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昉来找须永寿, 说的自然是银粮。
他摆足了京官的官威, 对须永寿颐指气使“下官尚有要事先行回京, 须刺史, 银粮一点儿都不能少, 最迟入秋时要与秋税一同送往京城, 知道吗否则陛下怪罪下来, 那就是须刺史你办事不力,可不要怪下官没有提醒你。”
可把须永寿给气着了,区区五品官也敢跟他叫嚣
但是林昉能回京是好事儿, 牧良玉和林昉都走了, 扬州就能松快松快, 燕王交代的事情也好办一些。
只是
“牧大夫才跟本官说要回京, 怎么林郎中也说要回京, 这么凑巧”
林昉一脸惊讶“是么, 这么巧没听牧大夫说起, 我回头就去问问,届时结伴走,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完就敷衍拱手一下, 走了。
须永寿眉头紧蹙, 暗暗思忖着, 难道真是巧合
不多时, 林福又来了, 说的是秋粮种植的事情, 她要培育新品种的冬小麦, 还要辟几块实验田出来。
这种事情须永寿自然是无不答应。
说完这件事,他就试探起林福来“刚才牧大夫吩咐于法曹结案,就你被刺那个案子,牧大夫已经查出来,幕后真凶就是那几个典狱。”
“不可能”林福义愤填膺,大骂“于法曹是个瞎的,须刺史你也瞎,没想到牧大夫也是个瞎的,查了这么久就查出这个东西,你们瞎,不代表我也瞎”
“林长史,请注意你的措辞”须永寿怀疑林福是故意骂他,“本官与于法曹查出了真凶,你不信,非要请朝廷派人来查。现在派来的御史大夫也查出是那几人所为,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福狂怒,一把将手边的案几掀翻“杀的不是你须刺史,你当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说,须刺史就想老子死在扬州”趁机占须永寿便宜,把须永寿气疯。
“你你你谁老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须永寿指着林福的手抖得如中风,已经在疯与不疯的边缘了。
还没有人、还从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掀桌子,这林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哈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个结果,林长史你最好掂量清楚,否则别怪本官没提醒你”
林福哼“用不着你提醒,老子自己去问牧大夫。”说着,一脚把刚才掀翻的案几踢飞,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嚣张走出去。
须永寿气疯了,白面都气成紫面,也一脚把自己身旁的案几踢飞。
之前怀疑牧良玉、林昉、林福之间有什么串通的猜测都被气得忘了。
恶狠狠想之前刺杀怎么就没把这小兔崽子杀了
生气归生气,京城来的钦差要走了,地方官自然要宴请一番为钦差践行,州中有牌面的官员都要在席上作陪。
所以须永寿虽然恨不得林福去死,但宴请的帖子还得捏着鼻子让人送到东平侯府别院。
好气,要气死了
林福拿到帖子,让人去回话说会准时到。
夜宴当日,她还去了实验田,田里种的中稻已经在拔节孕穗,中稻的拔节孕穗期比早稻长一些,有三十到三十五天,这个时期是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并进的时期,想要高产,在这里时期里要格外注意协调营养生长和生殖生长的锚段,巩固有效分蘖,促进壮杆大穗。适度晒田,穗肥施用,病虫防治是重中之重。
林福忙得很,气疯须永寿都是百忙之中抽空去的,特别不容易。
所以啦,须永寿私宅的夜宴,她穿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是非常值得被理解的。
而她大门不走走角门,当然是因为从城外赶回来时间晚了,从她回来的方向,须宅的角门最近,她懒得再绕到正面去了,就委屈一点儿从这里进好了。
她当然不会说是故意要从须永寿的后宅穿过去,她怀疑给她送信的人就是须永寿后宅里的,她想试试看能不能遇上此人。
角门的门房苦着脸,拦着林福,说“林长史,这、这不好吧,这不是怠慢您了么,郎主知道了会怪罪小的的。”
“无妨,怎么方便怎么来,何必拘泥于这等小节。”林福一挥手,潇洒的模样很有名士的风流不羁,“本官自会同须刺史说,不会让你受责罚的。”
“这这”
“怎么难道这角门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门房听林福这样说,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对上身后人的目光,他一凛,不敢再看。
林福注意到门房的动作,侧移了一步,看到门房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站了一个穿皂色衣裳的人,她看不到脸,却下意识觉得这人应该是燕王府的小胡子。
“行了,别磨叽了,耽误了本官的时间,害本官被上峰责问,本官就要你好看。”林福一脸不耐烦地说。
门房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须宅的管家得了消息赶来,赔着笑脸将林福迎了进去。
“没想到林长史竟是到了角门这里,小的还在大门前等着林长史哩,牧大夫等人已经到了。”管家边领路边说,很有职业素养的不对林福一身灰扑扑粗布表示好奇。
林福在管家的引路下走进角门,一眼就看到右前方站着的小胡子。
还是吊梢眼、塌鼻梁、厚嘴唇,就是比几年前看起来老了不少。看来燕王府的探子日子过得并不咋样,老这么快。
管家对小胡子说“怎么还站在这里,快走吧。”然后殷勤给林福引路。
小胡子点点头,低头出去。
在与林福擦肩而过时,林福突然喊了一声“站住”
小胡子脚步一顿,管家亦悚然一惊。
“林长史,这是怎么了”管家小心翼翼问。
林福没理管家,半侧过身对小胡子说“转过来让本官瞧瞧。”
小胡子站在原地,背对林福一动不动。
“林长史,此人上小的的亲戚,想盘个店做些小买卖,来跟小的借银钱的。”管家如此解释,心嘭嘭都跳到嗓子眼,冷汗要出来了。
林福“哦”了一声,又道“站着不动干嘛,转过来让本官看一眼。”
小胡子继续僵了片刻,终是转了过来,抬起脸让林福真真切切看。
“啧,这世上怎么有长得这么丑的人。”林福斜睨管家,“你看浓眉大眼的,这人真是你亲戚”
管家哈哈干笑两声“是小的的远房亲戚,出了五服的。”
“难怪长得这么丑。噫辣本官的眼睛,走吧走吧。”林福挥手赶小胡子走,仿佛她真是因为好奇而叫住了小胡子然后被丑到一样。
小胡子无声低头快步从角门离开,从还没有关上的角门处听到里头林福说“你这么远的亲戚都来跟你借钱,你可真大方,也不怕别人借钱不还,你可长点心吧。而且你那亲戚长得是真丑,还丑得一点儿特色都没有,像红山先生,他虽然丑,但是丑得很有特点”
角门关上,里面的声音再听不到,小胡子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行踪鬼祟的人,低头离开须宅的范围,往城外走出。
他离开后不久,须宅斜过去的一条巷子里的脚店前后出来两拨人,都远远跟着小胡子往城外走。
刚出城门,前面那一拨跟踪的人是从益州一直跟着小胡子来的,很快就发现了后面那一拨跟踪的人,不动声色放慢了脚步,后面那一拨人竟没有减速,他们心下松了气,看来不是跟踪他们的。
等那拨人越过他们后,几人发现他们也是跟踪小胡子的。
“怎么回事”一人小声问。
“不知道,跟上去瞧瞧再说。”另一人摇头。
他们扮成了走货郎,推着独轮车,隐蔽跟踪,没多久发觉那几人跟踪手法与自己如出一撤。
“自己人”一人小声说。
“不知道,跟上去瞧瞧再说。”另一人摇头。
其他几人不由都瞪他能不能换句话
小胡子身为探子,警觉性非常高,走到半道上发现了跟踪自己的人,不动声色地将人引到一处密林,然后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跟踪的几个人到了密林,四处找都没看见小胡子人影,就囔囔起来了。
“大哥怎么办啊,跟丢了,回去我们怎么交差啊”
“就是啊,郎主怪罪下来,咱们不死也得脱层皮。”
“其实吧,我觉得好奇怪,郎主为什么要让咱们跟踪他,他不是燕”
“闭嘴你总是口无遮拦,迟早有天咱们都会被你这张嘴害死”
“大哥,我知道错了。”
“大哥,你也别骂他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跟丢了也没办法,到底是燕王手底下排名第一的探子,回去跟郎主复命吧。”
“大哥,你刚刚才不让我说燕王,现在你自己说了。”
“就你话多,就你话多。”
这群人原路返回了,没多久,密林里除了鸟叫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密林深处,小胡子藏在一棵大树上,他不知道他的对角几十米远处也躲着一拨人。
那拨人小小声说
“刚刚那几个人什么意思”
“不知道,听他们说话,莫非是须永寿的人”
“须永寿的人跟踪燕王的探子做什么而且我看他们跟踪的手法很像咱们的人啊。”
“别说话了,小胡子出来了。”
小胡子从藏身的大树上下来,警觉地四处张望,正要离开,忽闻恶风不善,四周响起喊杀人。
“兄弟们杀啊”
“不对不对,大哥,是要活捉,郎主说了要活捉。”
“呔,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活人留着做什么”
“郎主吩咐了,现在还不能与燕王撕破脸皮。”
“闭嘴迟早有天要把你这张惹祸的嘴封起来”
一顿喊打喊杀,小胡子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没多时就被捆得严严实实,他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问“是谁派你们来抓我的”
“当然是我家郎主。”一个娃娃脸说。
“你家郎主是谁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死也死个明白。”小胡子问。
娃娃脸“我家郎主”
“闭嘴”大哥一拍娃娃脸的头。
娃娃脸惊觉“你休想套我的话,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等小胡子再说什么,那几人就在大哥的指挥下,堵嘴的堵嘴,套布袋的套布袋,把独轮车上的货卸下,肉票搬上去运走。
一直都在密林里看了全程了几个察事听子一头雾水。
这是干嘛呢
几人推着独轮车离开密林,临走时,大哥往几个察事听子藏身之处看了一眼,笑了笑。
察事听子毛都炸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挑衅我们”
“难道不是该问他为什么会发现我们”
“对啊,他为什么会发现我们”
“我就说他们也是听子,你们偏不信。”
察事听子们“”
好吧,他们信了。
问题是,这几个人把小胡子绑了是准备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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