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粮、盐铁、豪商、漕运, 诸位觉得这些代表着什么”
东平侯府别院, 林福将长平县主、寇朝恩、庞子友、晏陈、应凤岐、班阴等人都请来, 湖心亭四面环水,仅有一桥能通行,桥的那头由护卫把手, 别院中魏王亲兵、东平侯府家将与察事听子四散巡查,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偷看偷听。
亭中石桌上摆着三幅舆图,一幅淮南道舆图、一幅剑南道舆图、还有一幅周朝舆图, 几位围着一圈, 心思敏锐之人听到林福的话,眉头就皱了起来。
庞子友“你是说”
林福肃着脸“没错,造反”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班阴低呼“要造反手里得有兵吧, 他们的兵从何来”
秦韵亦点头“扬州大都督是魏王兄, 魏王兄戍边五年余,一战使高姜破国,在军中威望甚高, 他们是不可能调动扬州府兵的。”
应凤岐接着说“益州大都督蒙戟乃两朝老臣,从圣人登基始就戍守西南,是圣人信重愿交托兵权之人, 不下定国公。士为知己者死,蒙大都督在西南多年, 与燕王不对付是朝中出名的, 他都督府的录事参军几乎是每半年要上疏一次弹劾燕王。燕王不可能调动得了益州府兵的。”
其他几人都点头, 就是这样没错, 天时地利人和,燕王都不占一点儿,他拿什么造反
“所以,就需要有税粮、盐铁、豪商、漕运这些东西。”林福把桌沿放着的几个杯子拿过来,把大家都没有喝的茶水倒掉,“税粮,民以食为天,是人就要吃粮;盐铁,坚兵利甲,总不能让士兵赤手空拳上战场;豪商,银钱,做事总是要有饷银的;漕运,还应该再加上马帮马行,人、粮、银、兵、马都需要运输。当兵吃粮,打战拿饷,有了这些东西,难道还怕招不到人卖命”
众人又是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庞子友“你是说”
晏陈嘴快,抢先道“燕王蓄养私兵”
林福摊手“除了这个,我想不到燕王还有什么倚仗能造反。”
庞子友摇摇头,说“就算是这样,燕王蓄养私兵需暗中行事,仅凭益州、扬州两地,他能养多少私兵”
“扬一益二,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地方他都给占了,这些年不知从中偷了多少银粮盐铁,我倒是觉得这挺像我那伯父的作风。”秦韵点点剑南道舆图,再点点淮南道的。
应凤岐说“天下安定多年,圣人乃旷世明君,燕王就算造反也没有借口,他举起旗帜,会有谁响应他”
“须永寿不就是响应他的”晏陈撇嘴,“不是我说,须氏好歹也是西南大族,怎么就不会教儿子,还是须永寿跟自家有仇,用同归于尽的方法报复自家人”
林福“大概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其他人“”
嗯,还是熟悉的味道,好毒
“诸位,有一件事刚查到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一直没有出声的寇朝恩说道“听子追踪了白氏米行的钱粮账,发现五月时有一笔米粮账只有出没有进,最后查到那批米粮送到了滁州一农庄,察事监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那农庄是太子私产。”
众人“”太子
林福一点儿也不意外,从小红炉上提起水壶,将被她倒空的几个杯子都注满茶。
应凤岐看向她,说“林长史好像早就知道了。”
其他人也都看向她。
林福淡淡一笑“我早同诸位说过的,燕王与太子有勾连。”
秦韵仔细回想太子的模样,但怎么想太子的脸在她脑中都是一团模糊,有魏王兄、吴王兄在侧,楚王兄也是不错的,对比之下,太子实在平平。
“太子不会不知道圣人对当年与其夺嫡的燕王有多忌讳,若非先帝遗诏,燕王早就他居然与燕王勾连,他想做什么”应凤岐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太子不是疯的就是傻的吧
“或许咱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林福回忆着“巨著”里的情节,缓缓道“燕王当年夺嫡失败,退守益州,心中对皇位始终不死心,暗中积蓄力量。然而无论曾经权倾朝野的韩家还是大权在握没有掣肘的圣人,都不可能再给他机会。其实看须永寿的晋升就能看出,他晋升最快的时候就是韩家被铲除但陛下对朝廷掌控还没有达到如臂指使的那段时间。”
待圣人掌控朝廷后又有高姜国大举进犯,趁着朝廷把主要精力放在高姜国上,须永寿抓住机会坐上了扬州刺史之位,把扬州打造得俨然成了个小朝廷。
“燕王应该打过兵权的主意,但是不成功,就转而自己蓄养私兵。私兵是他最后的底牌,他先头的计划应该是扶持太子上位,然后控制新帝,最后废掉新帝自己登基。”
湖心亭中一片沉默,众人表情各异。
庞子友、寇朝恩皱眉,秦韵不屑,应凤岐、晏陈咋舌,班阴也是震惊脸。
“若真是这样,那燕王这计策可真是够曲折。”班阴不可思议道“首先就得今上可今上正值壮年,身强体健,怕不是燕王薨了,今上还万万岁。就算那啥,太子也不可能轻易被控制吧。”
秦韵冷笑“太子不是很好控制么,先是韩家,后来是慕容毫,再来个燕王,我一点儿也不惊讶。”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还是觉得这种变数这么多的计划没有可行性。”班阴大摇其头“难怪燕王当年明明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还能夺嫡失败,能想出这种曲折计划鬼才”
应凤岐说“我倒是觉得燕王能想出这行计划还挺厉害。”看班阴一脸不赞同,他说“不然你说,还有比这个计划更好的燕王连方士都找来送去京城,只可惜”
林福笑“可惜找了个猪队友。”
众人一默,品了品,旋即大笑。
猪队友,还真是贴切。
笑过之后,寇朝恩忧虑道“如今燕王原本的计划看来是根本行不通了,他会怎么办”
庞子友“起兵,造反。”
林福“里通外敌,卖国。”
众人久久沉默。
燕王对皇位的执着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很难说他会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遗臭万年之事。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找出燕王的私兵。”否则让须永寿成功起事,他们就都危险了。
林福举起茶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共勉吧”
叮叮叮
几只瓷杯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音。
紫宸殿里十分安静,侍候的宫人内侍和坐在殿内一根梁柱后的起居舍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魏王秦崧将他的猜测说完后,皇帝就一直沉默,起居舍人拿笔的手都是抖的,费了好大劲儿才将起居注写下。
“都退下。”
皇帝终于下令,宫人内侍起居舍人行礼,鱼贯而出,殿内只有皇帝、魏王和常云生。
“你说的这些,朕也能想到。”皇帝对魏王说“朕已经有了安排,你先回去吧。”
“父皇”秦崧说“正在回京的三弟,还有林扬州那边,恐都有危险。”
皇帝道“朕已经有了安排。”
秦崧看着皇帝好一会儿,叉手行礼,低声道“父皇,儿请”
皇帝不让秦崧说完,再次强调“朕已经,有、了、安排”
秦崧沉默与父亲对峙。
皇帝咽下叹气,缓了声音“你回府老实待着,不要打草惊蛇。”
“阿爹”
皇帝瞪了儿子一眼,吩咐常云生“魏王身体抱恙,需要回府静养,你送他回去。”
秦崧不服,就不走。
皇帝说“不想回府静养,那就去武德殿。”
秦崧“”
告退
皇帝指着潦草行个礼转身就走的儿子对常云生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孝子还敢跟朕闹脾气,都多大人了。”
常云生劝“孩子同父亲闹脾气这不天经地义么,大王这是同您亲呢。”
皇帝面上不显,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让常云生快跟上那不孝子,“让人看着他,不许他乱跑。”
常云生应喏。
秦崧回府后叫来曹双,吩咐“把所有探子都散出去,严密监视西北边塞,三个姜国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
曹双“是。”
秦崧“还有,这段时间应该会有察事听子在府内外监视,叫所有人都警醒些。”
曹双“是。”
秦崧“还有,再派人手监视东宫,东宫有任何异常都立刻告诉察事监的。”
曹双“是。”
秦崧“吴王府和楚王府也不要漏了,还有,派人去通知英国公,他孙女婿即将遭遇不测。”
曹双“是。”
秦崧“本王奉旨抱恙,需要在府中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本王。”
曹双“是啊”
秦崧郑重嘱咐“本王病得很重,见不得光,见不得风,见不得人,知道吗”
曹双“知道。”
秦崧满意颔首“去吧。”
曹双领命离开,叫来王府所有人一阵吩咐,随后魏王亲事兵就将魏王住的正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夜,大雨。
蜀地崎岖山路上正在上演一场凶杀。
一个隐蔽山洞里,秦峻隐在黑暗中,发着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气的,还有一丝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害怕。
他身边几百号人跑散的跑散,死去的死去,如今只剩十几个亲卫还护在他身旁。
为了躲避追捕,他们即使浑身湿透也不敢在山洞里点火,就怕火光会引来追兵。
“秦泓”秦峻咬牙,恨道“终有一日,我定要让你也尝尝这等滋味”
“哪里去了”
“往前面跑了”
“搜,不能让吴王跑了”
秦峻立刻收声,与亲卫们往山洞深处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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