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
白玉堂一愣, 连带着另一侧的展昭也是一愣,只见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捂着后脑勺、提着小裙子、皱着脸带着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神情,从花船里头一溜烟儿地跑出来。
更叫人吃惊的是,白玉堂竟是垂下剑脱口一句:“卢珍?”
展昭瞧着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 也忍不住惊诧万分,就差没露出瞠目结舌的神态。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乖巧的小姑娘了,可若是他没记错卢方的孩子虽被唤作珍儿, 却是实打实的小郎君、小公子。且那孩子是个垂髫小儿,至多五六岁,怎么一转头变成这么个丱发黄衫的八岁小姑娘了。
被唤作卢珍的小姑娘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五叔是何日归来的?今日是来带我回陷空岛的吗?我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爹娘了。”大约是年纪小, 他的声音和小姑娘一般软糯,大约是传自他父亲身量较一般孩童高大些,又生的乖巧可爱, 打扮成小姑娘竟叫展昭也没瞧出来。
这会儿展昭倒是想明白当时温殊骑马带着卢珍在江岸边被江风淹没那几句话究竟说的什么了。是卢珍听温殊说对岸是陷空岛, 询问何时能回去,而温殊当时回答的大概是人多眼杂,还是夏夜游花船看看有没有机会。
本当卢珍是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 这会儿展昭却有些别扭起来,怎么看都觉得不觉得是个女娃娃了, 且与卢大爷也有几分相像, 心道自己竟是这点眼力都没有。
“你为何在此?”白玉堂话是这么问卢珍, 却神色冷峻地瞧向了温殊。
据展昭所言, 卢珍应当是被掳走了,掳人的粉衣公子身后就跟着几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怎么小姑娘变成卢珍了。若不是白玉堂对这事儿记得清楚,他就认定掳人的就是温殊,这会儿温殊也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了。
“我记不得回陷空岛的方向,温公子说是带我回陷空岛。”卢珍虽然年纪小,条理、轻重缓急却是甚为清晰。
他这一句就叫白玉堂和展昭都听明白了一件事,卢珍不是被温殊掳走的,甚至可以说,他极可能是被温殊救回来的。展昭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温殊,而温殊只是双手抱胸并不说话,半点没有事情反转、叫白玉堂也一时被震住的得意。
“你可曾见到你二叔了?”白玉堂又问。
卢珍摇头,“爹娘说好几日没听闻二叔的消息了,二叔还没回去吗?”
照理说,卢珍是在韩彰失去消息后才被绑走的。可按白玉堂与展昭的猜测,韩彰就此失踪还与粉衣公子有了牵扯,多半是因为卢珍才不敢妄动。
“那你为何扮做小姑娘?”展昭接着问了一句。
卢珍被问到这个面上一红,虽然只是五六岁也知道他不是小姑娘,对男女分的清楚。
他先是看向白玉堂,见白玉堂点头,而温殊又不说话,这才回答:“温公子说松江府里的人来路不明,若是叫他们发现了又被逮回去,会胁迫爹娘做伤天害理的事,卢珍不愿如此。温公子说他们人多势众,他打不过。”所以他就乖乖听了温殊的话,穿上了小姑娘的衣服进了松江府,心里头别扭得紧偏偏温殊还真拿他当个小姑娘对待,一整日都取笑于他,还叫他喝什么蜂蜜冰水。
前一句还叫展昭佩服卢珍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智,后一句就实诚得叫展昭忍不住咳了一声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你倒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拎的清楚。”白玉堂却半点不给面子温殊留,收了刀,一扬眉梢就讥诮道,面上的冷峻终究是缓和了许多,“哪儿截下来的?”
温殊斜了白玉堂一眼,却不作答。
白玉堂眯起眼,不仅没掩住自己的凶煞之气,反倒更似个玉面罗刹,他连连冷笑,语气有些微妙:“我知你装模作样的是想如何,那温蝶不是我叫她跳的楼,别当爷瞧不出你虽救了卢珍,却是有意扣下他。”
如若不然白玉堂和展昭一上花船,温殊就应当叫卢珍从里头出来,而不是叫人开船;结果三人都交上手了,温殊还差点叫白玉堂一脚踹进江里头,温殊还是没有吱声。要不是卢珍跑出来够及时,白玉堂刀下无眼温殊可就不是这样完完整整地站着了。
“昨日只有你见过温蝶,白老五你又作何解释?”温殊闻言气笑了,他可是去疏阁前因后果都清清楚楚地问过了。
“这松江府只有你白老五知道温蝶是我手下的,是我六七年前置于跟前养大的,昨儿见你一面就坠了楼,我到的时候人都死透了却连个收尸的都没。我扣下卢珍怎么了?你白五爷都能听了闲言碎语二话不说提刀来砍人,还不准我拿个把柄弄个明白?”
说到最后温殊近乎口不择言,让卢珍都面露忧色。
“你说温蝶不是你叫她跳的楼,她总是因为你陷空之事没了的,松江府的平头百姓也总是因你陷空岛结的恩怨死的。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奸的邪的,这陷空岛出的事又有没有你在幕后横插一脚?”
“白兄。”展昭第一反应竟是按住了白玉堂的肩膀。
白玉堂没拔刀但是他越是沉默越是显得可怕。
“温公子。”卢珍也同时喊住了温殊。
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懂得不多,也不知道温殊话里话外究竟意指什么,但敢这般跟他五叔讲话的人他当真一个都没见过。与温殊相处虽不过几日,卢珍却对温殊处事有节、从不恶言的性子有几分了解,一个孩子对是非或许辨不清,谁对他有几分真心实意却明白得很,这会儿确确实实被温殊口不择言吓到,生怕他真惹恼了五叔。
在卢珍心里他五叔白玉堂可是武功才学都天下第一,惹恼了白玉堂,一个温公子哪里能挡得住。
温殊吐了口气,见一个孩子都担忧起来,撇过头,“究竟是谁不信谁,白老五你倒是说个明白。”他只是随手抚顺自己的那衣袖,依旧面露赤色,不肯退让,语气跟白玉堂一般冰冰冷冷,叫人胆寒。
他最初没发火还由着白玉堂一口气砍烂了他那把折扇已然是他最大的诚意,也是信白玉堂没必要跟个戏子过不去,拿温蝶的死给他温殊添堵,要是温殊真惹恼的白玉堂,白玉堂只会像今日这般不留情面地对他刀剑相向。这会儿白玉堂看不上他的情面和多年的情谊,他又何必费这口舌。
别说展昭,卢珍都觉得二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忍不住拽了一把展昭的袖子,躲到展昭身后去了。
可白玉堂愣是不应温殊,转头问卢珍,“你何时进的松江府?”温殊跟白玉堂一般是个闲不住的,一年到头没多少日子在松江府呆着,白玉堂多少知道一些,所以松江府能认得出温殊的才不超过两只手的数。温殊就这么凑巧将卢珍截了回来,怕是从松江府外截的。
“昨日上午。”卢珍好半晌才探出头来回答。
温蝶是过了午时坠的楼,要说温殊在卢珍不知晓的时候去吩咐一声温蝶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展昭听出白玉堂语中它意,心道不妙,他能听得出温殊这般心思灵巧、人情通达之人自然也听得出。
他抬剑拦了一拦白玉堂,本事肃然微皱的眉眼舒展开,好似春风一袭江水微荡,直教人觉得温温和和、沉沉静静:“白兄昨日才受了卢大爷一掌,今日应当不会想受温公子一掌罢?”
白玉堂未来得及反应。
展昭就往白玉堂面前一站,对着温殊一拱手,“今日展某不知情况,贸然出手,多有得罪,还望温公子海涵。”
白玉堂和温交情究竟如何,展昭说不出,但连年往来总不可能是假的,陷空岛出了事白玉堂第一反应就是去寻温殊了解个一二,亦是对温殊还有温殊手中所掌消息的信任。这会儿二人为温蝶姑娘之死一事起了争端,因为所谓粉衣公子这一证词生了怀疑,仿佛应验了展昭昨日于星雨楼的担忧,二人怕是要交恶。
若温殊此时做戏,其实就是幕后之人也就罢了,交恶又如何;可若不是,那所谓粉衣公子、温蝶姑娘之死都是算计二人关系的把戏,二人交恶也正好叫幕后之人称心如意。
指着陷空岛的算计一环接一环,一扣连一扣,它能将陷空岛设计得四崩五裂,卢方还真的为了保下白玉堂的性命动手给了白玉堂一掌;也能叫白玉堂与温殊几年的情谊就此断绝。到时候白玉堂都能算得上众叛亲离、孤身寡人了。
许是展昭这会儿算得上陷空岛这局的局外人,看的比这几人都要清楚,他这一拱手面上的神情当真是诚恳又真心。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展昭这一礼叫温殊都愣住了。仿佛温殊原有的一肚子气全给弹棉花用了,明知展昭这会儿出面并非是想主持公道,而是出于站在白玉堂那一边的立场,可温殊硬是没了火气。
不过能这样大胆对白玉堂说拦就拦,应对白老五的破脾气还能笑面春风的,也是本事,温殊自认他可做不到,这会儿见了这一幕也不亏了。
“谈不上海涵,还得多谢展南侠手下留情。”温殊瞥了一眼先头被白玉堂砍了半截的扇子,就落在地上,另半截被他躲闪时丢进了松江里,早不见了踪影。
外面都传温蝶姑娘一手好看的簪花小楷,还给白玉堂写过扇面。可温殊手上的折扇扇面就是白玉堂写的,白玉堂文武双全,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字如其人称得上冠玉美人,笔锋又如他那性子狂傲恣意;他平日最爱收藏扇面,三年前他得了一本奇门遁甲类的旧书跟白玉堂好说好歹才换来的。
温殊那话不假,白玉堂的字写的甚和他心意,这是他收藏的折扇中最为心悦的一把,他也真当能写一手好字的白玉堂是合了他脾性的知己好友,便是手把手教起来的温蝶死了也没叫他皱眉头真的怀疑到白玉堂身上去。
可如今就叫白玉堂一刀削成两截,仿佛他二人的情谊也就此削成了两截。
温殊上前捡起那半截,暗叹也就陷空岛能叫白玉堂挂心,出了事白玉堂真就六亲不认了,不过白玉堂有理他就无理了?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白玉堂忽的一句:“卢珍可是被人用船带着南下了?”
从松江府坐船往西南走就是杭州,白玉堂昨日一早进了城,那些掳走卢珍的人不知白玉堂何日归来,走的又是那条路,那不想叫白玉堂撞见那最好就是坐船从另一个方向走。往杭州去的船多,最不容易叫人察觉异状。既然是城外截回来的人,温殊只可能是从水路回来了。
“接连着四个月有几拨掳走小姑娘的外乡拐子,都是走的水路,这几月我正是来回奔波于此。”温殊管着松江府三教九流的事儿,这些莫名其妙的外向拐子出现在松江他自然是要去查一查的,在杭州和松江府来回跑断气儿他还没说什么,一回来还被白玉堂迎面打了个闷棍。
“卢珍混在其中?”白玉堂问道。
“不然你以为哪来这么凑巧?”几天前温殊就是发现一船小姑娘要被送去杭州,才偷偷跟了上去,翻进船里伺机行动,却碰巧将混在里头的卢珍给带了回来。
“你是说松江府里头有拐子在拐小姑娘?接连四个月?”展昭忽道。
“家家户户丢的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小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大多已经记事了,一般拐子不会拐这种,除非是买到深山老林当童养媳的,可数量为免太多。”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引起温殊的注意来。
温殊扭过头,见着白玉堂一身青衣望着江岸,不知在想什么,而展昭面露严峻之色。
“那些小姑娘可有找回来?”
温殊见展昭半点不疑,倒是比白玉堂好说话多了,心里惊奇南侠展昭传闻厚道竟是如此轻信,若他所说有假当如何。不过他还是应答道:“去了杭州就被几波拐子分走了,只追回了几个,他们人手多,且走的都是暗线,多半后头是有组织的,不好直接出面查,怕打草惊蛇反而害了那些小姑娘的性命。”
“可曾报官?”展昭下意识问道。
温殊笑了笑,没说话。
他可是三教九流里的头头,暗道上被称一声温爷的人。按理说这拐子就算是坑蒙拐骗里的,他要是报官又搞不清楚里头究竟出了何事吗,回头他第一个栽进这泥坑里头去,报官自有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去报。展昭是南侠、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可他温殊不是,他只不过松江府占地称霸的地头蛇罢了,还不能在白玉堂面前耀武扬威,被陷空五鼠的威名压了一头,说到底也是个下九流的混混。
不过在他管辖之下的松江府还能暗地里丢了这么多小姑娘,叫温殊也是生了恼,这才一连走了四个多月探查。结果没想到便是温殊都没能探出多少线索来,这会儿要说此事和陷空岛有关好像也有些说不上。
可要说无关……
展昭记得昨夜里他往府衙去时确实听到了一户人家大哭丢了闺女,可见温殊所言不假。
而白玉堂想的是昨夜夜审两个牙婆时,她们也是说给他二哥韩彰送去了好些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韩彰自然不会真的需要什么标志的小姑娘,多半是那些人打着韩彰的名头行事。此外,还有展昭从卢方口中得知粉衣公子身后却有几个小姑娘。
“展某若是没记错,卢大爷曾说蒋四爷是为了救两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才被毒蛇咬了?”展昭问白玉堂。
若说拐子案幕后的组织和算计陷空岛的这批人无关,又处处有着联系。
他们本以为这事儿是从蒋四爷病倒算起,这般看来是从四个月多前将温殊引出松江府算起,那温殊可真就冤枉了。可若连白玉堂与温殊的关系都算计在内,这得有怎样的本事,且这般看来他们的目的就不是陷空岛,而是白玉堂了。
白玉堂瞥了一眼温殊和他手中那半截折扇,终于开口道:“你离了这松江府几日了,叫鸠占鹊巢都不知,松江一霸好本事。”
“比不上你白老五外出一趟回来就叫义兄揍了一通,现在连件衣服都没得换。”温殊立即还口道,说着他还伸手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展南侠当真是好心,白老五这不合身的外袍从你这儿借的罢。”
青色蓝色这样的颜色显然是展昭才会穿的衣服,白玉堂向来喜好更浅一些的衣服。这会儿身边只有一个展昭的白玉堂想想也只能从展昭手里借到衣服了,还得亏二人年纪相差不大,身量也差不了多少。不然温殊也不能想象穿着小些或者大些衣衫,不若平时那般讲究的白玉堂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便是展昭的衣服对白玉堂来说也算不上完全合身,只能说是能穿,至少温殊就一眼瞧出来了。
展昭挑起了眉梢不置可否,心道白玉堂结交的这朋友敢情和他一个性子,离了正事就是个无赖,连二人说和都没个正行。他正想着就听温殊吹了个口哨,对白玉堂道:“你哪儿拐来的美人儿,这还愿意把衣服借给你糟蹋。”
白玉堂充耳不闻,反而偏头瞧了一眼江岸。
本来围着江岸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何时退开了,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越过江面飞了过来。
白玉堂伸出手,那只白鸽乖乖在他手指上停了下来,不过离白玉堂最近的温殊确实瞧见白鸽腿上并没有绑什么东西,仿佛在告知花船上的三位年轻人到了如今是毫无线索了。
正如展昭白玉堂今日悄悄离开府衙大牢前老潘那句提醒一般,凭着粉衣公子这一说法想要逮着幕后之人多半是不可能的,就像白玉堂能换了衣衫来个障眼法,他们也可以从一开始就借别人的名头行事,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明,那些人在暗且早有准备。
他们查了一圈不仅没查到什么,还差点搅入新的圈套里去,最重要的是没弄清对方的目的,却被幕后之人几番耍了个团团转。白玉堂就差没把阴霾二字写在脸上了,张扬恣意的白五爷可是第一次遇上叫他窝火的事。
江岸上传来一阵喧闹,不知谁喊了一句:“走水了!”
江风扑了三人一脸,也叫三人有种忽从梦中清醒的错觉。
“温蝶果真是自己跳下去的?”温殊拉开他手里那半截折扇冷不丁地问。
白玉堂只是冷睨了温殊一眼。
温殊会这般说可见他的消息并未完全断绝,白玉堂昨日在公堂所言温殊其实一清二楚。
“白老五。”温殊深深吐口气,忽的将手里的折扇往江中一丢,面上一笑,“我有一计,不过你要再写个扇面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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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з」∠)_周末沉迷猫色的后果就是……
后来几天生病了文写不出来……
这两章写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提出来,我再修改一下QAQ
我的榜单死了,还差五千字……嘤嘤嘤,都怪我沉迷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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