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烧着柴的灶台里不时地传来柴枝燃烧的声音, 厚实的门板隔绝了屋外深秋的寒气。随着柴火的燃烧, 即便已经入夜, 江家堂屋内依旧暖意融融的。
江阳坐在矮凳上, 帮着江父挑拣着地上散乱铺开的柴草。而江父则借着灶前的火光,用甘滕扎着扫帚。
每到冬前的日子, 县城的人家差不多都会花个三五文钱买一把新扫帚回家用。退下来的旧扫帚, 扫帚头已经变得松散稀疏, 正好留着入冬扫院子里和屋檐上的积雪。
扎扫帚不难,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只不过有些费功夫。一般家里还过得去的,顶多每年到了这会儿扎几把自家用,也就日子太艰难的人家,宁愿做白工, 也会多扎上一些, 背到集市上碰运气, 能卖出去一把, 就是几文钱的进账。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做的多,卖出去的少。
毕竟县城总共就那么些人,买的可没有卖的多。
而江家前些年一直背着债,但凡能赚钱的活计都做, 所以年年都扎上些扫帚试着卖,卖不出去也不过是浪费些力气。毕竟这个时节地里没什么活计,山里又不好进, 除了赶赶海,忍着湿寒挖些花蛤牡蛎,也就剩下砍柴扎扫帚了。
虽说今年还清了所有的欠债,但云哥儿已经定了亲,傅楷那青砖乌瓦的大宅子可就在村北边立着,就算明知道两边的差距就算把整个江家都卖了也赶不上,但能多攒两个是两个。
他们没能耐,但力气总是有的。
东屋里,江云则和江母一起坐在烧的温热的火炕上,借着油灯的火光缝炕被。
这边的炕被指的是紧贴火炕的那层褥子,不光隔凉热,冬天烧炕的时候也能隔一层火气。若是条件好点的人家,讲究一点的话,睡觉的时候还会在炕被上再铺一层薄褥子。
江云和江母眼下缝的这床炕被是给傅楷那边准备的。
如今傅楷那间宅子已经上了梁,封了顶。几个屋子的火炕也都砌好了。确定了火炕的尺寸,江家这边就开始准备炕被了。
虽然傅楷这回是带了家什过来,但南边天气暖和,没有火炕,自然也没有炕被能往这边带。
……再说,不光傅楷自己用,跟他一起过来的两个傅家长辈也得备上。
想到跟傅楷一起过来的人,江母下针的手顿了顿,不由的看了一旁默不作声认真缝着炕被的云哥儿,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傅楷在南杭城临行前寄出的信,比傅楷和傅济他们一行早一步到了这边。
江云两天前就收到信,江家自然也就知道傅家有人和傅楷一起北上。
依旧是以画代字,相比上一封信中的一个小人儿,这次信里几乎每一张都有三个简笔小人儿。江云也不傻,稍微一联想傅楷曾经跟他提起的家中情况,便猜到来的应该是傅楷的“三叔”夫妻。
毕竟傅楷那位名义上是家仆,情谊上却和长辈无二的“三叔”夫妻一直都是和傅楷住在一起,又没有儿女牵绊,若是不放心傅楷一个人从南搬到北,一路跟着一起搬来也在情理之中。
傅楷南下之前并未说过他们会一起过来,江云也没往这方面想过,但见信如此,怕是傅家不放心傅楷自己迁籍北边。
也不知跟傅楷一起北上的两位长辈,是送傅楷过来安顿,还是……以后都要留在这边生活……
不过不论如何,这个时候过来,这个冬天怕是都得留在这边过冬了。
虽说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但江云依旧无法避免心里的忐忑不安。
不说村子里,但凡知道他跟傅楷定亲的人,谁不说一句他撞了大运,才定了这么个有身份有能耐的夫家?!
就连江云自己,想想他跟傅楷,他们家跟傅楷家的差距,都忍不住恍惚——
——这门亲事他自己都觉得好运到不可思议。
相比他的好运气,再看傅楷,可不就跟赔本买卖似的!
门不当户不对,娘家又给不了助力。要长相没长相,年纪还大,又学不来其他姑娘小哥儿的温柔小意……除了一个救命之恩,他跟傅楷怎么也不像是能扯到一起的人!
江云原本并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何况亲事已经定下,傅楷花了大把的银子盖的那座青砖大宅子还在村北镇着,只要不想无缘无故就结仇的人家根本不会当着他或者家里其他人的面说三道四。
但私下里怎么说可就不好说了,更何况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江云自然也听到过那些人背后的议论。
他不在意,而且他也能看得出傅楷也不在乎那些背后嚼舌头的话。
但傅楷的长辈呢?
就连他们这些几乎没什么讲究的农家人都觉得他跟傅楷压根没一点般配的地方,更何况家境富裕识文断字的傅家人……
自从收到后面这封信,江云这两天几乎不敢停下手里的活计。因为一旦闲下来,他心里就忍不住的担心害怕。
他不怕傅楷的长辈看不上他,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冷言冷语敲打的准备。毕竟他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他高攀了。但明知道傅楷对他也有意,他哪里舍得放弃心里的念想。
这辈子他第一次想努力抓紧的人,只要傅楷不主动甩开他的手,那他就一定用尽全力去抓紧他。
但他又忍不住担心害怕,傅楷会不会被傅家长辈的态度左右,会不会被他们说动,后悔这定了亲……
越想越担心,江云想要分散精力不去想,但又忍不住。
短短两天,江云的状态都被江母等人看在眼里,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江母除了干巴巴的开解两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她心里的担心也不少,她也怕傅家人看不上他们家。
倒是江阳,看得出江云这是又钻牛角尖了,不过却不怎么担心。
他看的明白,傅楷是个主意正的,父母又已经不在了,没了父母至亲的阻拦,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动摇傅楷的决定。
只要傅楷看重云哥儿,傅家其他人自有傅楷在前面挡着,云哥儿只要过好两人的小日子就好。
只能说当局者迷,江云想不到江阳那么透彻,只能心里不安,穿针引线的手看似认真麻利,心思却完全没再针线上。
油灯的芯子隐隐升起一股黑烟,江母看了一眼,而后视线一扫,见剪刀在江云手边,便开口道:“剪剪灯芯,别落炕被上了。”
崭新的棉布,崩了火星就可惜了。
江云回神,“嗯”了一声,用剪子轻轻的减掉泛黑的芯子,刚放下剪刀,就听见旁边堂屋那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傅楷?”堂屋门边的江阳一惊,连忙起身开门。
他就坐在大门旁边,其他人只听见敲门声,他却隐约听到进跟在敲门声后面的傅楷的声音。
隔着厚实的门板听不真切,但能用“回来”说话的,除了傅楷也没别人了!
不管是还在扎着扫帚的江父,还是屋内的江母,都是一愣。虽然还不确定,但江母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的看向江云,伸手就推了推,“云哥儿,阳子说是傅楷!”
还在怔然的江云一下子回神,顾不上手上的针线,随手一丢就下了炕,冲出屋。
江母也急着出去,不过还是小心的将两人的针线收拾好,省的一会儿找不着,再扎到。耳朵却紧听着堂屋那边的动静。
门板一拉开,迎面就涌进来一股寒气,不过这会儿谁也顾不上,眼睛紧盯着门口站着的人。
“傅楷?真是你!哈哈!可算回来了!”江阳高兴的笑道,连忙把傅楷拉进来,“站着干嘛,赶紧进来,别冻坏了!”
傅楷顺着江阳的力道走进屋,视线却一直落在东屋门边的江云身上。
傅楷眉眼弯弯的看着江云,“我回来了。”
什么担心,什么忐忑,看见傅楷的这一刻就被江云瞬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云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江阳重新关好大门,一回身就看见这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着笑,再看旁边一脸高兴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江父,满心的高兴里也忍不住有些无语。
江阳推了傅楷一把,“先进屋上炕暖和暖和,坐着慢慢看。”
这话一出,江云一下子注意到旁边的爹娘,脸上有些不自在。倒是傅楷一贯的皮厚,神色坦然的跟江父和江母打招呼。
“回来就好,赶紧进屋暖和暖和。”江父乐呵呵的说。
“赶紧上炕!外面冷吧?”江母已经把炕上的炕被卷了起来。
傅楷进屋伸手一摸,略有些烫手,但是真暖和。
“冷!和南边比,北边是真挺冷的。不过咱这还好,前几天我在顺安城那边刚下船那会儿,比这边还冷!”傅楷也不见外,脱了鞋就上去坐着。
微烫的温度不多会儿就让满身寒气差不多都冻透了的身体暖和过来。傅楷心里忍不住有些怀念,也有些期待。
多少年没睡过热炕了!
之前临走的时候天气不怎么冷,就算烧火做饭,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炕上也几乎感觉不到多少热度了。如今这微烫的感觉才是火炕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前几天咱这也冷,那大风刮得出门没多会儿就能给人冻透了!昨天才回暖了点。我给你倒碗热水驱驱寒……对了,你晚上吃了没?”江母念叨了句,突然想起来,傅楷这个点过来 ,晚上还真不一定吃过饭。
傅楷想说不用麻烦,但肚子确实饿得慌。
因为行李多,上午从桦林县出发的晚,中午只是在路上垫了垫肚子,来时在牛车上他就觉得饿了。
傅楷摸摸鼻子,不等开口,江母和江云就看出他怕是没吃饭。
江云站在炕边,虽然没说话,但视线却一直落在傅楷身上,见状转身就要去热饭。
江母一把拉住江云,“你陪傅楷说说话,我去热饭去。”
无论是城里还是村子里,对于定了亲的未婚夫妻都宽容的多,不似没定亲时那般需要注意。更何况眼下又没有外人在,自家人还能出去跟外人说道不成?!
俩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还不得有一肚子话要说!
江母说完,也不等江云开口,就出了屋,而且还顺手把门帘给放了下来。
江云看了看门口的门帘,又看了看盘膝坐在炕上对着他笑的傅楷,脸上有些发烧。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侧坐在炕边。
江云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想问的太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人对视片刻,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近两个月没见的生疏感一下子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白骨回来了,之前很抱歉,没有请假就突然失踪了,给各位亲们鞠个躬,认真道歉。
之前……白骨家里出事了。白骨的爸爸突发急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走了。就算中间经历两次病危,白骨也没想到爸爸会真的就这么离开了。白骨一直觉得父母还很年轻,距离退休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离开呢。
世事无常,白骨这段时间完全崩溃了,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笼罩,别说码字,生活都乱套了。
说实话,中间有过几次想爬上来请个假,但请假的原因几次都写不下去,有点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感觉……情绪盖过理智,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不过这几天白骨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复很多,趁着情绪还好,白骨爬上来露个面,之后理想的状态是尽量维持日更,但白骨也不知道能不能维持好现在的状态,就当是设立一个目标吧。
废话就说这么多吧,但愿不会影响看文的小天使们的心情。
最后拥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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