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冈当地电视台的晨间节目里正在播放原田父子勾结黑道,为排除竞争对手,制造多起暗杀,以及与日前少女失踪案件有关的种种新闻。
原本外界看好原田将压倒性赢得此次大选的胜利,丑闻曝光后舆论哗然,第二位的岩本,也有不少负.面评论流出,最后却是不被看好的某位议员戏剧性地取得胜果。
此时,褪去了“林侨梅”外壳的铃歌正在酒店餐厅里心满意足地享用早餐,对餐厅电视里使大多福冈人震惊的新闻漠不关心。
“报酬已经打到你卡里了。”对面人影晃了晃,浅金发色的英俊青年端着餐盘不徐不疾地落座后才说。
“已经收到银行发的短信了,不过岩本的事情没问题吗?”铃歌像小孩子一样,将意大利面条搅在叉子上。
铃歌问这件事,倒不是她有多关心岩本。原本要扶持的议员不但落选,还牵扯出大堆黑料,黑衣组织不太可能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算了。
果不其然,波本冷静地回答:“岩本那边,组织已经派杀手过去。这次事件有武装侦探社的介入,完全在预计之外。上面让琴酒接手,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正要将食物送入口中的铃歌动作一僵,微不可查地停顿后,她若无其事地吃掉了面条,才抬起迷惑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这起事件与武装侦探社有关系她当然清楚,太宰又没有瞒着她,她奇怪的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地暴露——亏她还特意帮他隐瞒了呢。
难道是太宰先生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其实是华九会,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姓氏,华九会干部张在福冈大肆搜查,引起了组织的注意。”波本的早餐很简单,是半成品的三明治,他一边把面包片与火腿合在一起,用餐刀抹上黄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组织查出是武装侦探社的人卷入此事后,找了个途径将消息卖给了华九会。目前,两个组织都在全力地追杀那个人。”
“你说……名字?”她机械地吐露出了几个音节。
既然是从华九会那边开始,又不能确认对方真实身份,只查出了一个姓氏——难道是那天在商场或酒馆的时候,她说漏嘴的错?
“名字怎么了吗?”波本还没怎么见过黑桃A关心报酬以外的闲事,他抬起视线,好奇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没什么呀,只是有点震惊而已。”铃歌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掩饰,“这次我这个情报贩子可是完全失格了。不过,钱我是不会退的哦。”
和波本分别后,铃歌打给了太宰,但没人接。
虽然不觉得那个人会有事——她犹豫了一下,又联系了国木田,据太宰所说,国木田目前也在福冈。
她之前入侵过内务省网站,知道所有社员的联系方式,国木田却没有主动给过她私人号码。乍然接到铃歌的电话,国木田的语气中充满警惕与慎重。
她将手机号的事推给太宰,问起了他的下落。
“是太宰让你联系我的吗?那家伙让我守着岩本议员,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概又跑到哪条河里喂鱼了,总有一天会飘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国木田对于侦探社的这位搭档,语气不知道该说是饱受其害,还是过分放心。
“不……没什么,”铃歌张了张口,“只是突然想见他没联系上。”
她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挂断了手机。太宰先生让他守着岩本,也就是推测出了黑衣组织会杀人灭口,那么太宰先生本人去哪里了?
……
太宰从市营地下铁下电车时,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是华九会吗?还是说,那群乌鸦。
他弯了弯唇,不太意外地沿着预定路线前行。口袋里特意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许久又熄灭。原本应该去人多的地方,但福冈是杀手的激战区,在闹市以贴身方式进行刺杀,再趁乱离开,也很普通吧?
装作被暗中的杀手引入适宜刺杀的僻静场所——透过一旁的玻璃橱窗,太宰眼角余光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容不迫地进入了某幢废弃大楼里。
因为议员大选的事情,在市政厅时,太宰翻到过这幢由于建设方资金链断裂,抵债给政府的烂尾楼内部结构图。
他熟谙地在楼里穿梭,轻松避开了追着他进入废弃大楼的几个华九会杀手,躲在未竣工设施的建筑材料后,注意着潜藏的脚步声,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他站在光影交接处,漂亮的鸢色眼睛里也半光半暗,一片云彩无声息地移动到大楼上空,于是平台处的阴影更盛,蝉翼似的阳光温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修长手指轻轻滑过屏幕,太宰选择了一个号码拨出。
“砰——”剧烈的枪响击碎了脆弱流云与大楼里的沉寂,如同翻涌了一滩死水。太宰原地未动,刚刚拨通的手机仿佛被惊扰般掉在了地上,不远处手机里响起焦急的女声,他没有着急去捡手机,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
和预定的一样。
烂尾楼对面唯一的狙击点,一击射偏,黑衣组织狙击手基安蒂焦躁地“啧”了声,换了把威力更大也更难控制的枪,重新调整瞄准镜。
“怎么了?基安蒂,那个距离,难得见你打偏。”对讲机里传来了搭档科恩关切的询问。
基安蒂通过瞄准镜观察着对面大楼,心浮气躁地解释:“子弹卡在建筑材料上了,本来以为这个距离能打中,下次这家伙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让我把碍事的钢管和目标一起打穿!”
狙.击枪的子弹预料中地击穿了面前垒得像小山一样高的钢管,但没能彻底穿透,金属弹壳发出清脆的哐当声音掉落在了水泥地面。
借助掩体,察觉到有其余脚步声靠近,太宰稍稍偏转视线,看向了新的来客。
“多亏了那个枪声,找到了。”从楼梯上来,出现在太宰面前的,是女装打扮的林宪明,他提着一把锋利匕首,用满是冰冷和愤怒的语气质问,“我妹妹在哪里?”
因为在楼下太宰就注意到他了,太宰倒没觉得意外,他举手投降一般地道:“如果你是指,那天在商场遇见的那位小姐,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
但他的话,对林宪明来说,怎么也算不上妥协,反而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杀了你。”林宪明脸色阴沉地冲上前,手中匕首锐利地刺向太宰咽喉。
太宰微微睁大眼后退着避开了,林宪明又进攻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对方预见性地躲过了,但对手也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一味地闪避,他恼怒地抿紧了唇:“喂,好好跟我打!”
“不要,我不擅长战斗,”太宰一口拒绝,“而且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和你打的人,也不是我。”
“那你就躲到躲不开了去死吧!”林宪明并不是在徒劳地挥舞着匕首,认识的人曾经说过“要好好掌握场地的状态”,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他一边观察着地形,运动脑筋,用攻击将太宰逼入了墙壁与建筑材料交接的死角处。
太宰后背抵在了还未刷漆的墙面。
“做得不错啊。”他嘀咕着——是还没明白现状吗?
趁现在!
虽然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有些在意,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宪明将匕首像枪一样举起——他使用的,实际是伪装成匕首的手.枪,虽然威力较小,子弹也只有三发,在这个距离连续中弹还活着的,只能是非人类了。
太宰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眸光渐沉了下去,似乎蕴含着一捧冰雪。
林宪明将手指放到了扳机上——在他扣下扳机前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旁边飞了过来撞在他手腕处硬生生打掉了他的匕首枪。
和他的枪一起落在地面上的,是工地上随处都是的普通石子。
太宰趁机躲开,林宪明反射性跳离原地,有些怔愣地看着多出的那颗石头。
“那个人,你不能杀。”
一旁传来了轻软又坚定的女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然后,同时愣住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戴着红色仁和加面具,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的奇怪女性。
“……你谁啊?戴那种冒牌的面具?”林宪明从呆滞中回过神,有种被戏耍了的忍无可忍,“而且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诶?听说这是福冈的特产呀,都市传说‘仁和加武士——专杀杀手的杀手’,”她摸了摸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滑稽面具,无不遗憾地叹息,“其实我也想更有武士风格一点的伪装,但是那个……太刀毕竟是管制刀具,带着在大街上走也太引人瞩目了,就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把代替,再说穿着和服战斗也不太方便。”
“是小姐吗?”太宰迷惑地轻轻眨眼,虽然怎么看都是铃歌,但普通来说,会用这么有趣的伪装吗?
“那就先杀了你这个冒牌货。”装作被激怒的林宪明哼了声,“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一副要与铃歌对峙口吻的林宪明直接攻向了离他更近的太宰。
匕首与水果刀碰撞发出了尖锐的短啸,完全没料到在那个距离,她居然能在一瞬间冲过来赶上,林宪明愣了下后撤,铃歌面无表情地翻转刀锋,一瞬间割向对方喉咙。
林宪明往后踉跄了几步才躲开,摸了摸脖子,那里传来了刺痛和一丝血液的黏稠。但小刀只是擦破了他一点皮肤。
“我不讨厌你,所以手下留情了。就这样回去怎样?”
“小心!”
比起林宪明,太宰更注意着对面的狙击手,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伸手将铃歌推开在地上滚了半圈,同时,枪响声落下,子弹掠过太宰手臂,剧痛窜过的伤口如同火焰肆虐,血很快浸透了衣袖,子弹并没有打中两人,只是余波的擦过就有这样威力。
“怎么回事!?”林宪明也迅速找了掩体躲起来。楼上传来这么大动静,华九会派来的其余杀手在楼梯口晃了晃,发现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又悄悄下去了。
“太宰先生?”铃歌的面具掉在了地面上,她愣了会儿,去检查他的伤口。
“我没事。”太宰因为疼痛面色苍白地蹙了蹙眉,对铃歌露出了温柔的笑颜。
似乎是不惧怕死亡;
也像只是单纯地安慰她“不要紧”。
突然——有点生气。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壁里的弹壳上。
狙击手,这个型号的子弹,是科恩吗?那么基安蒂应该也在。
她冷静分析的同时,第二发子弹到了。
从截然相反一侧袭来的子弹,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将钢铁的垒砌物一起洞穿。
“[真名书]第二页第三节——”
她稍稍避开太宰,以免能力被他消除,没有觉察到太宰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她用宣读法典般的庄严语气,让赤红色的火焰向周围扩散,停住、融化了那颗威力足以击穿楼层的子弹。
“是攻击型异能者,撤退!基安蒂。”
科恩立即朝基安蒂嘱咐,基安蒂不听号召地又射了几发子弹,通通失去了作用。科恩迅速收起狙.击枪撤离,走前他犹豫地用望远镜观察了会儿,隔着火焰组成的屏障,他看不太清异能中心女孩儿的模样,但总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怀揣着疑问,他拉上基安蒂,迅速撤离大楼。
在狙击停止后,铃歌才撤掉了火焰。“太宰先生,”她本来想用治疗类型的异能帮他,又想起真名书对太宰没用,改口,“我带你去医院。”
“这种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已经知道想探查的,太宰以轻快的语气回应。差不多也该处理下后续了。
“你是异能者?”林宪明这次也没了攻击的意思,他不是分不清立场的人,立即理解铃歌没有空谈,还没有与妹妹团圆,他不能把性命丢在这里。
“林宪明君,对吧?你妹妹的下落,我的确知道。”太宰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在哪里?”林宪明眼瞳紧缩地盯向了他。
“再等一会儿,国木田君就要来了,让他跟你说明吧。”太宰晃晃悠悠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外套上沾惹的灰尘。
“现在就说!”林宪明急切地上前想抓住太宰衣领,铃歌伸手拦住了他。
“太宰,怎么回事?岩本议员突然遭到袭击,现在已经让警方照看着他了,赤染小姐又打了个不明不白的电话过来,是你的指示吗?楼下就听到枪声——”
仿佛是为了顺应他的话语,伴随着皮鞋踩在楼道间发出的急促步伐,国木田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眼尖瞧见太宰衣服上的血色,原本焦急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尤为严肃地大步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了?”
“一点小事,不用这么紧张,国木田君,林侨梅小姐的事情怎么样了?”太宰转而说。
“在警察那里,已经做完了笔录。”国木田虽然奇怪太宰为什么明知故问,还是老实回答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铃歌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警察?桥梅,我妹妹她怎么样了?”林宪明迫切追问。
“林小姐是你的妹妹吗?失礼了,”国木田打量着面前美艳的“金发女子”,发现的确与文静秀气的林侨梅有几分相似,他没有隐瞒地回复,“两天前警局接到报案,一个中国留学生晕倒在大街上,路过的男性报了警,经核实,学生的名字是林侨梅,在医院检查后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问她却什么都不说,直到今天早上,她提到自己是来找哥哥——”
国木田话还没说完,林宪明就冲出去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眼镜,再次看向太宰时,却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赤染小姐。”
铃歌将刚才用来抵挡住了林宪明攻击,在便利店里随手买来的水果刀,明晃晃地抵在了太宰脖颈上。就算是这样的刀子,想割断一个人脆弱的血管,也轻而易举。
“你骗了我。”
她低声,宝石般的茶绿眼睛里燃烧着寂静的火焰。
“把刀拿开!”国木田拿出笔记本,异能将纸张化作了枪,将其对准了铃歌。
“等等,国木田君。”太宰平静地伸手握住了她手里的刀,铃歌微微蹙了蹙眉,他将刀稍微贴近自己一点,“想动手就动吧,这次是我欠小姐的。”
“太宰!”国木田没有放下枪。小刀靠近太宰薄弱的皮肤,划出了一道纤细的血痕。
铃歌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拿走了刀。
一开始就是圈套。
在酒馆闲谈时她的困惑,如今终于得到了正确解答——在他主动提起林侨梅时。
林宪明之所以大肆寻找他,是以为太宰带走了他的妹妹,恐怕也是在那个时候,太宰有意识将自己姓氏泄露给了他。
目标却指向华九会干部张。
林宪明是张的部下,一举一动受到张的牵制,在市长大选原田失利且被捕的事情发生后,又“偶然”得知林宪明正在寻找胞妹,张便主动提出帮忙,从林宪明口中得知了“与妹妹同行男人的名字”。
太宰与张商议时,用的是“假名”,截然不同的两个名字,就算张再愚钝,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
华九会干部在福冈翻天覆地的行动,又将黑衣组织牵扯了进来,这才造成了太宰被两方势力追杀的局面。
至于引线林侨梅,太宰起初就知道她的下落。
特意让两个组织追杀他,又把国木田引开,一是转移黑衣组织注意力,另一个目的,就是逼迫她动手。
“为了试探我的异能力,太宰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她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了冲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对着和首领相似的一张脸,她有点下不去手,看着他衣袖上殷红的血迹,闭了闭眼,转身就走,“太宰先生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回去了。”
太宰眸光微动,轻轻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语——现在的她,无论他说什么,想必都是不会听的吧。
国木田疑惑地收起枪,见铃歌利落地离开后,才问他:“你这次又做了什么?不惜搞伤自己?”
“就是有点好奇,赤染小姐对我这么亲近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与黑衣组织对立,她又会怎么选。”太宰叹了口气,“不过我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等等,这次的事不是华九会引发的吗?怎么还和黑衣组织有关系?”
“没什么,忘了吧。啊,伤口好痛好痛。”
“太宰,你……自找的吧?”
“……嗯,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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