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王府的下人都发现从了得寺回来的小郡王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春天是四处玩乐的好时节,往年这个时候,郡王不是缠着戴大人去京郊四处玩耍,就是到城内各酒楼吃当季的佳肴——郡王虽然脑子烧坏了,但舌尖灵敏,菜肴好坏,逃不过他的品尝。
但是,郡王已经有半个月没出门了。
楚望每天就握着那块玉佩呆在屋子里,他可以盯着玉佩一整个下午都不挪开眼睛,不出声,偶尔凝视着玉佩露出各种神情,与其说呆滞,更不如说像魔怔。
甚至有人在私下嘀咕,那块据说是大师赠予的玉佩,到底是神物还是煞器。
楚望对此一概不知。
吃过午餐,他就摸着玉佩上仙鹤的长脖子,急切地召唤那个飘渺的声音:“仙鹤大人!我吃饱了!可以继续讲故事了!”
如果小郡王的眼睛可以看到灵体,他一定会发现玉佩上那抹蕴藏的灵光泛出一丝微妙的红色。
玉佩载体对外界的接触,程衍一概能接收到,这也是他能看到外界的原因。
“我说了,不要摸我脖子,很痒!”他给那个小傻子强调,灵魂不自在地扭了下。
楚望连忙松手,但是又摸了摸仙鹤的脑袋,小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太好摸了……我下次注意!”
程衍无语:“……”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作为虚无缥缈的灵魂,每次做任务进入某个载体,总是要被人摸来摸去(?)的事情,但也禁不住这个小傻子一天从早到晚攥着他不放——连睡觉都要死死握着玉佩,程衍作为一个可怜的魂魄,有几个晚上感觉对方都要把自己掐死了!
虽然作为灵体,他的确是掐不死的……
而楚望脑子笨,记事慢,和他说几次,下次又会忘记,程衍只能深呼吸告诉自己——
作为一个系统,他要有耐心。
程衍说:“今晚不准吃糕点了。”
楚望立刻苦着脸:“啊?”
正在清扫庭院的下人一抬头,正好看到小郡王盯着玉佩在做鬼脸:“……”
程衍语气严肃:“从今晚开始,你的饮食由我来定制,少吃甜食和油炸,营养要均衡,多吃点补脑子的,我给你列个单子,等会你和府内的大侍女说。”
楚望撅嘴,不情不愿:“好吧。”
他也没听懂到底什么是营养均衡,不过“补脑子”确实是听懂了。他想要变聪明,就得听这块玉佩里的仙鹤大人说的话。
“好了。”听到小傻子应声后,程衍的声音才放得轻柔些,“接下来,可以开始讲故事了。”
楚望表情立刻鲜活了起来,直接一跃而起,说:“我要到庭院里!吹着凉风听故事!”
程衍只能给他强调:“不准让下人送糕点。”
然后他才开始:“今天要讲的故事,是一个农夫与一条蛇的故事……”
这是程衍作为系统以来第一次为任务对象进行思想启蒙,虽然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幼教,但是难不倒有海量资料库可以调用的系统。
这个年代的少儿启蒙,不外乎从《千字文》、《三字经》开始,但这些文邹邹的东西,只让稚子背诵,不求甚解,以楚望的脑子,活到十八岁也无法领悟。
而让他背诵,凭他的记性,是一件同样困难的事情。
这也是楚望开蒙时读不好书,到现在还大字不识的重要原因。
从资料库中寻找如何做好思想启蒙后,程衍认为与其学这些生硬晦涩的读物,不如从讲寓言故事开始,顺便从中让楚望获得启发。
多思考,才不会一直傻下去。
“可是,蛇一看就是坏家伙,为什么农夫会救它呢?”
“如果有一个人,你知道他是坏人,但他现在快要死了,哭泣着装可怜,哀求着你救他,你会不会救?”
楚望沉默了几秒钟,低声回应:“……我不知道,如果真的很可怜,也许会吧。”
“农夫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还有很多人,我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那该不该救呢?”
程衍想了几秒钟才回答他:“尽自己所能,但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要傻乎乎地想着别人,却忘了自己。还有,不管对谁,都要保持一分戒心。”
楚望读书启蒙,也比幼童要慢上几分,同一个故事,程衍隔两天再讲一次,小傻子也忘记自己听过,还能保持同样的新鲜感,
同样的,那些启发多讲几遍,他也不一定能听懂。
楚望变傻,是因为还在襁褓的时候被喂了毒药,所以治根只能通过解去毒物才行。
程衍倒是能说出几个有用的配方来,只是他只能和楚望交流,还没想出如何借楚望之口,不被人怀疑地拿出药方让他吃药。
不过,在此之前,戴池冠给王府递了帖子,找上门来了。
楚望很高兴地接待了戴池冠,告诉程衍今天先不听故事了,拉着戴池冠到亭子里坐下。
“池冠,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楚望咧嘴笑,全心全意地盯着戴池冠看。
玉佩系在了他腰间,程衍窝在玉佩里,打量了下那位戴大人。
相貌俊朗,五官端正,当朝为官者均要好相貌才行,戴大人在其中也算佼佼者。
要不然凭他待楚望忽冷忽热的态度,也很难将楚望吃得死死的。
戴池冠笑了下,只是笑容一点也不真挚,他开口道:“郡王,那天您约戴某,不巧戴某有事,并非故意不赴约,请郡王见谅。”
楚望撇嘴,“你别这样说话,我听不懂。”
戴池冠似乎对他耍性子很习以为常,又说:“郡王生我气了吗?”
楚望摇头:“我没有生气过,池冠,你怎么又喊我‘郡王’了,你叫我‘楚望’就好了。”
戴池冠只是微笑,不接话,却问:“听说最近郡王都没出府,在府上有什么新鲜好玩的吗?”
楚望立刻兴奋起来,但是又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说:“池冠,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我变聪明了就告诉你。”
程衍提醒他,不能把玉佩的异常告诉任何人,也不能和任何人说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他乖乖照做。
至于变聪明?
没有人认为小郡王能变聪明的,圣上找过多少神医,都束手无策。
戴池冠也没当真,敷衍地笑说:“那我就期待郡王变聪明了。”
楚望立刻开心地回答:“我会努力的!”
他看不出来别人的敷衍和欺骗,也察觉不到虚情假意,只觉得仙鹤大人也有说错的话,池冠明明对待自己那么好,还主动来找自己。
戴池冠又说:“郡王,我还听说……前阵子您得了一枚玉佩,很是心爱,是现在佩戴的这个吗?”
看来要么小郡王整天握着玉佩形如魔怔的消息传出去了,要么戴池冠在王府上有眼线。
楚望一点也没察觉出什么,捧起玉佩给戴池冠看,带着炫耀的喜悦说:“就是这个!池冠,好看吗?”
戴池冠本来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看清玉佩后,却挪不开眼睛了。
从这个人和楚望碰面后,他的总总神态,皆落入程衍的眼中。
一闪而过的狂喜,也不被忽略。
大概是因为没有旁人,觉得小郡王是个傻的好欺骗,戴池冠语气有些迫切地说:“楚望,这个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楚望只注意着对方不再喊自己“郡主”,便直接说:“是了得寺的方丈给我的。”
戴池冠甚至顾不上别的,伸手也去触碰玉佩,低声称赞:“这玉晶莹无暇,这个仙鹤可谓是巧夺天工,如同从玉石上振翅欲飞,真是块好玉!”
楚望在心里喜悦地呼唤程衍:“仙鹤大人仙鹤大人!你听!池冠夸你了!池冠可真厉害,我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程衍:“……你让他把手拿开,别碰我。”
楚望:“……哦。”
戴池冠夸完,楚望非但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而把玉佩一拽,握回到自己手里。
“那个……”他紧张得差点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也很喜欢这块玉,池冠,谢谢你的夸奖!”
但是仙鹤大人不准你碰他,我……我也没办法!
戴池冠神色一暗,刚才楚望的举动……太反常了。
他抬头看向楚望,面带和煦微笑,说:“楚望,我很喜欢这块玉佩,看到它便一见如故,不知你是否愿意,为我割爱?”
不像他想的,楚望很快就答应,相反,楚望露出犹豫的神色,低头盯住了手里的玉佩。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郡王宠爱戴池冠,可戴池冠要摆出清高的模样,从来不会伸手向楚望拿什么东西,都是等着楚望眼巴巴给他送上来。
他头一次向楚望要东西,以为这个傻郡王会喜悦的答应,没想到他居然犹豫了!
难道这块玉佩,在楚望心目中比自己还重要?
戴池冠不愿别人把他当成这个傻郡王的附属品,暧昧地议论他们的关系,可是想到对方不再喜欢他,他心里却不由生出了危机感来。
楚望对戴池冠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在迫切地和程衍交谈。
“仙鹤大人!怎么办!我可以把你送给池冠吗?然后每天让池冠带着你过来府上,你再给我讲故事?”
程衍磨牙:“当然不行!你把玉佩送人,就相当于断了我们的缘,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也没有机会变聪明了。”
变聪明可太重要了,楚望更加着急了:“那怎么办!池冠第一次问我要东西,我不想拒绝他……”
程衍冷笑:“那让他自己后悔说过的话,重新吞回去就好了。”
敢肖想他(的载体),这个戴池冠真是嫌自己命长!
楚望:“我要怎么做?”
程衍说:“你问戴池冠,是不是想和你交换定情信物。”
楚望不能察觉其中深意,疑惑地问:“仙鹤大人,原来你是天上的月老,来给我们签姻缘线的吗?”
程衍:“……”
我是月老的话,也是下凡来剪掉你的姻缘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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