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亲生哥哥叫清水一树。
他大你几岁,和被家里人宠得娇气柔弱的你不同,你的哥哥是个极其聪明,极其敏锐的人。
你总觉得,他好像没有任何不会的东西。从小到大,只要是他参与的比赛,就一定是第一。考试也好、体育也好,甚至人际关系也罢,全都是不费劲,就能掌握的东西。
哥哥在学校里很受欢饮,连带着也有许多明恋暗恋他的女生给你送礼物或者情书,想要通过你,得到哥哥的青睐。
和喜欢谈恋爱的你不一样,清水一树至今没有交过女朋友。
当然,他也从来不会阻止你交男朋友。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动漫里的兄控妹控那么亲密,倒更像是放风筝的人和风筝之间的关系。他不会过多干预你的生活,很多时候都采取放养的姿态,只有在风筝被狂风吹得快飘走的时候,才会收紧手里的线。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替你解决掉你心中天大的麻烦。
在你做错事的时候,又会对你稍显严厉。
你有点点怕他。
但又很崇拜他。
你一直以为像哥哥这么聪明的人,将来可能会从事金融、IT或者是研究院之类的工作。
但他却选择成为了一名医生。
成为医生当然也不是不好啦,可是这是个很辛苦的行业,更何况,你总觉得,“救死扶伤”这四个字,和哥哥好像怎么都不太搭。
可是,他是个很厉害的医生,那双拿手术刀的手更是灵活精密到了极点,年纪轻轻,他还这么年轻,在日本整个医学界,“清水一树”这个名字就已经赫赫有名。
经他手挽救的性命,更是数不胜数。
在你的印象里,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有很多感谢哥哥救命之恩而前来拜访清水家的病人。
所以你从未曾想过,没有右手的哥哥,是什么样子的。
***
前来应聘的青年说,他叫渡边一树。
哪怕是在介绍自己名字的时候,仍然去不掉那股自卑和不自信的气质。
你有些恍惚。
清水一树,俊秀,冷漠,聪明,锐利,名校毕业,是享誉全国的顶尖外科手术医生。
除了相似的脸、身形、发色、瞳色,他和渡边一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无论再怎么说服自己渡边一树不可能是清水一树,清水一树也根本不可能进入游戏中,可是那张脸……那张脸——
明明就是哥哥啊。
***
你把渡边一树留了下来。
他一度有些犹豫和退缩,担心自己这样的身体和样貌,会吓到来咖啡馆喝咖啡的人。
你看着那张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那样自卑而胆怯,只觉得心脏都快被酸涩和难过的情绪塞满了。
你的哥哥,像他那种矜骄高冷到骨子里的人,从来都是从容且淡定的存在。
你难以忍受看到和他有着相同容貌的人,在你面前这么卑微。
尽管理智多次告诉自己,渡边一树不是清水一树,但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仍然难以释怀。
***
你不可避免地要想要更照顾他一点,近期以来,注意力也大都放在了渡边一树身上。
可是在他看来,你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今,最多多了一层你是他雇主的关系,贸然地示好,只会被人理解为不怀好意,你不能把这种照顾和特殊表现得太明显。
所以,哪怕你真的很想,很想知道他的右手和脸,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没有办法直白地询问。
毕竟,人际交往,切忌交浅言深。
只是有时候,看着渡边一树忙前忙后接待客人,打扫卫生的样子,恍然间和穿着白大褂的清水一树重叠在一起的身影,你都会觉得有些心酸。
***
你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女孩,什么都摆在脸上,你对渡边一树超出寻常的关注,也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你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在尾崎红叶告诫你不要做出背叛太宰的事的时候,你真的惊愕不已。
“红叶姐!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可是、可是我和渡边君绝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尾崎红叶神色淡淡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如果真是这样,那自然再好不过。”
“杏小姐,你知道对于mafia组织来说,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吗?”
“是背叛。”
“曾经port mafia下面有个附属组织,规模不大。组织的首领非常宠爱他唯一的情人,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为了她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可是那位情人得宠后,就忘记了自己是依附着谁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她背叛了首领,带着她的旧情人在那位首领给她置办的公寓里厮混,直到被抓到了现行。”
“她和她的旧情人,都死得,非常、非常凄惨。”
“懂了。”你趴在桌子上,懒懒散散地点了点头,“绿人者人恒绿之。这位首领要是不出轨,就不会为了情人绿了他妻子,也不至于最后落到被情人绿的地步。”
“……”尾崎红叶对你的脱线也是服气的,她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那双极美的眼眸映着窗外大海粼粼的波光,“杏小姐。我是想告诉你,但凡黑手党组织的首领,即使不爱自己的情人,也绝不会允许背叛,那是和尊严挂钩的东西。更不用提port mafia这样的组织,如果你真的选择背叛,即使再宠爱你,太宰君也绝不会放过你。”
那可未必。
你有点丧气地想,就那[35]的好感度,就算你真的做了对不起太宰治的事,他恐怕也懒得在意,觉得耽误了他的时间。反正对你的感情也只是“点头之交”,换个情人不就好了?多的是比你娇媚妖娆在床上还更放得开的姑娘。
而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么?
你对渡边一树,就算有感情,那也是再纯洁不过的兄妹之情,再没有别的了。
你根本就不会背叛。
这个假设,自然也毫无意义。
***
一切照常,你对渡边一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港黑那边的流言已经传了好几个版本,从“杏小姐为了报复首领把她当成替身”到“杏小姐和首领从一开始就是互相把彼此当替身”传了个遍。
你能说什么呢?你只能对他们丰富的想象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至于和你关系最密切的太宰治……他没有任何反应。
就像是根本没听到流言一样。
你也说不清,他到底是不在意流言。
还是不在意你。
与此同时,渡边一树竟然渐渐开始躲着你了!
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你就连他为什么要躲着你都不知道。
是误会你喜欢他?还是被port mafia的人威胁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你觉得很苦恼。
不知道原因,你就连解释和帮助都做不到。
你不愿意强行违逆别人的意愿,既然他想疏远你,你也不好再主动往前凑。
你们之间,从勉强能算得上朋友的关系,又慢慢地退回到了雇主和员工的距离。
但使,或许他和哥哥真的长得过于相似的缘故,在有危险的时候,你还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哥哥。
碎掉的玻璃残渣扎进手心,立刻沁出血滴,你疼得吸气,渡边一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中岛敦直接把闹事的客人揍出了咖啡馆,你的脚踝、手心、手臂上都是被尖锐的玻璃碎片划破的伤口,就连脸颊上都被划出了一条浅浅的伤痕。渡边一树连忙翻出急救箱,用镊子帮你把残渣挑出来,喷了酒精消毒,再用白色绷带帮你把伤口处都包扎起来。
你忍着痛,不去看血肉模糊的手心和脚踝,很有自我安慰精神地想,这下你和太宰先生就更像了,只看绷带说不定能以假乱真呢。
“……对不起。”
“如果不是我和客人起了争执,清水小姐也不会因为保护我受伤了。”
渡边一树声音很轻,眉目间全是浓重的内疚和自责,他只有一只手,很不方便,可还是很细致,很耐心地,把你的伤口包扎好。
“为什么……要道歉呢?”
你想不明白。
明明是那个客人羞辱人在先,渡边一树一直忍让、承受、不反驳。可他还是得寸进尺想要动手,推攘的时候打碎了玻璃杯,你拦在他面前,才会被推倒在地受伤。
“……为什么,要把别人犯的错误,全部归咎在自己身上呢?”
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吗?
已经习惯,作为被推出来承担错误的一方。
“明明就,不是渡边君的错。”你低着头,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竭力忍住不让眼泪落下来,“都怪我……要是我亲自去送咖啡和甜点,就不会让你受这种羞辱了……”
用别人残缺的部分作为攻击羞辱一个人的武器,到底是内心多阴暗的人,才会这样做?
你难以忍受,看着和哥哥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在面对这种侮辱的时候,只能沉默以对。
你也没有办法,看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承受这种难堪。
你一边掉眼泪一边气愤地说:“我要在外面张贴一张告示!我以后再也不要接待那种客人了!”
你在这边难受得要死,渡边一树却突然笑了。
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现在超级难过诶,伤口也很疼……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嘲笑我?”
他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不、不是的!我、我绝对没有嘲笑清水小姐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清水小姐很可爱。”
你有点茫然。
你平日里穿着漂亮小裙子,笑容甜甜的时候他不夸你可爱。现在这么狼狈,手脚带伤,脸上贴着纱布,眼睛鼻子都哭红了的情况下,他竟然觉得你可爱?
这是多么……厚的滤镜啊。
你担忧地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渡边君,你还好吗?”
渡边一树有些哭笑不得,他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我很好。还有……谢谢清水小姐,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你,能够收留我,非常照顾我。”
“可是如果你真的这么感激我,为什么最近还要疏远我?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你。
“……我能问清水小姐一个问题吗?”
你点点头。
他垂着头,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开口了:“清水小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你就像我哥哥一样啊。”
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话音落地三秒后,你才姗姗来迟地反应过来。
天呐!你刚才在说什么!这是什么白莲花回答!
他又不知道现实中的你真的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
这个答案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养鱼塘的渣女一样糟糕!
你试图补救:“呃……我的意思是,渡边君给人的感觉很亲切,所以让我觉得像领居家的大哥哥……”
越说越糟糕,算了,补救不了就放弃吧!
你连忙换了个话题:“说起来,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渡边君家里的情况呢?渡边君有兄弟姐妹吗?”
这个问题,是个不着痕迹的试探。
你心里始终有一个疑惑,相同的容貌、身材、甚至是名字,只有姓氏、性格、人生经历不同,渡边一树和清水一树……难道真的不存在某种联系么?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低声说。
“……对不起。”
渡边一树笑着冲你摇摇头:“没关系的。虽然是在孤儿院长大,但院长是个很温柔的好人,和朋友们相处也很融洽,我一直过得很开心。”
是吗?
可如果真的过得很开心很幸福,那你为什么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人一样,从容自信,万事笃定……反而总是把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总是害怕麻烦别人,总是抢先一步说对不起?
“……这样呀。”你望着他的手,犹豫了又犹豫,还是有些开不了口,大概是注意到你的欲言又止,渡边一树主动给出了解释:“……啊。这个……我并不是因为残疾被父母抛弃到孤儿院的。右手的伤……”
“清水小姐,有听说过港口黑手党吗?”
“港口……黑手党?”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你背脊略有点僵直,攥住裙摆的手微微紧了一些,感觉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嗓子发干:“和港口黑手党……有关系吗?”
“……也不算吧。”他眼眸里流露出那种认命一般的无奈,“大概是六七年前,横滨因为‘龙头战争’变得一片混乱。大大小小的地下组织纷争不断。港口黑手党自然也参与其中。他们在剿灭其中一个组织的时候,动静稍微有点大……”说到这里,他露出了苦笑,“清水小姐别误会,我不是港口黑手党敌对组织的人。我只是那场清剿中,被卷进去的路人甲。”
“那你,恨他们吗?”
他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心平气和地摇了摇头:“不恨。”
“比起那些在‘龙头战争’中丧命的人来说,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
秋雨一场接一场。
天色已晚,回别墅的路上,车流缓慢地移动,高大建筑上的霓虹灯、LED广告牌、昏黄的路灯、闪烁的车灯,将整个街区都变成一片灯火的海洋。
送你回去的是port mafia里你不认识的成员,他看着拥堵的车辆,有些歉意地对你说:“杏小姐,今天到别墅的时间会晚一点,您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在车里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您。”
你看着附着在车窗上的透明雨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透明的雨滴似乎也被镀上了不同的色彩。你曲起手指轻轻敲击车窗,震动微微,雨滴汇聚到一起,流淌下来。
“杏小姐?”
你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嗯……好的。不着急。”
到底还是沾到了些许雨水的湿气,回到别墅后,你慢吞吞地去浴室泡了个澡。
浴室修建得极其奢华,花瓣、牛奶、沐浴露、香薰、精油等等一切你想要用到东西,都有女仆提前给你准备好,并且在你用掉后及时补充。你的脚踝和左手手心都有伤口,虽然不深,但接触到水和沐浴露仍然会疼。
担心感染,所以只能尝试着用右手一点一点地涂沐浴露。
可是还是有好多地方抹不到沐浴露。
……很难。
只是洗澡就这么困难了,对哥哥来说,平时生活,应该更困难吧?
你看着手心的泡泡,呆呆地想。
然后用手拍了拍脸颊。
不对不对!清水杏,你不要入戏太深!渡边一树就是渡边一树!哥哥就是哥哥!
他们不是一个人,不要因为一样的外表就混淆!
可是……
可是,他提起的“龙头战争”,港口黑手党,始终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太宰先生。
他是port mafia的……首领啊。
你不知道此刻心里涌出的无力感代表着什么,你努力尝试着屏蔽掉这种情绪,因为你觉得这种感觉如果不能消除,你怕你会连接下来的剧情,都走不下去。
你摇了摇头,反手擦掉脸上的泡泡。
不对,不能这样想。
六七年前的“龙头战争”,那时候太宰先生才多大?
十五岁?十六岁?
说不定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还没加入港口黑手党,就算加入了,资历不够,肯定也只是港口黑手党里无足轻重的一个小人物。
嗯……对。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和他没关系。
和他没关系的。
***
你冲掉身上的泡泡,换上淡粉色的长款睡裙。不知道为什么,你发现这个剧本里的清水杏的品味和你惊人得一致,就连睡裙也基本都是那种萌萌哒的可爱款,最性感也就是吊带了,但那件睡裙上有一个致命的点——图案是一只哆啦A梦。
你每次换上睡裙,都能从太宰治微微偏过头的一言不发中,品出某种微妙的嫌弃。
你穿着睡裙走进卧室,刚才洗澡的时候绑着的绷带已经全部拆下来了,你只好重新去拿放在衣柜顶层的急救箱,但是左手没法用力,拿下来的时候松了一下,急救箱的角恰好磕在手心,伤上加伤,原本已经止住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疼得你眼前一黑,差点脱力。
手里的重量突然轻了。
……是太宰。
他的目光落在你染上血珠的左手心上。
也说不清为什么,你有些怕,下意识想缩回手——被他握住手指,没能抽出来。
他没有说话,明晃晃的白炽灯从头顶洒下,黑色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更加泾渭分明,微微遮在眼眸上方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半明半昧的光影。
他的视线凝在你的手心处,眼里没有光。
这种沉默的气氛太让人窒息了。
可是今天,你却不想再像往常一样和他说话,也不想再迂回地试探,更不想撒娇卖萌蒙混过关。
你只是说:“太宰先生,横滨六七年前的龙头战争——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他好像是知道你想问什么,今天发生的一切,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一切,在你们之间都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尽管如此,他仍是笑了出来,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与你期望完全不符的话。
“我在龙头战争中立了大功,结束后,立刻就被首领提拔为干部。”
“清水小姐还有问题吗?”
立了,大功。
你张了张嘴,又闭上,摇头:“没有了。”
“我说过,清水小姐在我心里,是很重要的存在。”他一边替你处理伤口,一边淡淡地说,“我是舍不得你受伤的。”
他阖上眼,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
“但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非要把自己弄伤不可?”
“我不想干涉清水小姐交朋友的自由,可是你因此而受伤,也的确让我有些……苦恼。”他对你弯了弯唇角,凝成一个有些冷淡的微笑,“以前的承诺依旧算数。如果喜欢,这套别墅也送给你。”
……什么?
你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好像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太宰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温柔:“意思是,清水小姐,我们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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