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一声低唤,使得公仪云玦一片混沌的大脑陡然清明。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公仪云玦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燕少斐,捂住了自己的嘴。
“燕少斐,你,你!”
公仪云玦呼吸急促,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燕少斐,气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这厢,燕少斐刚被推开,脑子便清醒过来,看着公仪云玦气得浑身发抖,一只手还隐隐约约的有拔剑的趋势,燕少斐顿时心中大叫不好。
“哎哟,头疼!嘶~疼死了,也不知道那晋家的狗奴才给我洒了什么狗屁东西,脑袋怎么晕乎乎的。”
燕少斐双手抱头在马车内滚来滚去,一副深受其扰的模样。表面如此,燕少斐心里却偷偷盘算着,公仪云玦的剑术精妙绝伦,名动天下,就算她自己有却邪在手,也绝对占不了什么大便宜。想到这,燕少斐真想抽自己几耳巴子,她是脑子出问题了才会去亲那个臭脸丫头吧,是不是魔怔了啊她!唉,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情此景,若要蒙混过关,唯有装傻充愣,抵死不认了。
偷偷瞅了公仪云玦那张蕴满怒气的脸,燕少斐叫唤地更加起劲,一口一个疼,看起来倒像是真有那么回事儿。
公仪云玦眸光一闪,升起几许疑惑之色:“你中毒了?”
看着公仪云玦伸手要来探脉,燕少斐慌张打滚避开,缩在马车边角,一手搭住额头,一手卡着自己的颈项,“十分无力”道。
“啊,对,动手之前一不留神,叫人给暗算了。唉,这晋府里的弟子可真狡猾,和那老东西一个样子。哎哟,晕死我了。”
公仪云玦本来还有点担心,但不知怎么,脑子一下峰回路转。像燕少斐这样狡猾十分的人,区区一个晋氏的普通弟子,怎么有能耐暗算得了她?看着燕少斐在马车里滚得有模有样,公仪云玦不由得气上心来,纤长的睫羽微微发颤,咬牙切齿道。
“你,你根本就是耍赖使诈,简直是人品败坏!”
正滚到兴头上的燕少斐见被识破,十分尴尬地冲公仪云玦讨好一笑,直着身子坐了起来,嘴上却十分理直气壮。
“不就被亲个一两口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你亲回来也成啊。再说了,我就是瞧着你好看,这人看见美好的事物,自然就想亲近下,又不是什么大罪,你自个儿长得漂亮,能怪我吗!咱俩都是女子,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瞧你气成这样,莫非……是玦妹妹从来没有和别人亲过,自个儿想太多,心中不坦荡!”
燕少斐心中算计可精,她看似嘴上抱怨,实则恰到好处地把公仪云玦夸了一番,又截住了公仪云玦的话头。虽然说得委屈,这意思却是你公仪云玦长得漂亮,她燕少斐情之所至,若你公仪云玦要计较,就是心中芥蒂,思想不纯。啧啧,燕少斐此番表述,倒是个十分流氓的表述。
听了这番话,公仪云玦脸色发白,堪堪端坐在小榻上,闭着眼尽力平复,一字一句道。
“强、词、夺、理!”
看着公仪云玦手足无措被气得一点都不端方的模样,燕少斐甚为得意,枕着胳膊歪倒在马车一角,原本想要正儿八经说出的事情,却变得颇为欢快。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有件正事儿要跟你讲讲。”
公仪云玦闭目,充耳不闻。
燕少斐一愣,瞧这小丫头片子,还给记恨上了是吧。
“玦妹妹~”燕少斐软声唤道。
“哎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觉得玦妹妹美若天仙就不管不顾直接亲上去了,我更不该惹着玦妹妹不高兴,少斐在这里给玦妹妹赔不是了,玦二小姐可否宽宏大量,饶恕小的一回?”
说着,燕少斐半跪着身子,朝公仪云玦拜了一拜,十分诚恳地闭眼祈祷,样子让人好气又好笑。
饶是如此,公仪云玦依旧不肯正眼看她,只是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
“说。”
“好咧!”燕少斐十分欢快地倒了回去,继续刚才的姿势,缓缓说道。
“我在后院发现了晋氏的地牢,那地牢实在隐蔽,藏在一座破塔下面,连我差点都忽略过去了。后来,我本想下去一探究竟,但由于里面敌情不明,我怕打草惊蛇,便只在外面观察了阵,然后杀了塔里一个弟子,顺便做了点手脚,伪装成他人所杀的样子,最后抽了他的魂魄,拿回来溯灵。”
杀人嫁祸,抽魂离体。看着燕少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如此血腥的事,公仪云玦不觉皱了皱眉,只因燕少斐面上神色过于淡然,仿佛在讲述一件和她完全无关的事情,而她杀死的那人,更是没有在她的心里泛起任何涟漪。
公仪云玦侧目道:“然后呢?”
燕少斐道:“那人魂魄的颜色十分浑浊,乃是杀孽深重之徒。你想想看,那不过是个与外人接应的弟子,身份位阶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可是手底下却造了这么多的杀孽,你认为,砚山晋氏的地牢,还会若传闻中一般,秉正干净吗?”
燕少斐一字一句都似蛊惑人心,让人不自觉往话里陷进去,公仪云玦皱眉。
“这太过残忍。”
“是啊,残忍。”
燕少斐顿了顿,“我燕家冤死的四百九十七口人,也觉得很残忍。”
闻言,公仪云玦一怔,像是知道踩到了燕少斐的痛脚,有些抱歉道:“我……”
“好了。”燕少斐挥手暂停,嘴角笑容愈发浅淡,开始正经道。
“我溯了那弟子的灵,发现他每次所走的路几乎都是同一条,饭也都是送给同一个人吃。那人看身形已经分不出男女,瘦得就只剩一把骨头,浑身上下都是伤疤,琵琶骨也被铁钩贯穿了,真不知道晋老匹夫用了什么法子才给吊住了一口气。”
“那你可看清楚了是何人。”公仪云玦反问。
“没,那人蓬头垢面,头发又长又密,活像张蜘蛛网似的,刚好把脸给挡住了。”燕少斐捋了捋鬓发,咬咬唇道。
“既然如此,你又当如何?”公仪云玦侧身,在等待着燕少斐的下文。
燕少斐不置可否,挑眉邪笑道:“他晋冠丘手底下不是有很多附属世家嘛,当年穹涯境屠杀,就属他手底下元淮阮氏鞍前马后。如今这几年,砚山晋氏地位稳固,元淮阮氏也逐渐有赶上晋氏,坐大一方之势。晋冠丘那种表里不一的奸诈小人,表面上与阮氏器重交好,背地里对阮氏早就十分忌惮,两家暗里也已对峙了这么多年。元淮阮氏玄气刁钻,如今我刻意将杀人手法伪装成元淮阮氏的‘牵魂断命索’,又取了那位晋家弟子的魂魄,晋冠丘那老东西生性多疑,不管是否和元淮阮氏有关,都必然会怀疑到阮楚天的身上去。到时候不管晋冠丘查得清或是查不清,自然都会对元淮阮氏心生芥蒂,因为晋冠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攻破阮氏。那时我再寻个合适时机,扮成阮氏子弟潜入晋氏地牢闹上一番,捅破了砚山晋氏和元淮阮氏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届时两家不论是谁伤亡惨重,于我都是百利无一害,我只需一旁观战,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燕少斐转头,直直迎上公仪云玦那幽深无底的双眸,公仪云玦面色凝重,定定地看了燕少斐很久。
燕少斐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笑嘻嘻道:“玦二小姐,你盯着我作甚。”
好半天,公仪云玦才缓缓答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
燕少斐顿悟,公仪云玦生长在长安公仪氏,整个东冥大陆地位最高的世家大族,从小到大受的就是以悲悯为怀,匡扶正道为己任的天下大义,她心肠太冷太硬,说的话直接又难听,实在入不了这等名门正派的眼,公仪云玦可能是觉得自己太过卑鄙无耻吧。
想到这,燕少斐突然萌生出一种世事无常的悲凉感,可面上却笑得一派无邪。
“燕凛不是这样,但燕少斐是。”
看着燕少斐脸上那抹虚假笑意,根本不达眼底。月光如水洒进马车,却没有一丁点光照到燕少斐半片衣角,燕少斐缩在马车一角,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过了好久,公仪云玦缓缓叹道。
“随你,只要莫滥造杀孽。”
闻言,燕少斐一愣,讶异于公仪云玦难得的宽容,面色十分复杂,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两人沉默僵持,谁也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座下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前进了没几步便停了下来。
“哎哟喂,可疼死我了。”燕少斐揉了揉被磕得生疼的额头,吃痛地叫道。
“兴叔,怎么了?”公仪云玦问。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公仪云玦的问换来的是无休止的寂静,不知什么时候起,月亮已经不见了,丝丝白色的雾气飘进了马车,空气中突然混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燕少斐和公仪云玦几乎同时震惊起身。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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