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御驾、文武百官、将士功臣回到宫中。

    含元殿前, 皇太子带着诸皇子、东宫官、内官等恭迎圣驾。

    皇帝出玉辂,升座,侍中版奏“请中严。”

    群臣肃穆。

    礼部官开始宣读赐功臣诏。

    行军大将军李骥加太尉, 自他之下各将士皆有封赏。

    大皇子秦崧与高姜国之战中杀敌无数, 斩高姜国叶护于马下,勇猛无匹有大功, 封魏王。

    随后, 礼部官又宣读了授扬州大都督魏王崧雍州牧制。

    秦峥跽坐于皇帝之下, 二阶丹陛之上,听到秦崧领雍州牧时, 眸色沉凝些许。

    京畿,地处雍州。

    立于众皇子之首的三皇子, 不动声色的朝立于武将功臣之列、一身明光甲的大兄看去,再看一眼二阶丹陛上的太子,嘴唇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其余的皇子, 九皇子还小又过于天真烂漫, 懵懵懂懂站在六皇子身后。

    六皇子站在四皇子身后,低低笑了一声,四皇子不悦敛眉。

    大朝散后,皇帝在紫宸殿见魏王秦崧, 看着他结结实实行了大礼,口称“儿拜见父皇, 父皇万福金安。”

    叫起后, 一身甲胄未脱的秦崧对皇帝一笑, 唤道“阿爹,儿回来了。”一张只能看清一双眼睛的脸上尽是孺慕之情。

    “你平安归来就好。”皇帝带笑,本想叙父子天伦之乐,可儿子那张脸实在是

    “你怎么把自己的脸搞成这样”

    秦崧摸了一下脸上的大胡子,略赧然道“儿刚到边塞时,模样不够威武,不能让边塞将士们信服,且一次与高姜国遭遇中,对面万户笑儿乳臭未干似小娘。儿就想不如蓄须,果然就十分威慑敌人,敌虏见儿皆闻风丧胆。”

    皇帝“”

    他儿子是不是对威武有什么误解

    而且他儿子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原因,难道不该是他坑杀了高姜国几万士兵

    和他一脸乱七八糟的胡子有什么关系

    儿子出门一趟再回来,皇帝发觉自己有点儿搞不懂儿子了。

    不管怎么样,“既已回京,你也不需要让人闻风丧胆了,把你这一脸胡子给阿爹剃了。”

    秦崧立刻护住自己的胡子,并说道“阿爹,西南亦有恶邻对我天朝虎视眈眈,儿请驻守西南。”

    “想都别想。”皇帝断然拒绝,“你老老实实给朕待在京城。”

    秦崧还想说什么,皇帝并不想听,龙目一瞪,示意儿子闭嘴。

    父子二人再说了会儿话,皇帝见秦崧略有疲态,便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乏了,早些回武德殿去休息,有话日后多得是时间说。”

    “是,那儿告退。”秦崧起身叉手行了礼,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紫宸殿。

    走到殿门处,皇帝声音传来“回去把你的胡子给朕剃干净了。”

    秦崧假装没听到,跑飞快。

    皇帝指着空无一人的殿门,对身旁常云生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不孝子一回来就气朕。”

    常云生笑道“大家,哪家的儿子见到父亲不都这样,大王这是跟您亲呢。”

    皇帝才不是真生气,就是为了炫耀儿子,常云生这龙屁拍得他舒爽极了。

    再说秦崧一溜烟儿从紫宸殿跑了,出了日华门,几名副将和翊卫在此处等他,其中一名副将手里还拿着一个蜜瓜。

    不远处,太子带着仪仗缓缓走了过来。

    “臣见过太子。”秦崧带着副将翊卫们行礼。

    “大兄不必多礼。”秦峥在秦崧面前站定,笑道“多年不见,大兄变化甚大,孤差点儿都不敢认了。”

    秦崧“太子风采一如往昔。”

    秦峥“”

    五年,他都及冠入朝听事了,怎么可能还一如往昔。

    太子怀疑自己被嘲讽了。

    正巧这时三皇子也来到日华门,朝两人见礼“见过太子,大兄。”

    秦峥道“老三这是去向皇后请安”

    “正是。”秦峻回答了太子,再向秦崧拱手,道“弟恭喜大兄封王。”

    “多谢。”秦崧道“待我修整好,在武德殿设宴,还请太子与诸位兄弟务必赏脸。”

    秦峥道“大兄相邀,孤定去。”

    “如此,臣先行一步。”秦崧对秦峥说。

    秦峥允,秦崧转身,副将和翊卫立刻跟上。

    秦峻瞧见一副将手上抱着一个蜜瓜,不由好奇问“大兄,你这哪来一个蜜瓜”还是单独一个,不像是父皇赏的。

    秦崧瞟了一眼蜜瓜,说“此乃暗器。”

    秦峻“”

    暗器谁会用个蜜瓜做暗器噎死暗杀之人吗

    他看起来难道像个傻子,所以老大连糊弄都这么敷衍

    秦峥秦峻二人盯着秦崧走远的背影各自郁闷。

    再说秦崧回到武德殿,武德殿是位于禁宫与东宫之间的一小片宫殿群,地方不大,位置却不一般。

    他出生后不久就住进了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

    然五年后再回来,却又觉得陌生许多。

    武德殿正殿前,长史曹双与武德殿内侍总管石元明各自带着属官和宫人内侍候着,见到秦崧齐齐行礼,曰“见过大王。”

    秦崧微微点头示意免礼。

    石元明抢在曹双之前,快速对秦崧说“大王,晚膳、浴汤皆已备好,大王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沐浴。”秦崧示意曹双有话待会儿再说,让副将把蜜瓜给石元明,并吩咐“将瓜切了,本王晚膳要吃。”

    石元明虽然纳闷这单单一个蜜瓜的由来,但也不敢问,让宫人从副将手中把瓜接过去切了,自己走在前头引着秦崧去浴清殿。

    浴清殿面积不小,最外面是更衣处,进去是一个非常大的浴池,池边一侧有两个龙口,冷、热水由龙口出,池边另一侧站着一排宫人,捧着香炉、手巾、香胰子等物。

    秦崧进来,为首的一名宫人就要上前来为他脱去甲胄,被他挡了一下。

    “都出去。”秦崧淡淡道。

    “大王”宫人柔柔唤了一声。

    “出去”

    秦崧扫过一眼。

    尸山血海砍杀出来的将领,随意的一个眼神都似乎带着杀气,何况还是在不耐烦的情况下。

    宫人怕得腿一软,跪倒在地,没再等秦崧说第三次,宫人们放下东西一眨眼跑了个干净。

    终于能好好洗个澡,秦崧脱掉甲胄衣物滑进浴池,舒服地喟叹一声。

    边塞苦寒,他与边军同吃同住,遇上收成不好的年头连汤饼都不能敞开肚皮吃,沐浴这等奢侈之事就别想了,多数时候就是拿冷水冲冲,冬日就用雪,每次搓了雪澡后反倒浑身火热,都不觉得冷了。

    秦崧散开发髻,准备去拿池边的香胰子,忽而耳朵微微一动,拿香胰子的手中途一转,抄起离自己最近的长剑,剑光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

    “啊呀”一声娇呼。

    秦崧已经披衣上去,用长剑指着摔倒在地上衣不蔽体的女子。

    “刺客”

    “大王,奴家是在伺候大王的。”女子听见自己被当成刺客,慌忙解释。

    “谁让你来的”秦崧问。

    女子没说,只慢慢地跪坐起身,仰头望着魏王,薄如蝉翼的衣裳从肩头滑落,她展示着自己丰满美好的身体。

    可惜她这番作态白瞎了。

    秦崧敛眉,握剑之手手腕一转。

    就听女子“啊”一声惨叫,她一缕青丝被削落,脸颊也多了一道血痕。

    秦崧冷声道“再问你一遍,谁让你来的。不说,本王的剑下次划的就是你的脖子。”

    “奴、奴奴奴说,”女子抖得如筛糠,涕泗横流也不敢哭出声,颤抖着说“是、是是、是坤德殿的龚、龚女史让奴来伺、伺候大王”

    坤德殿

    秦崧一掌将女子打晕扔一旁,继续沐浴,并唤曹双来问事。

    “大王。”曹双匆匆赶到浴清殿,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女子,诧异道“这是”

    秦崧嗤地一笑“坤德殿派来的。”

    曹双沉默片刻,讽道“皇后用心良苦,就是太过心急了。”

    “本王这武德殿如今真是什么狗鼠都想进就能进。”

    五年过去,后位上换了一个人,这宫中的风向也跟着换了。

    曹双道“石元明”

    石元明是武德殿的内侍总管,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悄无声息能进来浴清殿,他定是知情的。

    秦崧闭目靠在浴池边,淡淡道“这女子,当刺客论处。”

    曹双立刻叫翊卫进来把昏死过去的女子拖走。

    “至于石元明,留着他还有用。”秦崧睁开眼,“你跟本王说说这五年京中的情形。”

    “是。”曹双得了魏王的示意,坐在池边的胡床上,说起了京中的大事小情,尤其是关于东宫与坤德殿的。

    这些事情,秦崧在边塞其实也都知道,只是书信总是没有人口述来的详尽,尤其是他这个长史还很有说书的天分,起承转合,跌宕起伏。

    “皇后与荣恩侯一直盯着兵部尚书之位,暗中使了多少力与东宫较劲儿,东宫往兵部安插个人容易么,班庐竟让儿子偷偷把那人打得腿都瘸了,仕途断送,太狠了。”

    “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可是把兵部上下几乎都招惹了一遍,谁想,最后圣人属意的兵部尚书是东平侯,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说到这东平侯,他府上这年还有一桩轶事呢。就他那嫡女养了十二三年,竟是抱错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几个月前才把亲生女儿接回来,他那亲生女儿”

    秦崧举起手打断“无关的人和事就不用说了。”

    说书说到兴头上的曹长史硬生生顿住,真是憋得好生难受。

    奈何大王不爱听,他只能把话题又转到班庐身上去,说“东平侯升了尚书后,东宫就让人把班庐贪墨军饷的事捅了出来,荣恩侯倒是有魄力,弃卒保帅,还连带把班庐贱买民户土地,儿子殴打朝廷命官致残,父母横行乡里之事扯了出来。班庐流放崖州,全家都跟着一起去了,包括他的父母。”

    “那之后,兵部左右侍郎的位置空出来了,东宫和荣恩侯都摩拳擦掌要把自己的人提上去。不料平常瞧着不显山露水的东平侯是个扮猪吃老虎的,雷厉风行提了自己的亲信把侍郎位填满,东宫和荣恩侯怕是都没有反应过来呢。”

    “东平侯此等作为,无异是在将兵部打造成自己的一言堂,可圣人却坐视,还挺乐见其成的。臣以前从没发现,原来东平侯还简在帝心。说到这个,臣就不得不提一下东平侯的亲女”

    “行了。”秦崧再度打断曹长史的说书欲,吩咐道“你去办一件事。”

    曹双听候吩咐。

    秦崧道“你去将京中所有适婚之龄的未定亲的女子查一遍。”

    曹双激动“大王这是要成婚了说来大王您如今二十有三,若不是这几年镇守边塞,按理来说早该成婚了。”

    “非是如此。”秦崧道“本王是让你去查这些女子的不足之处。”

    曹双呆掉“不、不足之处”

    “坤德殿在本王归京第一日就迫不及待派个女子来,想必是准备在本王的婚事上做文章。”秦崧哂笑“本王的婚事由得了坤德殿或者荣恩侯来插手笑话”

    曹双顿时义愤填膺,握拳道“请大王放心,臣必定办好此事。”

    秦崧颔首,曹长史的办事能力他是非常认可的。

    沐浴毕,秦崧着了一身松快的广袖长袍,披散湿漉头发,踩着软履去偏殿用膳,脸上拉碴的胡子修饰齐整了,可算美髯,但还是遮了半张脸的大胡子。

    嗯,很有武将的英武气概。

    “大王。”石元明进殿来,欲言又止。

    “何事”

    石元明道“老奴听曹长史言,殿中进了刺客”

    秦崧放下银筷,宫人立刻送上绢帕,他拿过来擦了擦嘴,再伸手,另一宫人立刻送上茶盏,吃了口茶,接着宫人将切好的蜜瓜呈上,他慢慢悠悠吃了几块,还挺甜。

    等石元明额上冒出冷汗了,才道“没错,已经让翊卫送去大理寺了。”

    “大、大理寺”石元明大惊,腿一软就跪了。

    秦崧倚着凭几,姿态放松,曼声道“本王才归京就有刺客上门,可不得让大理寺好生审问审问,这京中谁与本王竟有如此深仇大恨,竟是一天都等不得。”

    石元明跪在地上,又怕又不敢说实话,急得是浑身冷汗。

    秦崧冷笑一声,放下手中叉蜜瓜的银签,吩咐宫人将他吃了一半的蜜瓜拿上,抬步离开偏殿,并未出言让石元明起身。

    宫道上,前头有宫人内侍打着灯,后头亦跟着一群宫人内侍,这么多人行走间却静谧无声。

    秦崧走在其间,一时竟觉得不习惯了。

    果然,还是得想办法请调西南。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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