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
很多？？
苏确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静默片刻仿佛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她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在头脑先将这句话里的意思翻译出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地做出了紧张的反应。
他什么意思？
他知道什么？
他想让我说什么？
一时间，苏确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她眨眼，好几下之后才回神，万幸。
喻文州的电脑已经完成开机，他正在下载今天的比赛视频。等待的过程中，胳膊肘撑在电脑桌上，手扶着侧脸，微微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确实在看自己……
苏确想：队长有一点太白了，果然这是电竞宅男的通病吗？
他太白了，线条在灯光下既温柔又几乎晃眼。苏确错开眼，不敢多看。
她明明是来进行和谐友好的队员心理咨询坦白加辅导的……
千万不要满脑子色/情的奇怪东西吧……
苏确换了个瘫在沙发上的姿势，顺着喻文州的心意继续说：
“怎么说……定位差不太多的两个人嘛，年龄也很近，年轻人火气大，表面上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其实还是觉得我比对方那个家伙厉害多了好吗！就这种。”
苏确眯起眼睛：“陆藏多不甘心呀 ，最后还是我以队长的身份去训练营里把他扒拉去预备役的。”
她说：“是我，是不比他差很多却运气意外要比他好的我。”
苏确想叹一口气，没叹出来，于是这口气只好闷在了胸膛里徘徊。
她也学着喻文州，用手撑住脸。
喻文州的录像下载完成了。
他将目光放回到电脑屏幕上，轻声接口道：“运气？”
“嗯？”
喻文州叹：“说实话……”
“说实话，我觉得陆藏的运气比你好一点。至少……沾了你的光，不是么？”
他没有插/入耳机，比赛视频的声音直接外放在了房间里。听见熟悉的地图背景音乐，苏确竟然感到意外的放松。
“沾光？”
她哑然，接着才摇摇头。“沾光也太夸张了，不至于。”
“唔。”
喻文州看起来不置可否，苏确只好继续说下去：“撇开这点小心思不谈，大部分还是我成绩实在不太好。”
“所以不管怎么样也不过分啊。”苏确承认：“这种事情怪不了别人。”
“越云那边嫌你成绩不好？”
“连我自己都嫌。”
喻文州：“和杨文带队的时候差不多。”
杨文是越云的老队长。
苏确就说：“中间不还有个孙翔吗？”
喻文州点头：“噢，这样。”
苏确点点头，一本正经，目光诚恳。
她的心脏一点点放松下来，慢慢从胸膛里吐出一口气。苏确歪头看着喻文州的侧脸，思维慢慢地跑着。
说实话……
她挺仰慕喻文州的。
到底爱慕不爱慕要另说，但绝对有着一种敬佩。觉得对方格外厉害格外老成，活得像自己最最羡慕的样子。
苏确盯着喻文州下颌的弧线发着呆。
她没有注意到，喻文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比赛的录像赞停，地图的背景音乐也停止过，房间里突然静下来。
苏确回神。
“？”
她望向喻文州。
后者坐在电脑椅上，转向她这一侧。
“换个理由。”
喻文州说。
苏确：“换什么？”
喻文州温声：“理由。”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着急，或者是具有威慑力。相反，喻文州的声音始终听起来都是温和圆润，山泉石上流的细水长流慢慢得感觉。
……虽然言语里的内容，听起来，好像也不算那么不急不缓……
苏确一惊，对上喻文州的眼睛。
黑沉沉一如深海两万之下。
苏确定定地看着他，喻文州也不催。
气氛好奇怪啊……
怎么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地对峙起来了啊。
苏确张了张嘴，还是没酝酿出来。
“感觉为难吗？”最终喻文州先打破僵局。
他从电脑椅上站起来，轻蹙着眉，露出很抱歉的神色，主动道歉说：“为难的话就不要说了，抱歉。”
苏确也站起来。
喻文州很体贴：“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有赶飞机。”
苏确站着不动。
喻文州绕过她，打算去给她开门。
苏确终于发出了声音：“我……”
喻文州的手正搭在房卡上，还没放进去。
他回头，温声安慰她：“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不想说就不要说。”
苏确摇头：“不是。”
喻文州说：“不要急，没关系的。”
苏确坐回沙发上，有点无奈：“真没什么不能说的……”
确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丢人……的话……
算了，丢就丢吧。
她坦白：“我家里从头到尾是很不支持我打游戏的，之前就很反对。我坚持要来，闹得蛮不开心的，也挺久没联系过了。去年的时候我在网上风评不太好的时候我妈可能看到了，挺着急。可能找了我们老板……我是说越云的，说了什么。”
“这也只是一件。我当时状态也不好，我知道训练营里有个陆藏，人长得好荣耀玩得也好……队长，你不要笑话我，但我确实是很有危机感的，那段时间大概要把头撸秃。”
苏确叹气：“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陈景山，越云的牧师，队长你知道的吧？”
喻文州点头。
苏确勾了勾嘴角，算是勉强笑了一下，她叹息说：“他之前追过我，也表白了，我没答应。”
苏确扶住额头：“挺没意思的。后来陈景山家里也希望他退役，找个正经工作，结婚然后老婆热炕头什么的。说要退，经理什么也不知道，大约……大约以为我闹得吧。”
“其实哪有啊。我想着算了再试试吧，去训练营里想找个玩奶的小孩，也不是没找到……就是弄到最后人家还是决定回去高考了。”
苏确笑，眯着桃花眼：“其实我挺自私的，把烂摊子通通扔给陆藏，自己跑了。”
她笑着，喻文州没笑。
“陈景山？”他慢慢说：“他不是没退役？”
苏确点头：“没退，我走以后他又决定留下来了。”
“……”
喻文州敛眉，一时没说什么。仍旧站在门口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苏确看他，因为站在门口，所以房间里的灯光只能打到他一半的脸。
一明一暗，神情莫测。
一半在暖黄色的门灯下，细细勾勒出半张脸颊上柔软的弧线甚至是细小的汗毛，颜色暧昧又温存。
另一半藏在黑暗的阴影里，看不太清，画面阴冷又静默。
他在想什么？
苏确受不了了。
她主动打哈哈：“刚刚跟你说的都是越云内部小八卦呀，听听就得了。”
所以她不太喜欢队内谈恋爱。
喻文州看她。
一秒，两秒，三秒。
第四秒苏确挫败地承认了：“还是有点不开心的。”
“这跟传说中的‘早恋影响学习’有异曲同工的妙处。”苏确说：“不是说你恋爱会影响学习，是说你失恋会影响学习。都一样，关系处理不好，大家一个队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维持基本和平，也要比赛心态不能受影响，多难啊。”
苏确说：“但我也不能委屈自己啊，哈哈，队长你说对吧。”
苏确换了个趴在沙发扶手上的姿势：“……万一就分手呢，队内恋爱风险好大噢。……当然，我也不是这么个原因就跑，主要是我实在不想和陈景山那个傻/逼搞，干脆离远点吧。”
苏确轻轻嘟哝：“你别笑话我，说我平时脾气坏得要命，怎么那时候就怂……不是我怂啦，是较那个劲没意思，自己也占不到便宜，要是闹大了被家里知道还要再吵一架……想来想去蓝雨竟然还要我，那我/干脆快点过来啦。”
苏确辩解：“至少这样我还能对自己说：看看看看，你去了蓝雨啊！这群傻/逼想去都去不了啊！不是不带你玩，是你不跟人家玩。”
喻文州终于放开了房卡，将它放回自己的口袋里。
转身走回来，用脚尖勾了勾电脑椅，勾到自己身边。
苏确正在总结陈词：“阿Q精神是国民通病。我也没办法解决那么多矛盾了，就……干脆跳开了。”
所以……
其实，她真的真的是一个超级不负责任的人啊。
苏确有些颓败地想。
平时脾气很坏，又凶，却在那时候那么多困难面前，顺势而为把一切都给了陆藏。
然后陆藏上来了，苏确走了，陈景山留下了，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
苏确抬手覆盖住了自己的双眼。
“你不太喜欢队内恋爱？”
喻文州在她旁边坐下。苏确敏锐地感受到身边塌下去一块，而喻文州的声音下一秒就顺势裹挟上来。
怎么说？也不是不喜欢……
就是有点怕吧。
苏确不好说，只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应付过去。
谈恋爱是不害怕的。
她记得表姐肖隐以前养过一只猫，刚开始不认识你的时候高傲得不得了，不让碰，也不理你。后来就黏黏糊糊地缠着你，要宠要抱的。再后来后来表姐北漂，那只猫留在家里，又变得谁也不让碰了。
害怕的也就是不一定会比一开始开心。
也许会有很多麻烦，很多问题。
当命运一定要与另一个人相关联相牵扯的时候，命运会变得渐渐沉重。
喻文州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确悄悄从捂住眼睛的指缝里去看他，喻文州正坐在她身边，垂眸看手机。
“你……”
苏确犹疑。
喻文州主动说：“不早了，要回房休息吗？你今天愿意告诉我……”
喻文州弯眉：“谢谢。”
苏确结结巴巴：“不，不谢。”
她太紧张了。
紧张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拿了房卡，去门口……
她想：抱怨一通也挺爽的。
喻文州的目光从手机上挪开，苏确已经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说起来……”
喻文州忽然说。
“啊？”苏确回头。
——你要不要来谈一个恋爱啊。
喻文州哑然失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得要命。
他把原先含在喉咙里的话音咽了下去，转而只是摇头微笑，说：“晚安。”
河水清且涟漪。
苏确点了点头。
她还没来得及彻底打开门走出去，门已经被人从外一把拉开，惊了她很大一跳。
来人笑眯眯地：“哇啊？！你们还没有聊完吗？来来来，小卢一起进来哇！”
黄少天勾着卢瀚文的肩膀，笑嘻嘻地把苏确重新往房间里推。
苏确：“……？？？”
黄少天一脸理所当然：“这是双人间啊！我和队长睡一间的啊！确妹你忘了是不是？你一定是忘了对吧！”
“……”
肯定的呀。
蓝雨只有她一个女队员，她不和别人住一间，肯定把这事忘了。
卢瀚文跟苏确打招呼，搞得苏确都忘了自己刚才是要出去的。喻文州的视频重新开始播放，黄少天笑嘻嘻地举着手机说要来自拍发微博。
“复盘之夜！！！”
他大声宣布。
苏确：“好蠢噢听起来。”
“狗屁！明明那么好听又上口，确妹你不要不识货噢……”黄少天咕哝着，编辑微博，要与民同乐。
一打岔，原本的一点点不开心也就又给忘得七七八八，散在风里了。
苏确笑，笑得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又凶又可爱。
卢瀚文郁闷，大叫：“黄少你拿的是我的微博发的——!”
黄少天：“啊？？？怎么可能我看看我看看——我靠竟然真的发错了……诶都一样嘛你看你的粉丝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嘛——”
苏确笑半天，一偏头对上喻文州的目光。
她一愣，忽而想起方才的对话，满心的后悔。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不太喜欢队内恋爱”的话？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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