心生不平与愤懑而已。这些不平与愤懑促使他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举动。
这很好理解。但是,苏确能够理解,并不代表她能够认同。
其实季平也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苏确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是凭借着自己所看到的与推测出来的前因后果,然后任由情绪操控了自己。
他很可悲。
苏确低眸。
她说:“既然季先生道歉也道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如果没有,我和队长就先行告退了。”
“等等。”
季平忽然出声。
苏确静静地看向他的瞳仁。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季平用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问,他死死地盯着苏确,等待着这位前任队长的回答。
为了什么?
哪有什么为了什么。
苏确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所选择的,她分明是一路被推搡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却在问她为了什么?
喻文州的手动了下,就要替她说话。
苏确勾了勾男朋友的手指,示意要自己回答。
包厢内的暖色灯光自头顶照下,明亮而不刺眼,低低的纯音乐流淌在四周,包裹着整个房间。苏确站起来,低眸看向季平,她的声音也放得又低又冷。
“为了冠军。”她回答,眸中骤然间多了分飞扬的神采。
陆藏愣住。
“我的追求只有冠军。”她斩钉截铁地说,季平看她的目光似乎都错愕了一瞬,苏确脸上的表情淡下去,整个人似乎都凌厉了起来。
冠军。
只是冠军。
季平听到这个答案先是愣了好几秒,然后才猛然惊醒似的,他浑身开始颤抖,面部抽搐着扭曲,咧开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笑起来,笑声从胸膛里出来,他笑得浑身都在抖。
陆藏被忽然这样的季平震到,朝旁边退了一步。
苏确牵着喻文州的手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那喻文州呢?”季平充满了讥讽,“你和喻文州不就是真情侣吗?你的追求只有冠军?苏确,别又当又立了。你为了更高的名气,更好的待遇,说离开越云就离开越云,说去豪门战队就去豪门战队。现在多好啊,看,你蹭着蓝雨的风,多了多少粉丝呀?”
“你要的不就是声名利禄吗?我拍的那几张照片又怎么了?难道不是真的吗?被你们一操作,不是又给你吸来多少粉?苏确,你是不是还要谢谢我啊。”
……!
陆藏在旁边都听呆了,季平竟然这个时候开始发疯,他回过神来,就要去堵季平的嘴。
“让他说。”苏确冷声道,她彻底没了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季平。
季平又笑了一声。
“你和喻文州搞到了一起去,苏确,怕不怕我把这个也再发到网上去?真的就是真的,你怕不怕喻文州的那些女友粉抽丝剥茧地一点一点把你们两个的事情给扒出来?你怕不怕所有的社交账号都被攻陷?”
苏确也笑了一声。
“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
“我的追求,还得再加上个队长。”
说着,她转身勾住喻文州的脖子,踮起脚,朝他的唇角印上一吻,语气也充满讥诮。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说完,苏确拉着喻文州的手便推开了包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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