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离开慈恩寺时, 一个土黄色缺胯衫小兵捧着半边蜜瓜来给林福。

    “请替我谢魏王。”林福接过蜜瓜, 看着蜜瓜非常不工整的切面, 疑惑“请问这瓜是你徒手开的”

    小兵呵呵一笑“不是, 是咱们王爷徒手开的。”

    林福眨眨眼“魏王神勇。”

    小兵骄傲挺胸“那当然。”

    小兵一溜烟儿跑了,林福捧着半边蜜瓜,模样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

    话说从这瓜的瓜身弧度来看,魏王给的是少的一半啊。

    林尊在一旁看着,等小兵跑远了,才假装不经意地问“你与魏王很熟”

    “不熟。”林福捧着蜜瓜边走边说“也就两个蜜瓜的交情。”

    林尊

    慈恩寺外头, 除了早就过来等着的东平侯府仆役, 还有林嘉芸的侍女。

    林嘉芸的侍女看到林尊林福出来, 赶忙迎上前请了安, 小声将林嘉芸交代的话说了。

    “陈国公府怎么了”林福问道。

    你只说陈国公府有事便可,其他就别说了,以免再多生事端,难以善了,知道吗

    侍女想到林嘉芸的交代,摇头只说不知。

    林福颔首说知道了,让她自去。

    上了府中马车, 打道回府,林尊瞅着闺女手中的半边蜜瓜, 很想吃掉的样子, 为了把注意力从蜜瓜上移开, 他随意问道“方才府中侍女找你说何事”

    林福便将原本约好去荐福寺吃素宴, 又临时取消的事情说了。

    林尊点头“既然如此,正好回家练舞。”

    练u

    哪个u

    “是武功那个武吗”林福小心翼翼问。

    “是乐舞之舞。”林尊同情地看自家闺女,“为父听西席先生说,你六乐学得很差,还不如射、御二课。后日重阳赐宴,又逢杏林宴,要舞庆善乐。”

    林福“”

    林福“”

    林福“”

    天要亡我

    林福丧丧回家,丧丧把蜜瓜交接给秋夕,再丧丧去期远堂给老太太请安。

    然后她发现老太太比她更丧。

    老夫人看了一眼林福,长长叹息,对林尊说“怎么就授了从六品员外郎”

    林尊道“此乃圣人决断。”

    老夫人道“她这亲事,日后怕是难了。”

    林福立刻不丧了,眼睛瞪成铜铃看老太太。

    好好的,怎么又说亲事是状元不够牛逼,还是屯田员外郎官阶太低

    “你瞧瞧,她一个女郎,授了个从六品,别家合适的郎君要不是还没入仕、要不是在八品九品上,谁愿意娶个媳妇比自己官还大的”老夫人对林尊抱怨,“难不成同朝相见,夫郎还得跟自己娘子行礼问安”

    林尊“”

    林福“啡啡啡啡”

    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老太太瞪她“你还笑”

    林尊“就是,你还笑,还不快去练舞。”

    林福瞬间不笑了。

    虽然但是跳舞很可怕,相亲更凶猛。

    林福麻溜地去找西席先生学庆善乐去了。

    东平侯府西苑,一座四角立柱四面无墙的厅堂里,府中乐伎拿着各自的乐器或坐或站,林福站在厅堂正中间,表情肃穆,对一旁的西席先生点头。

    开始吧

    庆善乐响。

    西席先生

    “摆手,山膀。”

    “头要偏过去,看着右边。”

    “举右手的时候是抬左脚,不是右脚啊”

    “这里要回头,回头啊啊啊”

    林福保持着同手同脚的姿势无力望厅堂梁柱。

    万万没想到,阻碍我当周朝公务员的,不是性别、不是科举、亦不是诗词歌赋,

    而是蹈舞礼

    为什么

    西席先生同样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来受这份罪这是我教过最差的学生

    难怪东平侯府给出那么丰厚的束脩,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占便宜的事情。

    现在退钱可以吗

    “不可以。”林福残忍说。

    西席先生一愣,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把心里话给喃喃出来了,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林福摆出反派嘴脸,说“后天圣人赐宴,如果到时我蹈舞礼出了差错被罢官,先生您嘿、嘿、嘿”

    西席先生“”

    西席先生撸起袖子“来,继续,没学会,你今明两日就不用睡觉了。”

    林福“”

    都是知心的师徒,何必互相伤害呢。

    经过两日艰苦卓绝的乐舞联系,林福终于把所有的动作记清楚,能按顺序踩点跳出来。

    至于,优美不优美,有没有气势,

    这不重要

    能完整不错的跳出来,就是胜利了

    又是一年重阳佳节。

    去年这个时候,林福目瞪狗呆地看着诸位朝廷命官们挑着参差不齐的的破阵乐。

    今年,她终于实现了一个小目标加入他们。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在一群绿袍子六品官当中,一个比周围人都要矮半头到一头不等的小家伙面无表情跳庆善乐,僵硬的动作毫无律动感,文乐竟跳出了武乐的杀伐之气来。

    其他二十二司员外郎

    度支司员外郎林昉哈哈,我妹妹真是太可爱了。

    庆善乐毕,曲水流觞必须走起,自负文采之人开始吟诗作赋,给皇帝歌功颂德。

    早就立了不擅诗词人设的林福也写了一首应制诗献与圣人。

    皇帝看了,把她叫到御前来问话。

    “听闻你不擅诗词,”皇帝指了指献上来的应制诗,“这诗不是挺好。”

    结构严谨,对偶工整,诗体清新流丽,又用典精巧,拍龙屁拍得是恰到好处,多一分油腻、少一分无味,让帝王看了通体舒畅。

    “回陛下,”林福拱手道“这诗是昨日在家兄的指导下写就,专门为今日盛况所写,陛下若是让臣当场作诗,臣怕是要出丑了。”

    皇帝哈哈大笑“罢,罢,朕的状元郎岂能当众失脸面。”

    林福立刻道“陛下英明。”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周围皇子群臣也配合皇帝发出善意的笑声。

    林福也笑得十分好看。

    只要我脸皮够厚,周围的嘲讽目光通通反弹。

    从御前退下,林福并没有与同榜的其他人一样去和同僚增进感情,将来同朝为官,有的是时间“增进感情”,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刚抵达曲江池时,她远远瞧见了谢凌雪,小姑娘一脸憔悴的样子让她上了心。

    便在场中转了一圈找到林昉,随便寻了个借口同他知会一声,借道芙蓉园去女眷那边找谢凌雪。

    芙蓉园里花木掩映着楼阁,其间又有碧水小桥亭台水榭,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林福如今的身份倒是方便了许多,秋夕换成男装打扮,跟在她身边从侍女变成了个小厮,两人从芙蓉园的石板小径不疾不徐路过。

    “什么人”秋夕忽然轻喝了一声。

    “怎么了”林福张望。

    “方才见一人影从那边匆匆跑过。”秋夕指了一处花树葳蕤之地,“应是哪家的女眷,只看到一个背影。”

    林福四下张望了一番“今天女眷甚多,想必是来此处赏花的。”

    两人都没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出了芙蓉园,林福先去跟张皇后请了安,再同自家老太太说了一声,四处找谢凌雪。

    终于在凌波桥旁的柳树下找到了她,小姑娘看起来郁郁寡欢。

    “这位小娘子为何独自在此处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呀”

    谢凌雪转头,就见林福一身深绿色的六品官服,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上居然拿了把不知打哪儿来的折扇,轻轻晃动着折扇走近,端得是风流倜傥俏郎君。

    “噗”谢凌雪一下笑了,“你这是什么样子”

    林福折扇一收,轻抵着小姑娘的下颌,“小娘子还未说,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黯然销魂。”

    谢凌雪把折扇抢过来,娇嗔道“别闹了,都已经是朝廷命官,该稳重些才是。”

    “你这话说得,特别像我祖母。”林福道。

    谢凌雪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来闹。

    “怎么了吗”林福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想到前日忽然取消的聚餐和府中侍女说的陈国公府有事,问道“是不是你家有什么事如果你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谢凌雪笑笑“没什么不方便,是喜事。我嫂子有孕了。”

    林福惊喜道“那的确是喜事呀,恭喜你家添丁。”

    陈国公府嫡长媳多年未有身孕,无论是陈国公府还是信国公府都非常着急,信国公府的老太太三天两头去礼佛,逢年过节设粥棚施粥,就是想为孙女儿多积福报,诞下男丁。

    谢凌雪点点头,笑了几声,片刻后,笑容隐没,盯着水波发呆。

    那天她气得从荐福寺跑掉,忿忿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里。

    下晌时,阿娘把她叫去正房,她还什么都不知道,阿娘就把她骂了一顿,而且还是当着信国公夫人和徐彦环的面。

    不仅被骂,还被罚抄孝经,谢凌雪都懵了。

    等她回过神,已经回到自己的小院,面前摆了一本孝经。

    她捋清了阿娘骂她的话,却原来那日她跑掉,嫂子要去追她,急火攻心之下竟昏了过去,请了大夫看了是喜脉,只是胎象不太好,那一气一晕险些就动了胎气。

    这一胎是陈国公府和信国公府盼了许久的,半点儿闪失都不能有,陈国公夫人为安儿媳和信国公府的心,就把女儿叫去骂了一顿并罚抄书。

    随即,父亲与兄长也训了她。

    这件事在陈国公府和信国公府就算是揭过去了。

    可是谢凌雪感到非常委屈。

    她又不知道嫂子有了身孕,明明她没有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责怪她、说她不懂事

    所以,谢家的男丁,陈国公府的姻亲,所有的东西都比她重要,都比是非对错重要,是吗

    “阿福,你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考科举呀”谢凌雪轻声问。

    林福转头看看谢凌雪,接着也看向碧波荡漾的曲江池,慢慢道“我呀,若我说,我想让国家之内的人都能吃饱穿暖,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大话”

    谢凌雪吃惊地看着林福。

    林福歪过头一笑“你看京城膏粱锦绣,可在我们广袤的土地上,还是有许多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我不知道以我的力量能做到多少,可咱们有明君、有贤臣,我一人之力渺小不要紧,天下有识之士不知凡几,君臣百姓齐契同心,何愁盛世不来。”

    “阿福”谢凌雪握住林福的手,眼眶湿了。

    林福哈哈一笑“我说大话呢。其实我最开始的想法,是不想只在后宅里打转。你看咱们这么广袤的土地,何处去不得,没必要只在一个四方天地里天天算计哪个院子的小狐狸精又得宠多一些,妯娌都生了男孩儿我还没生肿么办急。”

    “你讨厌”谢凌雪推了林福一下,把林福推了一个踉跄。

    林福站稳,不满道“我说大话吧,你就哭。我说实话吧,你又气。这位小娘子,你真是好难伺候。”

    谢凌雪叉腰“那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瞧把你能的,还叉腰呢。”林福把她叉腰的手扒拉下来,“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又不考科举。”

    谢凌雪嗫嚅几下,无言垂头,整个人都丧了。

    “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从凌波桥另一侧传来,林福和谢凌雪转过去一瞧,好么,一、三、四、六、九皇子皆在,只除了太子。

    “林小娘子,你这大话说得,我差点儿就信了。”秦峻大笑道。

    林福深呼吸,假笑“能得三皇子一笑,是下官荣幸。”堂堂皇子偷听小娘子说话,好不要脸。

    秦崧听出了言下之意,解释了一句“我等兄弟前来向母后请安,正巧路过。”

    林福继续假笑“诸位殿下请。”

    秦崧看她假笑看得有趣,顺便道“林员外曾答应本王中了状元要请喝酒,此话算数”

    林福一愣,道“自然算数。”

    “那本王等着你的酒。”秦崧说罢,带着弟弟们朝皇后行幛走去。

    林福和谢凌雪等那群人走远了,才面面相觑。

    “你要请魏王喝酒”谢凌雪诧异问。

    “就考试那天随口一说,我自己都忘记了。谁知道这位王爷记得这么清楚。”林福叹气。

    “那你真要请魏王喝酒”

    “给魏王府送几坛状元红,不就是我请了。”

    “厉害。”

    “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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