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慌乱。
他都能想明白,旁边的傅楷......怕是也看出了大伯和大伯母的意思......
再对上傅楷的目光,江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想用目光来拒绝傅楷,拒绝他插嘴。
同时他也想提醒傅楷,他是个读书人,他们两人各不相干,他不能在一个与他并不相干的哥儿的亲事上随意开口……
江云自以为足够镇静,却不知自己看向傅楷的视线中掩藏在拒绝是下的,是满满的乞求。
傅楷比江云更早的意识到在座的这位江家大伯母言语之下的含义。
毕竟他与江清松一家并不熟悉,若说江父江母当着他的面说起江云和江阳两人的亲事是因为相处久了,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不怎么拿他当外人,那江清松一家与他可没有这般相熟。就算这位江家大伯母没想到,一旁坐着的江家大伯总该找机会打断她的话。
傅楷不是不想干脆顺了他们的意思,把他对江云的心思摆到桌面上来,但他到底还是不忍心江云为难。
事实上也正如他所想,就算江云一开始没意识到,但后来还是看出来了,所以他看着傅楷的目光才会如此的拒绝,如此的......祈求傅楷能够不说话。
傅楷也知道江云担心的事。
不说江云早过了该定亲成亲的年纪,就是放在傅楷上辈子,二十三岁,也已经是能够领证结婚的年龄了。
而傅楷本人借了原身的身体,自然也借了原身的身份。
一个刚刚弱冠的秀才,不说其他地方,单是这岭南村,或者整个朝阳县,都能堪称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傅楷不明白江云为什么一直拒绝他,但傅楷也有八成的把握,只要他真心喜欢江云,江父江母,甚至一旁坐着的江家大伯和大伯母,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但傅楷到底还是更在意江云的想法。
即便江云一直避而不谈,甚至时刻躲着他,傅楷也不想越过江云本人,直接跟江家长辈谈亲事。
一来他迁居的事儿到底还没有一纸文书的确定下来,二来傅楷哪怕有着原身的记忆,也改不掉他上辈子将近三十年的认知——先心动,再恋爱,而后水到渠成的结婚生子。
哪怕在这里没有婚前恋爱一说,但总也得确定两人的心思,才能成亲。
傅楷做不到眼下整个礼教风俗所认同的凭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婚前两人从未见过面,都能拜堂成亲。
所以在傅楷看来,江云的想法才是根本。
如此,傅楷与江云对视半响,最终还是叹口气,收回视线。默认了他的希望,一言不发。
江云猛的松了口气。
然而傅楷和江云即便彼此一句话也没说,但这番无声的交流却完完整整的落在在座其他人的视线中。
别说江清松和沈秀芬,就是原本觉得两人根本没可能的江父和江母都忍不住提起心来。
眼看傅楷和江云什么也不说,一个端起酒碗闷头喝酒,一个拿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菜,江母放下筷子,张了张嘴,想要问清楚,却被沈秀芬拉了一把。
江母看着自家大嫂,有些着急想知道这俩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但沈秀芬却摇了摇头,让他别问,至少现在别问。
刚才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傅楷对云哥儿到底有没有想法,他们心里有数了。
虽然跟他们之前的猜测相反,并非云哥儿有意,傅楷无心。反倒是傅楷看着前前后后目光都围着云哥儿打转,云哥儿却咬死了不着急成亲。
这事虽然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问题出在云哥儿身上,他们有的是机会私下里询问。
沈秀芬干脆拉着江母又重新说起自家儿子年后成亲的事儿。
这年头成亲可不单单是定了日子摆酒席。
按照这边的习俗,到了年纪直接提亲成亲的还是少数,大多都像江辰一样,早在年纪未到之前,家里就早早的先定下亲事。
男孩儿一般十三四岁,女孩或者哥儿十一二岁,家里的人就开始张罗相看人家。顺利的话几个月,慢的话一两年也能定下亲事。
等到男孩十七岁左右,女孩和哥儿也差不多十五六了,定下亲事的两家才开始准备成亲的事。
江辰今年已经年满二十,与他定亲的师傅家的小闺女也十八了,这会儿成亲已经比别人晚了不少。
如今成亲的日子虽然定在明年,但之前的小礼却是定在不久之后。
小礼俗称下聘,和之前定亲的小聘不同,下聘可是讲究的很,各种规格各种含义,哪怕早早的就定下亲事到了这会儿男方家也少不了手忙脚乱。
所以沈秀芬把话题扯到这上面,虽是想岔开之前的话题,但说着说着大家的心神也跟着放在这上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江辰作为亲事的主角,这会儿却插不上嘴,只能憨笑着听长辈们的安排。
江阳、江云和傅楷三人却因为有心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喝着酒,貌似安静的听着长辈的讨论,实际上心思都飞到了别处。
江阳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正想放下筷子跟一旁喝酒跟喝水似的傅楷一起喝几杯,空了的碗就被一旁的江云拿了过去进屋添饭。
按照江阳的饭量,一碗也就是半饱,不过这会儿他一肚子事,没心思吃饭。
然而不等江阳拦下江云,就被一旁突然放下酒碗猛的低头几口吃干净碗里饭的傅楷惊了一下。
……不怕噎着?
傅楷以实际行动证实就算眼下他身扳儿单薄却不代表脖子细。别说这软糯的白米饭,就是拉嗓子的粗粮干饭,只要他想,该吞也能吞得下去。
飞快的吃完饭,傅楷端着碗直接起身跟着江云进屋。
江大伯家因为之前挺长时间没住人,房子里有些返潮,所以这几日家里做饭烧水都把灶台下的挡板抽掉,让烟气直接通着屋里的火炕,去去家里的潮气。所以之前做好的米饭这会儿正放在屋里的炕头温着。
正跟沈秀芬讨论着下聘礼单的江母看见傅楷要去盛饭,便想叫住他,虽然这么些日子下来她没把傅楷当外人,但到底也算是客人,怎么也没有主人家坐着让客人亲自添饭的道理。
不过话没等出口就被沈秀芬拦了下来,江母顺着沈秀芬的视线看见原本云哥儿的椅子也空着,心里明白过来,干脆当没看见,继续说起聘礼的事。
傅楷掀开门帘一进屋,正好将盛好饭的江云堵在屋里。
江云侧身想要从一旁过去,傅楷干脆站在门口堵着门,身后有门帘挡着,也不怕外面看见。
“为什么不愿意?”傅楷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江云端着碗,低着头,没出声。
而傅楷的视线恰好能看见他紧咬着的嘴唇。
僵持了半晌,眼见江云嘴唇开始泛白,傅楷不由得叹口气,不忍再逼问。
他不停的安慰自己,不着急......不着急......
毕竟时代不同,肯定有什么他没想到而江云又不好说的地方。
不过再怎么自我安慰,面对江云的无声抵抗,心底还是忍不住有些颓然。
对面的江云被傅楷的叹息声弄得脸色一白,拿着瓷碗的手下意识的用力,直到被碗沿硌得生痛才回神儿,而后连忙从傅楷让开的门口快步离开。
众人心思各异的吃完饭,一直闷头喝酒心情压抑的傅楷什么事没有,倒是喝了没多少的江父有些醉了。
江阳和江辰两人架着江父先回江家,沈秀芬倒是招呼着傅楷留下再坐会儿,但傅楷看出沈秀芬和江母怕是想拉着江云说话,便没多留,跟着江阳一起离开。
傅楷一走,沈秀芬就拉着江云进了屋。
“云哥儿,你跟傅楷怎么回事儿?”沈秀芬开门见山就问。
跟进来的江母也忧心的看着江云。
江云强撑着笑了笑,“我跟......能有什么事儿。”
沈秀芬一瞪眼,“怎么?跟大伯母生份了,不能说?”
江云摇摇头,“哪能啊,我知道大伯母是为我好......”
“为你好还不愿意说?”
江云还是摇头,“真没什么事儿......”
沈秀芬直接打断他,“你当大伯母年纪大了眼睛花了?!那傅楷眼珠子都恨不得长你身上,你跟我说你俩没事儿?”
这话直接把江云说的尴尬的垂下视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解释。
他心知一旦家里人知道傅楷对他的心思,别说一直对他的亲事上心的大伯和大伯母,就连这几年已经逐渐默认他不想嫁人的爹娘也一定会喜出望外的同意这门亲事。
毕竟像傅楷这样的人太难得了,别说以他如今的情况,就是放在他适龄的年纪,就算家里没出大哥的事儿,像傅楷这样身份的对象都不是他们能妄想的。
“云哥儿,你跟大伯母照实说你到底咋想的?我看那傅楷是真对你有意,咱不图他的家世和功名,若是他这个人本性不好,咱家也不能让你嫁过去受罪。但我听你爹娘说了,傅楷这人品行是真不错,若是你俩能成,你也能过上好日子,别像这些年这么苦!”沈秀芬拉着江云坐到炕上,语重心长的说。
江云低着头,轻声说:“我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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