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燕少斐再去寻公仪云玦,已是半月之后。然则这半月里,燕少斐思虑了许多。
她的确是怀着一颗复仇的心重新回到东洲,但她不能忘记师父十二年来的教诲。
十二年前在东洲边界,她突然狂性大发,沿着一路杀掉了不少世家子弟。而她自己也被体内那股莫名其妙翻涌的力量折磨得几乎爆体而亡。她从死人堆里爬起来,又在死人堆里倒下,终日与妖兽魔怪争食,孤魂野鬼为伴,几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但是,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南疆的野坟场找到了神志不清的她,将她带回苍梧山。十二年来,是师父教她修炼心法,教她世事之道,亦教她如何正视内心的仇恨。
也就是那个时候燕少斐才知道,原来在她出生时赶来的那个和尚并非普通的和尚,而是她现在的师父,东冥大陆避世百年的仙人——伏魔老祖。
呵,真是讽刺。
想到这,燕少斐冷冷一笑,不禁摇了摇头。
公仪氏世代驻居长安,作为整个东冥大陆最中心的位置,长安城的恢宏,自是其他地方所不能比拟。
薄烟轻敛了几分云色,映出天幕灼灼霞光。目中所揽,是雕梁画栋的恢宏仙府,楼台殿阙飞檐翘角,处处朱墙琉璃瓦,翠株金华亭。
风中夹杂着芙蕖花香与隆冬初至的几分寒意,逐引着雪白的花瓣悄然落于前庭,燕少斐只觉顾盼垂眸间,鼻腔似有白梅低回的冷香。
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衫,燕少斐猛得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可谓是追悔莫及。
想当初离开苍梧山,师父还提醒过她,说东洲不比苍梧山一般四季如春。让燕少斐切记要多带些保暖的衣裳方便抵御严寒。奈何当时燕少斐因为下山的事情正和伏魔老祖赌着气,伏魔老祖让她带,她就偏不带!
更何况,这冬日衣物本就厚重,西歧到东洲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的,谁缺心眼儿带这些东西来增加负担,到时候再买不就得了?
燕少斐觉得伏魔老祖越来越傻,心里十分得意的规划着。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做人呐,可不能自作聪明,固执己见。就如同现在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燕少斐觉得她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傻子。
燕少斐缩了缩袖子,弓着背弄出一副极其猥琐的模样,连门都不敲,直接打后墙翻进了公仪府。
因燕少斐少时极不爱听燕行渊盛赞公仪云玦是如何如何出众,以至于东冥最具盛名的公仪家的宴席,燕少斐竟一次也没来过。
仿佛是只无头苍蝇,燕少斐蹑手蹑脚地在府内四处乱走,左右这公仪家实在太大,燕少斐却一丁点方向也摸不着。而且这分明是光明正大的邀约,却又被燕少斐搞得像是做贼似的。
正在燕少斐伤神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极其清冷的声音。
“梅树。”
凭空传来的声音吓得燕少斐一怔,但她很快就缓了过来,只是嘴角抽了抽,阴阳怪气地憋出一句。
“哇,千里传音?玦妹妹好厉害!”
说完,燕少斐便攒起一脸笑容,径直穿过鸢尾雕花的长廊,跟随白梅花香一路嗅去。
尽管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再见公仪云玦的情形,但这一刻真的到来,燕少斐还是惊讶了。
记忆里,那个娇小冷漠的小妹妹,该是握着名震东冥的宝剑苍寒,着一袭素色衣衫,绾着精致的发髻,整个东冥大陆最矜傲的公仪氏独女。
看着公仪云玦仿佛从画里拓下来的一张脸,燕少斐想起曾经听说书先生们描述的鬼魅狐妖,冷艳女仙,一瞬间觉得竟也不过如此。
浅浅的阳光穿过叶间的缝隙,在雪地投下点点碎影。微风缭绕过一方浅塘,轻轻吹动着树叶。白梅树下,公仪云玦娥眉淡扫,薄唇如樱,正矮身倚靠在树旁。端的是十二分的清贵无双,她手执一卷薄书,正微微抬着头,一身白裳似雪。
燕少斐定定地瞧着,她心里十分肯定,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子的眼睛,能如公仪云玦这般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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