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林嘉蕙回到兰心院就把自己关在房中,贴身伺候的侍女雪兰白兰都被赶了出去。

    两人站在门外皆是满心担忧。

    “雪兰,咱们姑娘不会再被送去乡下吧?”白兰眉头紧锁,心里七上八下。

    “胡说什么!”雪兰轻斥一声,又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姑娘身世被揭开当时,老夫人没说要送走,岂会在几个月之后再把姑娘送走,那不是自打侯府脸面么。”

    看白兰还是愁眉不展的模样,雪兰不悦斥道:“做什么一副怪样子,没得让姑娘看了心烦。总归咱们是同姑娘一同长大的情分,姑娘在侯府我们就在侯府,姑娘去了乡下我们也跟着去继续伺候姑娘便是了。”

    白兰急道:“咱们姑娘金尊玉贵,哪能去乡下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你又不是没见过五姑娘刚回来那样儿,咱们姑娘哪能受那委屈。”

    “是你不想和一群泥腿子混在一起吧!少拿姑娘来作筏子!”雪兰轻打了一下白兰,“都说了,当初既然没送姑娘走,现在就更不会了。再说,有夫人在呢,夫人是最宠咱们姑娘的。”

    白兰立刻笑了:“是呢是呢,夫人与姑娘母女情深,要不说,谁都认为她们是亲母女呢。”

    “知道就好,以后不许再说这事儿,没得让姑娘听见惹她心烦。”雪兰道。

    白兰自然是用力点头应允。

    两人在屋外说话,声音并没有很大,但是好巧不巧,林嘉蕙心绪不宁想要去正院陪着聂氏,站在门边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按在门框上的手缩了回去,后退几步跌坐在榻上。

    屋中雅致蕴着奢华的摆饰,身上的锦衣华服,侯府嫡出千金的尊贵骄傲,她拥有了十几年的东西,忽然就当头棒喝,说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的尊贵是假的,她的人生是偷的。

    林嘉蕙抱膝埋头流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亲人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亲人,周围似乎总有人在指指点点她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以前诚惶诚恐的仆役也敢给她脸色看,姐妹们也不时会有“无心之语”……

    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

    是她让人抱错了自己吗?

    林嘉蕙掀开裙摆撩起裤脚,哭着恨恨捶打自己光洁白皙的右小腿。

    敲门声响起,雪兰在外面说家宴的时间快到了,该准备去期远堂了。

    林嘉蕙用力抹掉脸上的眼泪,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雪兰,进来伺候我更衣。”

    雪兰就推门进去,带着白兰和两个二等侍女两个三等侍女,伺候林嘉蕙更衣梳妆,假装没有看到她红红的眼角鼻头。

    林嘉蕙被侍女们伺候着净了面,再用香脂小心地抹了脸,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这张不够秀美的脸,从小就让二姐林嘉芩笑话,说不像东平侯府的人。谁料还真不是。

    但那又怎样!

    东平侯府的四姑娘只能是她,是她林嘉蕙!

    林福那个乡下野丫头算什么东西!!!

    林嘉蕙愤恨地将妆台上的一只耳珰扫落在地。

    “嘶……”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在给林嘉蕙梳头的白兰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她当即大发雷霆:“白兰,你竟敢故意扯我的头发!”

    白兰慌忙跪下:“姑娘,我不是故意的,请姑娘恕罪。”

    “不是故意?”林嘉蕙冷嗤一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看我不是这府中嫡女了,就想来踩一脚。我告诉你,我再如何也比你这等奴婢要高贵,由不得你随意作践!”

    白兰大惊,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求:“姑娘,我不是、不是啊,姑娘,姑娘恕罪……”

    雪兰心有不忍,想开口求情,可对上林嘉蕙的目光时,心底颤了颤,低头不言,给林嘉蕙将头梳好。

    在白兰哭求不停地声音中,林嘉蕙收拾妥当,准备前往期远堂家宴,路过白兰身旁时脚步停顿了一下,白兰就听到清脆的声音凉薄道:“去外边儿小花园里给我跪着。”

    白兰瞠大眼,惊骇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个迤逦而行的背影,她一下瘫坐在地上。

    去期远堂的路上,雪兰好几次欲言又止,林嘉蕙看见,冷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雪兰,现在这个家中,除了母亲我就只信任你,我今后有什么造化,总是不会忘了你的。”

    “姑娘,雪兰明白。”雪兰低低说。

    林嘉蕙勾了勾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等走到了期远堂,她脸上的冷漠瞬间全收,换成笑意盈盈的模样,欢声道:“二兄、三姐姐、七郎、七娘、八娘,我来晚了。”

    话落,就对上林福面无表情的脸。

    林嘉蕙笑容僵硬了一瞬,却很快回过神来,柔声说:“福妹妹,你身子不好,不必勉强自己过来,祖母、阿爹、阿娘、大兄都理解的。”

    林福斜睨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一副“不想和辣鸡说话”的样子。

    林嘉蕙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起,找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下,垂头看着脚下不语。

    七八两位姑娘年纪小,两人的姨娘平日里常耳提面命让她们多讨好四姑娘,见此情形,忿忿瞪林福:“林福,四姐姐跟你说话呢,你什么态度呀!”

    三姑娘快被这两个搞不清状况的妹妹吓傻了,她俩还以为现在是半个多月前,林福能随便嘲笑随便骂不敢反抗吗?

    “五娘,七娘八娘口无遮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们则个,好么?”三姑娘林嘉芸赔着笑脸。

    “三姐姐,你干嘛跟她道歉啊?”七姑娘疑惑。

    “就是。你看她对四姐姐无礼的样子,太讨厌了。”八姑娘附和。

    “闭嘴,你们别再说话了。”林嘉芸简直想把两个妹妹的嘴给缝起来。

    林福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些小鬼的,她一个成熟的大人跟一群小孩儿计较未免太掉份了。

    但熊孩子偏偏要作死,三番五次来挑衅。

    林福哼了一声:“孩子嘴贱老不好,多半是打得太少,按着揍几顿就会学乖了。”

    林嘉蕙惊了,林嘉芸也是目瞪口呆。

    林昕林昫下意识颤了颤。

    七八俩姑娘已经安静如鸡。

    林福对自己制造的静音效果很满意,继续发呆。

    东平侯夫妇与世子达到期远堂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各自发呆寂静无声的场景。

    “平日里,你们几个丫头不是话很多么,叽叽喳喳的,怎么今个儿这么安静?”林尊让侍女伺候着净手,随意问道。

    林嘉芸在父亲面前十分拘谨,不太敢与父亲搭话;林昕林昫两个庶子也是对父亲有敬有怕;七姑娘八姑娘有心想告林福的状,但又不敢;林福则是纯属不熟,聊不起来。

    最后这搭话活跃气氛的活儿还是落在了林嘉蕙身上。

    “阿爹,您往日总说女儿家该贞静贤淑,今日女儿们可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您又觉得不好啦?!”

    “哈哈哈,女儿家还是活泼一些好,你们这么安静,为父倒是不习惯了。”林尊大笑道。

    林嘉蕙偷偷觑了林福一眼,小心翼翼说:“其实是福妹妹身子不好,听不得吵,我们才没有说话的。”

    林昉看了林嘉蕙一眼。

    林尊颔首:“姐妹之间就该互相友爱,你们做得对。”

    聂氏就笑道:“蕙娘是最友爱兄弟姐妹的了,又孝顺贴心,这满长安城里谁家夫人不称赞我们蕙娘。”

    “阿娘,您说得太夸张了。”林嘉蕙红着脸跺脚撒娇。

    聂氏道:“阿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阿娘……”林嘉蕙爱娇的依在聂氏身旁。

    林尊含笑看着她们,眼角余光扫到嫡子走过,他转过头才惊觉林福犹如看客一般站在一旁眼神淡淡看着这一切,仿佛这里的任何人事物都与她无关一样。

    他不禁有一丝心疼,对聂氏更加不满。

    血浓于水,聂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居然这么狠得下心,难道她二十年来的温婉善良都是假的吗?

    人到齐了,没一会儿老夫人也出来,一家人吃饭,也不必分什么男女席,就围坐一桌,厨房上人陆续将菜肴送上来,都是精心烹饪的美味。

    可怜林福看着满满一桌的美食,却只能喝粥配一些淡口的软食,不能敞开肚皮随便吃,怕解了药性。

    书里的世界对待工具人真是恶意满满。

    用完了家宴,一家人陪着老夫人说话,孙辈的都在彩衣娱亲。

    秋夕端来今天晚上的药,林福闭着眼干了,苦得脸皱成一团。

    老夫人看她这模样觉得好笑:“药有那么苦?瞧瞧你这小脸皱得。”

    林福嘴里喊着蜜饯,含糊道:“真心苦,大概放了十斤黄莲。”

    老夫人道:“瞎说。良药苦口,身子才好得快,这眼见着你就快生辰了,可不能躺在床上过。”

    正好说到生辰这事儿,老夫人就顺便问聂氏生辰宴准备得如何了。

    聂氏说:“都准备着呢,给各家的帖子过得几日便送出去。”

    老夫人颔首,没说好没说不好,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把孙辈们都打发各自回自个儿的院子,只留林尊夫妇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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