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阁的背后就是那片碧潭,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正好走到了潭边。
程衍牙根痒,耐不住揪了根柳叶咬在嘴里,模样要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
楚望爱洁,忍不住皱起眉头,显然对程衍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很讨厌,甚至不愿和他靠近多一分。
他开口:“程长青,你——”
“叫我程衍。”
程衍说。
同辈之间,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唤以名字,他们俩显然关系并没有到这一步。
楚望皱眉,显然有些不乐意:“你到底是听谁说了什么,我——”
“叫我程衍。”
程衍咬着柳枝不舒服,吐掉之后蹲在地上拔看起来比较好叼的草,仰头盯着楚望,强硬地又说了一遍。
他这姿势实在不雅观,而且由于角度,楚望一眼就瞄到了程衍敞开的胸膛和往下……
楚望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终于扛不住改口了:“程衍,关于我和——”
程衍站了起来,咧嘴一笑,说:“既然你喊我程衍,那我就叫你楚望吧!”
楚望怒瞪着他,就差把得寸进尺四个大字贴到对方的脑门上了。他实在恼火,但对这样的无赖确实缺乏应对经验,只能愤恨地说:“随你!”
程衍不喜欢楚望的表字,先入为主看了以“楚子观”为主角名的剧情后,程衍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即将遭遇的一切,心里就糟糕透了。
楚望同意他改口后,他才开口:“关于你和孟晨辉的事情……你记不记得,六月十四那天晚上,就在这碧潭边发生过什么?”
“六月十四……”楚望低声重复,刚说完,便回想起来,如遭雷击一般,不可置信地盯着程衍,开口声音有些变调:“你当时在?!”
程衍勾起嘴角:“你和孟晨辉手牵手散步,他还把你压在树干上,那晚上月色很亮,你们做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程衍说着,还摇头叹气:“偷情也不会选个好点的地方,这潭边视野如此开阔,一点也不适合偷情啊。”
楚望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两步,死死地盯着程衍。
他企图从程衍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目的,但是却失败了,程衍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侃侃聊起那些事情,就好像那日看到的东西……也不过如此。
他低声问:“你要怎样才不会说出去?”
程衍摇头,却说:“小美人,你知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很容易让人误解的?”
楚望再度被他激怒,脸上有了几分薄红:“住嘴!”
程衍挑眉,“干嘛?长得好看还不肯让人说?”
“你、你这个登徒子!”从小到大,因为长相,明明是个男子却总是要被人议论,楚望不觉得自己长得好看,甚至恨不得自己长得平平无奇才好。
程衍看他当真被气到了,不忍心再惹他生气,挥了挥手说:“和你开玩笑罢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而已。”
“什么要求?”楚望低声问。
程衍大咧咧的伸个懒腰,说:“不是和你说了几遍了吗大才子,帮我做功课啊!”
楚望一瞬间有些呆滞,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傻了。
他说:“……只是这样?”
程衍勾唇:“不然呢?你还想我怎样?”
楚望神色复杂地盯着程衍,许久之后点头,说:“我答应你。”
程衍笑说:“放心好了,我钱多得很,不会亏待你的。”
楚望又问:“你真的……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吗?”
程衍反问他:“我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了,我说了也得有人信啊!”
原主在书院里风评非常差,他要传播出什么风言风语,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污蔑的话。
楚望听了这话,才放心了些,又说:“今天我没空,明天开始吧,我会帮你做功课的。”
他帮人写家书,要趁着太阳落山前把家书送出去,太晚了就来不及了。
程衍无所谓,点头说:“行。”
“那我……先走了?”把柄被人握住,楚望始终不自在,原本对程衍不假辞色,现在也不敢了,就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你等下!”程衍却喊住了他,然后背过身去。
楚望迷惑地站在谭边,不知道程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衍很快就转身回来,只是原本堪堪合拢的衣襟又被他朝两边拉扯开,一大片胸膛都裸露出来。
原主体虚,为了逞能或者找了庸医,补了一堆适得其反的旺火的药材,身材倒是几分唬人,拉开衣襟能看到起伏的胸肌,形状还保养的很漂亮。
楚望愣了下,慌乱地垂眸避开,语气气急:“你作甚!”
却余光瞄到程衍手掌放在他自己身前,好像托着什么东西一样,隔了几息,程衍将手掌按到自己赤/裸的胸膛上,然后松手,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地重新合拢衣襟。
然后他说:“行了,你走吧。”
楚望一头雾水,拔腿想离开,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该不会是色/诱?!
程衍见楚望和被惊吓到一样,跑得那叫一个慌不择路,在后面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他立刻想到,对方是被自己的种种行径吓到,也笑不出来了。
看着楚望的身影快要消失了,程衍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楚望!等一下!”
楚望停下脚步,回头气急败坏地看他:“你又想干嘛!”
程衍摇头,回他:“你别太信任孟晨辉了,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能刚给人告白,就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摁在树干上亲吗?
程衍磨牙心想,希望这个识人不清的书呆子能擦亮眼睛看看,好好想一想。
楚望没有应声,但他停下来有一会儿,才转身接着离开。
程衍刚才是把小郡王的灵魂拿了出来。那光球寻常人是看不见的,他也不担忧楚望会发现什么。
因为楚望在旁边,那光球一出来,果然波动得更加剧烈,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朝楚望的方向冲过去,程衍才把光球重新塞后自己的心口。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世界的楚望,和小郡王有莫大的关系,程衍感受到了自己手里的灵魂碎片迫切想和对方“合体”的冲动,它们应该是同源,从一个完整的灵魂中剥落,掉落到这些小世界中。
只是为什么,上辈子的小郡王炮灰的悲惨命运是从被戴池冠这个渣男骗感情开始,这个世界的楚望的悲惨命运,也是从被一个渣男骗感情开始……
姓楚名望的难不成都是睁眼瞎吗!
在剧情中,导致楚望悲惨命运的开端,就是程衍口中六月十四那晚发生的一切。
那个晚上,楚望的同窗孟晨辉向他告白。一直以来,两个人是惺惺相惜的友人关系,但在相处的过程中,滋生了暧昧的情愫,所以孟晨辉一表白,楚望稍微犹豫,就同意了。
然而,孟晨辉此人善妒,一开始与楚望交好,是因为嫉妒楚望的才华,伪装得风光霁月才接近楚望。在相处的过程中,他发现楚望的学识才华非自己可比,内心妒意越发滋长,但同时,他有被楚望的长相吸引,不觉动了心。
两个人关系变化之后,孟晨辉以为楚望就会事事依顺自己。但楚望并不这样认为,在孟晨辉希望月试的时候楚望放水,让自己拿一次头筹,而楚望拒绝后,孟晨辉恼羞成怒,在月试前夜迫使楚望与他发生关系,楚望因此隔天生病,发挥失常。
楚望知道,读书人崇尚阴阳调和,他男生女相,又被阳刚的男子吸引,与孟晨辉发生的种种事情,皆是不对的,可他绝对料想不到,这仅仅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因为那日之后,孟晨辉尝到了滋味,就不再将他当回事,甚至,欲念和嫉妒,都让他产生了想要毁掉楚望的念头。
楚望出身艰苦贫穷,寡母多病,再加上在这样的感情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他轻易就被人握住了把柄,屡屡威逼,屡屡妥协,直到最后万劫不复。
程衍又看了一遍剧情,防止有哪些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忘掉。
后半部分的内容虽然读取成功,但他之前没有太仔细去看,因为实在不堪入目,这会一看……他穿成的原身还他妈是迫害楚望的人之一?!
程衍站起来了,太不能忍了,他觉得已经掌握了本源在耍他玩的重要证据!
楚望家里很穷,出生的楚家村离碧潭县都有半天大脚程。
他除了平日住在书院里,休沐也很少回村。
程衍就不一样了,程府就坐落在碧潭县中,他不仅休沐会回家,想逃学的时候分分钟都往山下溜。
现在着急的事情做完,程衍也打算回一趟程府了。
程衍对任务对象总是很难报以感情,但楚望不一样。冥冥之中有个念头告诉程衍,他一定得把这个世界的楚望保护好,如果不的话,也许会发生他无法预料的事情。
曾经有过一个宿主,不听他劝说,栽了几次坑,最后快要死了才想起程衍,痛哭涕泪哀求他救自己,而在宿主受苦受难的过程中,程衍冷眼旁观,连几句能改变对方命运的提醒都不愿意说。
不把他当回事的任务对象,他总是笑看对方栽倒,再来求助自己。
但是,他对楚望没法这样,即使这个世界的楚望没有记忆,不是上个世界与他终老的人,程衍也无法对他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冷眼旁观。
哎,原身是个风评极差的人,只怕他得顶着这个身份,热脸贴着冷屁股去帮助这个世界的楚望了。
程衍心里很郁闷,他手很痒,但好像目前没有打得过的人让他揍一顿,而且忙了一圈他更饿了,挪着身躯回到程府,感觉双腿都是软的。
“程衍!你还知道回来!你鬼混到这个时间!你给老子滚过来!”
一踏进程府,就先听到了冲他大声嚷嚷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中年胖子挥了根擀面杖一样的粗长木棍,朝他走过来。
程衍掂量了一下,觉得硬抗他可能会死,瞬间就跳了起来,朝着旁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扑过去,用尽饿死前最后的力气躲到了对方的身后,也跟着大喊:“花姨娘!爹要打死我!你救我啊!”
那女人站在旁边,一副假惺惺要阻拦,却一步都不迈过去的模样,凭着原身的记忆摸清对方是谁,程衍立刻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花姨娘原本是程才俊的妾室。程衍的母亲病逝两年后,程才俊将花姨娘升为妻,也算是填房。
因是继母,花姨娘待程衍这个嫡长子总是处处偏爱,甚至已经到了宠溺的程度,让人没法说她苛待继子,叫旁人挑不出错误来。
甚至,她对自己所生的次子程津非常严厉,甚至从不给他零用钱,稍微犯小错误,就要家法伺候。
聪明人自然知道,她对待程衍不过是捧杀,也正是她的纵容,养成了原身顽劣不堪的品性。
不过,说来好笑的是,原身越被溺爱就越看不起这个继母,即便她已经由妾室变成续弦正妻,原身还坚持喊她“花姨娘”,如同在提醒对方自己的上位史一样。
程衍照着原身的习惯喊了姨娘,又要拿对方当挡箭牌,可想而知这位花姨娘心里得多作呕。可是她明面上还是疼爱嫡长子的继母,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副模样来。
果然,程衍躲到对方身后,花姨娘心里再不愿,也只能开口:“老爷,算了吧,衍儿刚回家,饭都还没吃,不要和他计较了。”
程衍赶紧接话:“就是!我快饿死了!我从清早就没吃东西!”
他一个大男人,躲在一个女人身后也不嫌害臊,程才俊真的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吼:“你给我出来!不要躲在你母亲后面!没吃饭还不是因为你把钱袋落在青楼!你有本事逛青楼怎么还跳窗跑路啊!”
程衍顶了回去:“谁叫您一清早就跑青楼里抓我,您不嫌丢人我还嫌呢!逛青楼怎么了?我们同窗昨日聚会,约了一块去听小曲儿的,您这么一闹,我在同窗面前都丢死人了!”
程才俊胸无点墨,花了大力气把程衍塞进书院里,希望他成才已经不可能了,就希望他多结识一些青年才俊,改一改身上的坏习性。所以一听到自己儿子说起同窗,他立刻顿住,“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您害得我都没脸见他们,本来我们约好今天要去书院后山踏青呢,结果我自己灰溜溜回来了。”
程才俊皱眉:“你们……你们书院里都是读书人,怎么会去花街那种地方,你少骗我!”
“爹,男人谈点事情听个小曲消遣不是正常的吗,您自己谈生意哪次没去青楼,读书人也是人,不也一样!”
程衍感觉到站在他身前的女人气得发抖。
程才俊就是个老色胚,这把年纪还是青楼常客,每次都拿出做生意的借口,想教训儿子怎么不看看自己呢。还有花姨娘,本是出身贱籍被程才俊买回来,升为正妻也不敢给程才俊脸色,程才俊去青楼,她年老色衰,也只能忍着。好在这把年纪了,程才俊也不至于抬个娇嫩的新姨娘进门来。
程才俊脸色稍霁:“是这样吗?”然后他又接着说:“这也确实不错……”显然已经被程衍说服了。
程衍松了口气,连忙说:“行了,可以吃饭了吧?您儿子我真的快要饿死了。”
程才俊的神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但是立刻想到了什么,晴转阴:“听小曲就算了!你还在青楼过夜!听完为什么不能回家!你、你忘了上旬的时候,大夫说了什么吗!”
程衍还真没接收到这记忆,反问:“大夫说什么,我给忘了。”
程才俊气得同样开始发抖。
“大夫说你体虚,忌泄阳,还要记得吃补药,你全当耳旁风没听进吗!”
程衍恍然,难怪他没接收到这部分记忆,毕竟原身也是要脸的嘛。
不过程衍就比较不要脸了。
他回程才俊说:“爹,你放心好了,我都不举了,泄个屁阳啊!”他本也以为原身流连花间是好色之徒,后面把了脉才发觉这家伙根本硬不起来,大概越缺什么,就越想证明自己没这毛病吧。
程才俊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大夫说你只是阳气略衰而已!不准灭自己威风!”
程衍:“……”爱慕虚假繁荣的中年男人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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