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听书

小说:世有长安 作者:容珏公子
    距上次遇见萧家那干人,已过去三日有余。这三日里,每每想起萧月凝被吓到横眼都不敢的样子,燕少斐就乐得不行。只不过回想起来,那时没在那萧月凝脸上划几刀还真是便宜了她。

    草叶子嚼得嘴里发涩,燕少斐“呸”地一口吐了出来,想来已清闲了三日,燕小四那厮估计又不知跑哪里去勾搭母狼,也是时候该出去晃晃了。

    说是出去晃晃,但不消半个时辰,燕少斐已自觉坐在当街口的茶楼里磕起了瓜子。

    燕少斐一直觉得,要了解一个世家有多大本事,光看其修为程度是非常肤浅片面的,最主要的是看这个世家将自己管辖的一方水土治理的如何,唯此最能体现出一个世家的水平高低。就好比长安这地方,近年来被公仪家治理得很是太平,而这太平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她今日分明挑了个冷清时段,茶楼里却仍旧座无虚席,导致她必须得跟一堆老弱妇孺拼桌而坐。着实体现出了公仪氏治理有方,其辖内居民的享受资料消费普遍很高,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燕少斐抓了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百无聊赖地听着台上老先生的评书。

    “八月十五是个团圆日子,可对于城北的孟家庄来说,却是个可怖的杀夜。就在八月初,那食人大盗江回不知得了什么法子,竟从金河萧氏的水牢里逃了出来。要知道,萧氏的水牢论构造精妙,绝对在东冥大陆称得上是数一数二。这江回一逃啊,萧氏立刻派了大量弟子去追,却愣是寻了多日未果。本以为这江回是远走高飞,亡命天涯,可谁知道,这食人恶魔竟来了咱们邺城,并且在八月十五那个月夜,闯进了孟家庄的大门,一路横行,畅通无阻。孟家庄家仆百人,竟被咬食大半之多。就在孟家庄庄主肝胆俱裂,打算与妻儿老母自作了结之时,一柄银冽如雪的宝剑破空而来,毫无半分偏差,便定定地割落江回的人头!”

    声音陡然高亢,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襟危坐,手执醒木,苍老的眉宇间拧着一股化不开的肃杀之气,稍作缓和后,兀自斟了杯凉茶润喉。

    台下,听客们皆是同步的表情,甚至有几个还将自己仔细摸了摸,确认自己的脑袋与身子是否分家。整座茶楼一时间寂静无声,似乎仍旧沉浸在那天外飞来的惊绝一剑里。

    “啊!是公仪小姐!”

    人群中立即有人奋起。

    “是啊是啊,公仪小姐果真心善,近年来凡有邪祟出没,都是公仪小姐亲自解决的,一代贵女能做到如此,公仪小姐真乃神女也。”

    人群附和。

    听着这些人将公仪云玦夸得天花乱坠,燕少斐有些不以为然,时间再往前退十几年,公仪云玦不过是个跟在自己身后整日瞎叫唤的小妹妹,怎么那时她就没看出来,如今的公仪云玦竟成了这么大的气候。哼,不过也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

    想归想,燕少斐一时没忍住,将这最后一句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口,立即得到茶楼里所有人的同仇敌忾。

    望着众人宛若剐肉的目光,燕少斐心虚地倒吸一口凉气,拱手作揖,识趣道:“说笑的,说笑的。”

    四下这才各归其位。

    就着一壶凉茶饮了半天,身边的人叽叽喳喳谈论着,既然谈的是公仪云玦,燕少斐倒也乐得一听,毕竟当初那场围剿,公仪家几乎是仙门百家里,唯一没有出兵的世家,她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你死我活的直接矛盾。

    同桌一妇孺道:“咱公仪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前前后后帮了咱多少次了,你们说是不是。”

    一玄者道:“那可不,人家可是长安公仪家的二小姐。我听说啊,这公仪家啊,世代生男不生女,这都传了十三代了,才出了公仪云玦这么一个女儿。公仪家啊,可金贵她的很,从小便悉心教导,什么奇门秘籍都让她学,就连公仪家镇在宗祠里那把苍寒剑,也一并传给了她。这公仪云玦啊,家世也好,天赋又高,性子也十分稳重,耐得下心去磨炼,年纪轻轻的,修为不知已远超同辈世家弟子多少,就算是在咱东冥大陆,也是响当当的高手。”

    “是吗?我听说去公仪家提亲的人把门槛都踏烂好几遭,没一个能如愿娶到公仪云玦的。就连金河萧氏的萧二公子也曾上门求娶,最后还不是败兴而归。”一个商贩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一对豆眼几乎眯成一条细线。

    “娶?谁敢娶?”屠户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语气一下高亢起来:“哪个世家子弟能有这么大的气候敢娶公仪家的独女?他萧二公子算什么东西,萧家一介庶子罢了,居然还妄想求娶公仪小姐,真是异想天开,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

    众人一搭一和,就着公仪云玦这个话题聊的热火朝天,燕少斐却只觉得颇为惊奇。饶是这十多年来东洲的消息探听了不少,关于公仪云玦的也不是没有听过,但像今日这样听一大堆人一起讨论的经历,还真的是从未有过。

    一瞬间的恍惚,燕少斐突然觉得,原来这十多年是真真切切的过去了,无论当初年少如何,现在的公仪云玦和她,显然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了。

    唉,想什么道理啊,一想道理她就昏昏欲睡。

    燕少斐以手支颐,既似小鸡啄米,又如和尚拜佛般打着瞌睡,耳边只得几个字巡回萦绕:王庄、闹鬼、驱赶、重金。

    她猛地一下清醒,抓住旁边老妇的胳膊,急声问道:“什么闹鬼?闹什么鬼?在哪呢在哪呢?”

    八旬老妇本就身体不济,被燕少斐这突然一弹更是吓得直抚心窝子,仰着头还不住哀喝道:“诶哟我的个姑娘诶,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燕少斐神色一慌,急忙扶了老妇人一把,轻言哄道:“是我不对,忘了老夫人年事已高,唐突了老夫人。但夫人方才可是说有地方闹鬼?那地方在何处?闹了几时?还麻烦夫人告知一二。”说着,燕少斐赔上一个乖巧的笑,一口一个夫人叫的老妇人满面花开,极其容易便哄得老妇人开口。

    那老妇人先是重重叹了口气,定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王庄啊,位于城郊西北方十里处,是个凶宅,已经十多年不曾有人住了。听说十几年前啊,是户大户人家在住,可后来不知怎么这户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连行李也没带一件,这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搜了好几遍,什么情况都没有,有人说啊,是仇家来寻仇啊,急着逃命去了……”

    “既是这样,为何又成了凶宅呢?”燕少斐蹙眉,面露疑色。

    “我还没说完呢。”老妇人有些急,不住地开始咳嗽,燕少斐连忙端上茶水,给老妇人润了润喉,才得了力气继续讲道。

    “怪就怪在,这三年前啊,有一户人要买这幢宅子,付了银钱后张罗人手开始翻修,这不翻不要紧,一翻就翻出了大问题!原来啊,这幢宅子原来的主人,根本就不是逃命去了,而是全部被人杀了,这尸体啊,全部埋都在大池塘的淤泥底下,连主带仆一百零三具,一具都不少啊!这新来的主人啊,吓得当天就带了人奔回老家了,愣是连银钱也没要。而且自打从那以后,那宅子的左邻右舍经常半夜听见有人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久不停歇,那叫一个渗得慌啊。这些邻居能搬的都搬了,实在搬不了的每年都一起花些银子,请些修士来驱鬼。大抵是今年闹得特别凶,你看,这不又开始找人捉鬼了嘛。”

    老妇人再重重一叹,悲悯天人地摇了摇头。

    “天呐,我之前还去那池塘里偷过鱼吃呢。”

    一个伙计应声,与之对应的是一副后悔欲死的神情。

    “哦?离得这么近,你们那个什么公仪二小姐都不管管吗?不是说什么……菩萨心肠?”燕少斐双指击打着桌面,不禁笑出声来。

    “管?可怎么管?城外五里处就是与金河萧氏交界的地方,那一带的归属权本就纠葛纷纷,况且常年诡事频发,我们公仪小姐身份高贵,亲力亲为斩妖除魔已是大德,又怎可能事事兼顾!”

    一个看似柔柔弱弱的书生执扇反驳,面上已经涨得通红。见此情形燕少斐赶紧打住,只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公仪云玦的不是,这书生就得和她拼命了。

    想到公仪云玦,燕少斐突然失笑。

    ……

    接着说完上截《孟家庄捉鬼记》后,接下来老先生又带来几段闲趣的评书,具体内容燕少斐倒没怎么听,就只混在一群妇孺之间闲磕好一会儿,很快就和她们打成一片。

    ……

    天色渐晚,倦鸟归巢,台上评书早已说尽。

    幕华落下,人潮纷散。燕少斐独自一人坐在茶楼里,爬满茧子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缓缓摩挲着却邪剑鞘,脑海中回想起了一个时辰前老妇人的那番话语。

    王庄,凶宅,闹鬼,藏尸。

    燕少斐眸色一闪,在冷昏的夕阳下  显得有些忽明忽暗。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燕少斐唇角微扬扯出一个颇为诡异的笑。

    这王庄之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今夜,她怕是要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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