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钟平与谢凌雪吵了一架, 心中郁愤难消,也不在府里待着了, 出门叫上一堆狐朋狗友去平康坊金娘子家里醉倒温柔乡。

    “子舒兄, 今个儿怎么好叫咱们出来吃酒?”太常丞之子笑呵呵问。

    “难道是你那温柔表妹伺候得不好?”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表情十分猥琐。

    钟平剐了他一眼, 嗤道:“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我表妹是你能说的?”

    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立刻一脸惶恐不敢言。

    太常寺少卿之子打圆场:“康成兄口笨腮拙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何必跟他生气呢。”

    “是是是,愚兄不会说话, 自罚三杯。”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陪着笑, 连喝了三杯酒。

    钟平斜睨他,看他喝完三杯酒便不再理了, 转头对太常寺少卿之子诉起苦来:“景周兄,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哇……我爹非让我娶陈国公的女儿, 那妇人……半点贞静和顺都没有, 对我是又拍桌子又扔凳子,哪有把我这个郎主放在眼里。”

    太常寺少卿之子没接话,钟平也不以为意,接着说:“她还跟东平侯府那个小娘交好, 那小娘能是什么好人,勾了吴王又勾楚王,人尽可夫,我说了几句实话,她还冲我摔杯摔盏,我、我迟早要休了她!”

    “子舒兄, 你喝醉了。”太常寺少卿之子说。

    “诶诶,子舒兄说得对,”太常丞之子凑过来附和,“一个女人当什么官,天天喝一堆男人同进同出,谁知道她是当官还是做什么,呵呵呵……”

    “就是,我看吴王和楚王也是昏了头,满京城贤良淑德的好女郎多得是,居然看上这么个小娘,眼都瘸了吧。”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之子也跟着附和。

    “谁知道是不是眼瘸,”钟平满脸不屑,“说不定就是那个嫁不出去的小娘故意编排的,想赖上两王爷。”

    “行了行了,别说无关之人,喝酒。”太常寺少卿之子推了一把旁边伺候的名妓娘子,让她快些给爷们儿倒酒。

    名妓娘子掩去眸中思量,妩媚笑着给钟平倒酒。

    钟府里,钟夫人得知儿子才回来没多久又出去了,面上露出不悦之色,问侍女:“平儿说好了要在正院用晡食,怎么又出去了?”

    侍女战战兢兢:“大、大郎君与大郎娘子争、争吵,然、然后就出、出去了……”

    钟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沉,半晌后,她吩咐身旁嬷嬷:“去把《女诫》拿给谢氏,让她好好抄写学习,都嫁进门多久了,还带着娘家的坏习气。”

    不多时,谢凌雪眼睛上的哭痕还未消,接过正院嬷嬷送来的《女诫》,脸冷硬如石。

    -

    数日后,宣政殿常朝。

    寒冬万事休,国朝无大事。

    向皇帝行过礼后,众臣就准备等着侍中奏“外办”,钟鼓作,皇帝出,他们就散了去用廊食。

    冬日里廊食凉得快,不赶紧去吃就得又用冷食了。

    “陛下,臣有奏。”

    一道声音再御史班列里响起,众臣循声望去,然后一凛,出列的是侍御史席慎行。

    席慎行得了皇帝“准奏”之言,双手举着笏板,朗声说:“陛下,臣弹劾河南牧钟至果私德不修、教子不严,纵容其子污言秽语辱及皇子,藐视天家,大逆不道!”

    众臣哗然,然而还没有完。

    “臣弹劾太常丞郑襄……大逆不道!”

    “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陆元彧……大逆不道!”

    “太常寺少卿马约……大逆不道!”

    “太子司议郎蔡年……大逆不道!”

    ……

    一口气弹劾了十八位朝官,全部是以“藐视天家,大逆不道”结尾。

    御史台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这次他可不是风闻奏事,而是有实打实的凭据。

    被仗弹的官员在朝堂上的,就得趋出待罪,席慎行不等这些被弹劾官员以及他们一脉的人发话,径直说:“十一月戊申,河南牧钟至果之子钟平、太常丞郑襄之子郑进、领军卫左翊府中郎将陆元彧之子陆玄、太常寺少卿马约之子马道易在平康坊金娘子家中,言语侮辱皇子,言‘吴王、楚王眼睛瘸了,圣人教子也不过如此’……”

    “十一月庚戌,太子司议郎蔡年与其子蔡维城在西市乘风家食肆,其子言语侮辱皇子,言‘吴王鬼蜮,看上不安于室的小娘,比咱们太子殿下可差远了’……”

    席慎行连珠炮似的将弹劾之人的罪状一一道来,有时间、有地点、有人物,若要人证,也有。

    他那笏板后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各个比米粒大不多少,都是各个弹劾事项。

    弹劾理由里,不仅仅是辱及皇子一事,还夹杂着纵子行凶,贱买土地,闹市纵马,贿赂上官等等。

    皇帝听完,直接下令御史台严查严办,绝不姑息,待罪的那些官员话都没机会说。

    散朝后,林福把笏板往蹀躞带一插,转身时看向林昕,林昕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席慎行一眼,后者回了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时间倒回三日前,地点是玲珑珍器望春归绣楼二楼,林昉做东,请来交好的御史台侍御史席慎行,林福、林昕作陪。

    酒酣耳热之际,林昉拿出一叠写满字的纸请席慎行帮忙弹劾纸上这十八人。

    席慎行翻看后,放到一旁,笑着摇头:“伯朗这是让我做得罪人的事情啊。”

    林昉给席慎行的酒杯里斟满酒,“谨言兄,你在侍御史这位子上有七八年了吧,就不想着动一动?”

    “所以伯朗这是要让愚兄把人都得罪完,越动越回去?”席慎行看了一眼酒杯,没有喝。

    “席御史可是曲解了家兄之意。”林福将一道爽口凉菜与一道油腻点心换了个位置,将爽口凉菜放到席慎行面前,刚才他夹得最多的就是这道菜,“御史台可不比其他衙门,不是熬资历就能升上去的,席御史不若先图外放,升了五品,待任满了再回京城,不定就是正五品御史中丞了。”

    席慎行拿起筷子夹了几根凉菜,吃掉后才开口:“林员外说得轻巧,御史中丞的位子多少人盯着,某就怕外放之后就再回不来京城了。”

    林福用下巴指了一下席慎行手边那沓纸,说:“这就需要席御史的投名状。”

    席慎行寒门出身,考的明法科入仕,又在京城吏部考流内铨考了三四年才去了北边一县任县丞,熬了多年才熬到从六品下侍御史,然而六品升五品是一道坎,没有家族没有人脉支撑,他迈这道坎迈了七八年都没有迈过去。

    现在有人给了一个机会,究竟是赌还是不堵?

    席慎行捏着酒杯,将杯中的土窟春慢慢喝完,对林昉笑:“一次弹劾这么多人,上至二品河南牧下至太常丞,弹劾成功了是一笔政绩……”

    “不会不成功的。”林昉点点那沓纸,“这里都是查明了,有真凭实据的。辱及天家,这些人还想全身而退不成。”

    “哈哈……”席慎行大笑,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又给林家兄妹三人斟满,举杯道:“今日得见几位贤弟,实乃席某三生有幸,请满饮此杯。”

    林·贤弟·福捏着酒杯无语了一息,才仰头将酒饮尽。

    从玲珑珍器出来,兄妹三人告别了席慎行,回去的路上林昕终于问出心底囤积好久的疑惑:

    “阿福,你给席御史的那纸上详实写了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说了什么话,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福说:“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林昉斜睨她。

    “你们不用知道。”林福神秘一笑。

    她才不会将深藏功与名的人说出来的。

    时间回到现在进行时,侍御史席慎行弹劾的罪名皆是有理有据,推鞠都不用,直接就能按律办,且皇帝还说了,按律严办。

    贪赃枉法的、收贿受贿的、行凶扰民的,该申饬申饬、该输铜输铜、该贬谪贬谪。

    辱及天家的,辱骂朝廷命官的,白身一律施以笞刑,其父皆因教子不严被罚了俸,河南牧被皇帝连下三道诏书申饬,有几人且被连累贬谪。

    要被罚笞刑的白身们还要根据严重程度不同,罚的数目也不同。

    太常寺少卿之子最轻,罚笞二十。

    河南牧之子钟平最重,罚笞一百。

    金吾卫上门来抓钟平行刑时,钟平都不在自家府中,钟夫人出来喝止蛮横的金吾卫。

    “这里是河南牧二品大员府邸,岂容得尔等放肆!”

    “钟夫人,令郎做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领金吾卫将军职的楚王秦峰迤迤然走过来,挑着嘴角讥笑:“朝廷诏令都敢违抗,钟夫人是不把圣人放在眼里,妄图大逆不道吗!”

    “你——”钟夫人脸色丕变。

    秦峰嗤了一声:“妇人多嘴饶舌,连教个儿子也教不好,皇子贵戚、朝廷命官都敢口出秽言,钟夫人,你真当金城大长公主的遗泽还好用?”

    钟夫人闻言晃了晃,摇摇欲坠,若不是嬷嬷及时扶住她,她恐怕就摔倒在地了。

    秦峰懒得再看这等妇人,一声令下,让金吾卫去搜钟平出来。

    “楚王,大郎君真的不在府里,他在表姑娘那里……”一个小丫鬟发着抖,说出了一个地址,正是钟平置外室的所在。

    “闭嘴!”钟夫人努力维持着大家主母的风度,指着小丫鬟对身边嬷嬷说:“把这个背主的贱奴嘴堵了,拖下去。”

    秦峰一声轻笑:“本王曾听人说,钟至果的儿子还未成婚就置了外室,把陈国公府的脸面踩地上,原来是真的。”

    “这是诬蔑!”钟夫人阴沉着脸,咬牙说:“楚王即便贵为皇子亲王,焉能随意以莫须有之罪侮辱旁人。”

    “哈哈……”秦峰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朗声大笑数声,笑够了,笑得钟夫人脸色更难看了,才说道:“钟夫人这话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尔等以莫须有之罪侮辱朝廷命官,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还好意思说旁人不是。”

    “钟夫人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听说也是饱读《女诫》长大的,”秦峰讽刺道:“教出个猪狗不如的儿子,钟夫人也不过如此。”

    钟夫人脸白如纸,想要反驳,但秦峰懒得听,一挥手让金吾卫去那外室的地儿把钟平抓来。

    金吾卫中郎将从钟府里端了一把圈椅来,在秦峰的指挥下摆在了钟府乌头门前,他一屁股坐下等着,周围渐渐三三两两聚了人围观。

    不多时,金吾卫把衣衫不整的钟平给抓了人,丢在了钟府门前大街上,中郎将大声说:“此人脑生反骨,言语大不敬,辱及圣人,侮辱皇子,辱骂朝廷命官,实为大逆不道。现判笞刑一百,以儆效尤!”

    钟平都已经吓傻了,被金吾卫压着脸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门里面,钟夫人听到“笞刑一百”,当即就昏了过去,嬷嬷着急忙慌地把她送去正院,又使唤侍女去叫府中良医。

    一直隐在暗处的谢凌雪和钟府庶子庶媳庶女们走了出来,谢凌雪站在一个最好的位置看钟平被笞打得惨叫不断、痛哭流涕,心里简直痛快极了。

    秦峰似有所感,回头看到谢凌雪,想起见过的她出嫁前明媚活泼的样子,对比现在的削瘦苍白,心中泛起丝丝不忍。

    “谢娘子,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谢凌雪一愣,好半晌才向秦峰福了福,说:“多谢楚王提点。”

    秦峰笑说:“本王也是受人所托,你不来,本王也是会让人把你叫出来,好好看着钟家不肖子的嘴脸罢。”

    谢凌雪手握成拳,笑了:“多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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