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上辛祀感生帝于南郊以祈谷, 祝祷今年是个风调雨顺的丰年。
孟春吉亥籍田享先农以南郊,皇帝执耒耜亲耕,以劝天下农桑。
屯田司的实验田在去年征用时就已经陆陆续续平整好土地,施好基肥,蓄势待播。
林福带着人将选取的各地品种的春小麦种进行了分类,秋水仙碱溶液配制了五种浓度,用浸渍法浸种, 仔细记录了浸种时间和浓度。
等过了正月,土地状态达到白天化冻一指多、夜间仍然结冻时, 就可以开始进行早播了。
“不同的实验组分开播种,别混在一起了。”林福这时也不怕冷了, 穿着厚实的毛衣裳外头套粗布裳, 带头亲自下田播种,边播边叮嘱“好生记录好播种的数量,要精确到每亩的粒数, 播种深度半指深便可, 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了。”
屯田司的官吏们虽然都不是出身大族,却也大多是出身官宦之家, 极少有人有过下地种田的经验, 播起种来堪称笨手笨脚。
偏偏林福还跟个强迫症似的,一定要他们按照她说的深度播种, 种坑的间距都相等, 一垄播过去要直直一条。
总之就是横要对齐, 竖要对齐,必须整齐划一。
“将来出苗后规规整整一片,看起来才赏心悦目。”林福如是说。
量深度量距离快量崩溃的麦组众人“”
“这样播种,也是为了种子出芽时,那些没出芽能一目了然,且方便统计。”林福飞快播完了自己的那一垄,给众人鼓了鼓劲,又去了其他田地上监督。
她走后,众人都苦着脸面面相觑。
“屯田司,屯田司,没想到我等有朝一日还得亲自屯田。”一名令史摇头感慨。
“谁说不是呢,我家中田地皆是让佃农打理,没想到我自个儿的地都没种过,竟种上了公廨田。”一书令史也是摇头晃脑。
一群人播着播着就聊起来了,虽然不敢明目张胆指责上峰林员外毫无人性,但字里行间皆是这些意思。
几人说着,看晏陈一直没说话,只在认真量距离播种,便把话题往他身上引,“晏主事,你觉得呢”
晏陈直起身,冷冷扫过几人,哂道“有这种时间说废话,不如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好,连个女人都比不上,还背后说人,还要脸不要”
“你”几人变脸,一名书令史当即就想扑过去给晏陈一拳,别其他人给拉住了。
晏陈冷笑“想清楚了,殴打上峰是怎么罪责。本官就算是九品,也是入流的九品。”
几人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把怒气咽下,向晏陈告罪。
他的话没错,就算是九品也是入流的,比起他们这些流外的是云与泥的差别。
流外官那么多,每年还会要增补不少,能做到六部令史费了多少努力,一时冲动毁了多年经营,不值当。
几人老老实实播种了,晏陈还不放过他们,大声嗤笑了一下。
这几个人,自己不想种田就怂恿他出头去与林福对着干,当他傻呢,会上这种当。
他晏陈虽然经常与林员外针锋相对,并且不服气林福,但他是想证明自己行,也不是用诬蔑甚至是侮辱的话来说林福不行。
她能做到六品官,有朝廷和帝王的考量在其中,但也不能否认,她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
林福的行,无关性别,晏陈可以大声说,她比许多男人都强当然这话不能当着林福的面说,她会嘚瑟的。
不过屯田司里的这些油子,总爱自欺欺人,拿林福的女子之身来说事,还总是明里暗里怂恿他和林福对着干,无非就是欺他年轻。
一开始入屯田司,众人对他各种热情,拉他一起喝酒,奉承他,他被捧得飘飘然,还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好相与,没想到啊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晏陈不得不承认曾经自己蠢得可以,差点儿就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但有句话必须说明
他虽然承认林福有真才实学,比许多男人强,并不代表他承认林福比自己强,他始终认为自己更强一些,林福能官居六品只是运气好而已。
对,她就是运气好
好在林福不知道晏陈的想法,不然非要怼他一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林福将其他几块正在早播春小麦的地巡视了一遍,现在土地还没有彻底化冻,早播的只有他们麦组,其他组还不到合适的耕种时间,不过其他人也都跟着来一起学习了,地里还有服役的农人,地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用秋水仙碱浸渍处理过的种子只有小部分,大部分还是普通麦种,只不过分了不同的品种区别种植,以及还有几块特意划定的麦田,都是要留作做其他秋水仙碱诱变实验用的。
林福预备在小麦出芽后,对芽进行处理,以及做花药实验。
巡视了一遍再回来,一眼就瞧见一人播种播得极其随意,旁边跟着指导的老农说了一句,那人反身就把老农吼了一顿。
林福杏眼不悦微眯,负手站在田埂边,扬声说道“孙令史,把你刚刚那些话再说一遍。”
那书令史脸色丕变,梗着脖子,不说不动。
“嗤”林福一哂,朝那书令史招手,“来来来,别害羞了,你不是有话说,来,站过来,给本官重复十遍。”
书令史僵在原地。
林福也懒得废话,让人去把孙书令提溜过来。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放手”
甭管孙书令如果挣扎,孔武有力的魏王府亲事兵把他提溜到了林员外身旁站好。
为什么魏王府亲事兵会跟在林福身边,自然是魏王借给林福的,为防止再发生与太子詹事府冲突那样的事情。
魏王借了亲事兵后,三皇子忽然从中得到灵感,也安排了两名亲卫在屯田司,美其名曰怕林员外人手不够,又被有心人欺负了。
太子被魏王三皇子的举动气得够呛,却又挑不出错来,最后也安排了两名东宫亲卫到屯田司,言林员外女子弱小,恐她被人所欺,让东宫亲卫护她周全。
那一二三兄都派了亲兵,自己派岂不是不好,四皇子立刻也安排了两名亲卫到屯田司。
这下轮到林员外气得够呛。
都特喵的神经病啊
很好,你们人送来,怎么用就是老子说了算
除了魏王府亲事兵,其他的都被她打发种田去了,不同意也不行,不同意就回你们自己主子身边去。
别问为什么魏王府亲事兵不用种田,问就是魏王胡子多,靠谱
女人不想讲道理的时候,就是有天大的道理也别拿到她面前来说。
话又说回孙书令被提溜过去强制背诵十遍他刚刚吼老农的话。
那孙书令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不要面子的吗
“说”林福爆喝一声。
不仅孙书令抖了一下,好些人都是被惊得一颤。
孙书令对上林福冷冷的目光,很想硬气,但想到此人手握他升迁的荐书,就硬气不起来,低头跟林福认错。
“去跟被你骂的老农道歉。”林福说。
孙书令眼中闪过愤恨之色,半晌才不情不愿去跟老农道歉,因为心中甚觉得屈辱,脸都胀得通红。
林福低嗤了一声。
本事没多大,架子倒是端得挺足。
她不介意手底下有刺头,但你要刺到晏主事这个水准,心黑嘴毒但办事利落,她倒也高看一眼,把人供着需要怼外人时派出去就是一柄绝世大杀器。
最烦就是这种自视甚高的半桶水了。
花了五日,将所有春小麦都播下去,林福安排好农人注意好实验田,并排了巡视田地情况的排班表,她就着手指导其他三组做春耕准备。
同时,屯田司给全国九百多屯下发了春耕的政令,尤其是扬州和杭州这两个水稻实验地,是屯田司重点关注之地。
袁志美哐哐给林福拟好的政令盖上章,让驿使送去三百六十一州,然后对林福进行了一番勉励,让她再接再厉。
有一个能干省心的下属,他这个郎中做得很是轻松,还能时不时去国子监给学子们讲一讲客,也推广推广一下自己的新学。
关于自个儿司的郎中跨部门去给别人讲学,罗关对此吐槽过,“袁郎中既然好为人师,何必要屈居咱们屯田司任一介郎中,可以去国子监嘛。”
“屈居一介郎中”晏陈很不客气地嘲讽同僚,“罗主事这么看轻咱们屯田司,你倒是想屈居一介郎中,也要有能耐才行。”
罗关脸都绿了。
林福“哈哈哈哈。”
晏陈又把枪口对准林福“林员外也不要想了,六品到五品是道大坎,多少人止步六品,终生都没有升上五品。”
林福脸也绿了。
罗关还给她“哈哈哈哈。”
林福揉了一把脸,呵一声“我倒是知道九品升八品还是比较容易的,只要三年考评为上上即可。”
罗关、晏陈“”
手握考评大权的上峰惹不起惹不起,巡田去。
三月,草长莺飞,早播的春小麦冒出芽尖儿来,可爱极了。
林福带着人统计了普通种和浸渍了秋水仙碱种子各自的发芽率,有一块地是南边的麦种,浸了浓度最高的秋水仙碱溶液,几乎全军覆没,零星发出来的几颗芽就显得特别顽强励志了。
记录好之后,没出芽的那些林福也没有安排补种,继续试验。
这天,林福、晏陈等人与农人们一起给实验田里的麦芽滴秋水仙碱溶液,做第二部分试验。
罗关骑着马跑来,对林福喊道“林员外,你家出事了”
林福听到,手一抖,一棵麦苗被她连根拔起。
她顾不上麦苗,急慌慌站起来,问“什么事”
罗关说“你家中姊妹被选作太子良娣,待太子大婚后就接入东宫。”
林福沉默片刻,给了罗关一个白眼“你家才出事了,会不会说话”
罗关
不是,你这什么反应这还不算出事你家都被划归太子党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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