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官侠民,盗宝案引五方势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庞昱一咕隆滚进开封府的牢房里的时候, 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他以为自己在被展昭押送回来的一路会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显而易见他高估自己了,毕竟这下午的日头正盛,百姓鼓掌叫好的声音久响不绝。如果不是押送他的人是展昭, 恐怕臭鸡蛋就要砸他一脸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不误伤他们的展护卫不是么。

    庞昱摸着自己的下巴,干脆利落地盘坐在大牢的地上, 没喊冤、没闹事,比皮影戏里的人偶还要乖巧,倒叫隔壁牢狱里的人颇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庞昱慢慢地扭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还十分油滑地给了个笑容。

    那人也乐呵乐呵地露出个笑脸。

    二人竟是谁也不像是坐牢的狱友, 反倒像是茶馆里听曲儿偶遇的隔壁座。

    庞昱经了一路又是叫骂又是叫好的打击, 没想到在开封府的大牢里还碰上个囚犯竟然这么友善,忍不住就吃了一惊、十分感动。

    他揣着小心肝,暗自嘀咕这人是出自狱友的关怀, 还是说开封府的人都这么客气和善?庞昱又瞄了那人一眼, 心道:莫不是这人不认得自己?

    庞昱就偏到这念头上了,觉得这倒是有可能,虽说他的通缉画像在各城城门上挂了三年, 但毕竟是三年不曾归京,模样也有了些变化, 若不是他当时是从庞府被展昭押出来的, 或许这汴京城的百姓也要转个神儿才能想起他是谁。

    不过庞昱却不知道, 那人是认得他的。

    开封府打从有包公坐镇, 又添展昭这一武艺高强的护卫,真是一片太平之象。治安好了不说,官家仁政之下汴京又是万分繁华,人人都忙着自个儿的营生,哪里肯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这开封府衙的大牢里清净的很,偶尔两三人竟是穷得揭不开锅故意闹事跑进牢里讨饭取暖的,不过这人却不是。

    他姓魏,叫魏明,其实别人都叫他魏老酒。

    无他,只因此人嗜酒如命。且魏老酒眼拙却手快,且鼻子出奇的灵,这不单是说好酒能唤醒他,还说他大老远就能能辨出钱味儿,谁身上藏过银子、攒过铜板就算是穿成叫花子他也是一闻就知晓。其实魏明就是个惯偷,没什么本事,换句话说魏奇因为没什么武艺,所以连梁上君子都算不上。

    前两天他在赌坊里趁乱顺手牵羊被逮住了,谁能想到他竟是看走了眼顺了个江湖人的钱袋,被狠揍了一顿不说,差点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得亏这开封府的衙役来得快,将他绑来官府了。所以说他这大牢蹲得稳,他也没伤天害理,心里头明白隔两天包大人就会将他放了。

    照他这眼拙的劲头本不该认出庞昱,可没办法,三年前他与庞昱是结过缘分的。

    那会儿庞昱还是汴京城里有名的小恶霸,不学无术、养尊处优也就罢了,还和一大帮子不是侯门世子就是王子皇孙的纨绔子弟混一块儿游手好闲、犬色声马,年纪轻轻的,恶名已经远扬汴京城内外大街小巷了。魏明就是那时候见着这张脸的,那日庞昱给个琴娘捧场子,银子如流水般赏了出去,在场的人人有份。他那会儿欠债正愁,这天降银子就这么机缘巧合救了他,所以才有今日这一笑面。

    可惜后来那琴娘却死了。

    只是据魏明所知,庞昱可是三年都没见着人影了,否则那琴娘死了庞昱定是第一个闹的。城门口贴着的通缉文书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被风吹被雨打,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他还私下与人醉言,庞太师一日不倒,哪有人抓得到安乐侯。没想到庞这一转眼竟是真被捕入狱了,怪道人家都说这新来的展护卫厉害呢!

    三年前陈州案闹的举世皆知、天下共晓,这会儿安乐侯被包拯坐镇的开封府,估计只能被板上钉钉、坐等认罪、昭告天下了。

    只是这么想想魏明又觉得怪可惜的,到底是受过庞昱意外的好处;但是又挺解气的,他也是个穷苦人家,不然哪里愿意混下九流,想当然就要为其他同病相怜的平头百姓鸣不平,恨极了那些仗势欺人的所谓贵人。

    魏老酒还在想着,那头就见一人穿着黑色常服,整个儿黑不溜秋的影子端端正正地走了进来,可不就是他们的包拯包大人。

    庞昱正心里瞎嘀咕,抓他来无非就是为陈州那档子事,他正等着他爹来料理此事,没想到直接被包黑子截胡抓来关大牢了。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那白玉堂的话又是何意?

    结果庞昱眼前就出现一双靴子,他一抬头,就瞧着一尊黑面神,心里吓得踩空了脚。

    “安乐侯。”包拯目光沉沉,“小侯爷。”

    “哎,包黑、包大人。”庞昱舌头打了个结,好不容易拐过弯来。

    包拯显然是听出庞昱顺口溜出的词,不过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平静地上下审视了一番庞昱就转身离去了,仿佛只是来确认三年不见但一下就被展昭逮回来的人确实是安乐侯庞昱。

    只是包拯走到牢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庞昱。

    “小侯爷可知你今日入了开封府的大牢,等着你的将是什么?”包拯不紧不慢地说道。

    庞昱起初听包拯问话还有点懵,好半天没声儿。

    包拯耐心十足地站在大牢门口。

    隔壁牢房的魏老酒正怀疑这安乐侯不知好歹,还当自己是在外头胡混的小恶霸,到了开封府里还敢拿乔,难道不知道这青天大老爷可不会当皇亲国戚是一回事吗。魏老酒脑子里正跑马似的掠过一长串,就听安乐侯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知晓。”

    魏老酒一脸茫然。

    这似乎和说好的不一样。

    可包拯却半分意外都没有,端详着庞昱的面孔,竟是笑了一句:“小侯爷外出三年,胆子大了不少。”

    魏老酒茫然中,懵懵地抬起头,心里还是那句包公这话是打趣么,开封府谁人不知安乐侯作为皇帝的小舅子成日里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天子脚下就敢犬色声马,到了陈州更是胡作非为,说他胆子小,这不是逗人玩么?结果魏老酒正对上庞昱的笑脸。

    庞昱本是盘腿而坐,不知何时变成席地而坐,上身挺直、双手也规规矩矩的压在膝盖上,冲着包拯温温顺顺地笑,比他隔壁家的小孩儿还要乖顺懂礼貌,哪有半分狐假虎威的安乐侯神采。

    “包大人谬赞了。”庞昱说。

    包拯看着他,轻轻摇头,像是在叹气,“三年前的旧案了。”

    “旧案包大人也得给查个明白啊。”庞昱连忙说。

    魏老酒缩到角落里去,总觉得听的云里雾里,又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只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案子自是要查个明白。”包拯平稳道。

    听着这话庞昱非但不慌张,反倒是松了口气,坦坦然然对包拯道:“包大人能查个水落石出便是好事。”

    包拯闻言不语,只是转身出了牢门。

    “大人。”展昭正抱着剑立于牢房之外。

    “太师何言?”包拯问道。

    “庞太师说开封府近日神鬼作祟,丢东西的人家不少,得幸他们庞府地界偏,妖魔瞧着也懒得打扰。”展昭回道,几乎是将庞吉原话照搬了。

    包拯站了一会,摸着胡子一笑,意味不明道:“地界偏?太师还不如指望多上上香,将神荼郁垒请回府上看门。”

    展昭一愣,见包拯已经背着手走了。

    “你们包大人倒是笃定三年前陈州案与庞昱本无干系了。”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展昭侧过脸,见白玉堂不知何时来了开封府,正抱着长刀蹲在墙头看他,明明几分跳脱顽劣的模样,却因他形貌昳丽,便显得翩翩公子那番神采飞扬、令人艳羡了。开封府里也除了展昭也没别的有本事拦住他白五爷,因而见白玉堂踩着开封府衙的墙头,不远的衙役大惊,正要喊人,展昭连忙摆了摆手,衙役才道二人乃是熟识。

    “去年在江宁府,白兄与展某不就已有过推测?”展昭口中道,心中却又几分微妙,开封府里的衙役未曾发现声息那是白玉堂的本事,可今日不知为何他也三番两次不曾察觉白玉堂何时来的,更是连他站在身侧好半晌也毫无所觉,自己这沉思未免太过入神了。

    “未有定论。”白玉堂说。

    展昭压下心思,瞧着白玉堂好半晌。

    “展大人瞧着白爷作甚?”白玉堂没有半分不自在,反倒挑起眉梢。

    “白兄变了性子,展某还道是今日与白兄调了调。”展昭轻声笑道。

    “难怪展大人能得个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的职,这一年来猫儿别的没长进,口齿却伶俐不少,也懂得同白爷说笑了。”白玉堂抱着长刀,也不下墙,只一本正经地拿展昭打趣。

    展昭正欲还口,却瞥过牢狱门口不远站着的衙役。

    那人虽未侧头,目光中却露出了诧异之色,许是从未见过入开封府以来便沉稳温厚的展护卫也会有与人这般打趣的模样。他虽未曾听到二人谈话,却是久不见着展昭与人说笑时如此轻松惬意,又仿佛大半年前忽然出现在开封府包大人身侧的江湖侠客,自有一份潇洒自在、眉宇间覆不上忧心忡忡的阴霾之色。

    展昭只能微微摇头,知晓再这般辩嘴下去,这天黑了都转不回正事,便拎了剑往另一侧走。

    白玉堂蹲在墙上走了神。

    汴京城里春光和煦,展昭转身时尖尖的眼梢似有温润清光,教人不禁细观,比拣了狗尾巴草撩了一把心口还叫人晃神动容。

    外头有几个孩童在玩闹,口里还在一边摆手拍手一边念着童谣,“朱雀门,门叠门,黄泥墙头几扇门;车马道,道压道,州桥明月几条道;开封城,城摞城……”童言稚语、软软糯糯、天真可爱。

    白玉堂轻身一跃,仿佛是踩着展昭的影子,就落在展昭身侧。

    “大街上你说开封丢了东西不便详说,这回总能解释一二了罢。”白玉堂说,口吻有几多逼问之意,“还有开封那三把刀。”

    展昭和气一笑,也不看白玉堂,只与他闲庭漫步,“白兄明知正是因去年白兄的推测,包大人才会有今日的笃定。”他不提盗宝案,而是接着先头的话。

    白玉堂目光微闪,顺口就接上,“还得多亏展大人入朝为官不忘提携白爷。”

    他看着四周的看牢房的衙役,一转心思就猜着此事怕是并未宣扬,怪道外头一派升平之象,嘴里不饶人张口就下一句,“江宁府一案你与包大人是透了个全?想必陷空之案、白爷之毒、鬼医谷之约也是交代清楚了罢。”白玉堂面上似笑非笑,话里话外有几分展昭多舌之意,但提着长刀慢悠悠地走在展昭身侧,一点不似有怨怼恼怒之意。

    江宁府的案子隔了一年有余,陈州案也是三年前的事,倘若不是展昭提起,包公如何能对他们一段推测的谈论知晓得清清楚楚。

    白玉堂瞧出展昭与包拯定是相识已久,怕是此番信任下,大多事展昭都与包拯揭了锅盖,里里外外都挑明白了说,也可见展昭对他二人之间的交情从未有变过心思。若说他有多少不乐意,白玉堂自认行事坦荡,展昭与包拯如何言说,他都不甚在意;可他心头又隐隐压着些不快,与难言的愉悦交织在一起,一时半会连自己也有些懵,得亏他一向喜怒无常,自然没有多想,先取笑展昭一番便是。

    “公孙先生去年就在江宁府。”展昭听出白玉堂还未放下他几次隐瞒推拒之事,只得无奈道,“江宁府之案前后还是先生告知于我,这才串了起来。”

    白玉堂不以为意。

    公孙策本就是查开封府的案子才去的江宁府,这事儿定会与包拯禀报,但这关他二人言说庞昱什么事。

    “如此说来,你们包大人那会儿便信了庞昱非是陈州犯案者。”白玉堂说。

    一起盗宝案牵扯了江湖、朝堂和百姓,交织着五方势力。先以陷空五鼠署名,将陷空五鼠拖下水,又指着为陈州案里的百姓打抱不平,安乐侯以及他身后的庞太师自然是相关,又因御赐之物隐隐打了君王的脸面。

    白玉堂去年与展昭有过推测,因而不可能因陈州案来盗取开封三宝,指责包拯。换句话说,包拯正是因为铡刀后一步被盗、又早从展昭口中知晓此事,才放心下来,确认是他人借了鼠猫之争的名头行事,白玉堂及其四位义兄均是无辜。

    不过白玉堂如今看来,包拯怀疑陈州案真相实则比他二人的推测还要更早些。

    展昭顿了顿,轻咳一声才道:“公孙先生说,安乐侯庞昱虽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霸,但实则早在开封府的时候就当大人是鬼见愁,每每遇上大人都像是包子遇上狗,扭头就跑。”

    白玉堂从展昭唇角辨别出那一闪而逝的笑意,那一双眼眸更是清亮如星。

    “那陈州的庞昱派项福刺杀包公一事……”白玉堂随即听出展昭之意。

    公孙策就差没说庞昱怂货一个了,而这样的性子借得十个胆也不敢派人刺杀包拯,包拯从三年前就怀疑此事了。

    展昭稍稍耸肩。

    “包公既然有疑,还在三年前逼着你们那皇帝下通缉文书,满天下抓庞昱?”白玉堂这话才刚出,又自语道,“是了,包公正是心忧庞昱在外,如遇不测,此案便是板上钉钉的千古冤案了。幕后之人既然敢调包了一个安乐侯,追杀他也不值得意外。”

    展昭温温一笑,对白玉堂此番自问自答并不意外,白玉堂聪慧机敏这点事瞒不过他。

    “且白兄今日才说过,陈州案压了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不会让旧案就此沉寂,反而因此案重大,会在当年相关的人心中留下一个疙瘩,越生越大。

    “大人三年前见未能抓到庞昱就压了心思猜测,只要庞昱活着,此案就怕要另起波澜。”展昭轻声道。

    “隔了三年,哪里寻得出子丑寅卯。幕后既有人嫁祸,且不管那人是谁,三年时辰早足够那人将罪证消抹干净了。”白玉堂轻哼道。包拯从三年前就有此后忧,这才在官家面前压实了庞昱的罪名,宽慰陈州受难百姓的心的同时又提出要抓活的,等着日后翻案。

    “可惜这位小侯爷还是在外头三年之久。”展昭微微叹气。

    三年,想翻案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开封府衙那头,公孙策将架上的陈州案卷宗一一取下,独自来回翻看。上头所录字字句句均是陈州百姓的血泪,叫人望之动容,心头积压的不仅是对权贵逼人死的愤懑,还有陈州百姓所陈状的难言郁气、悲意与滔天恨意。

    此案最为难的还不只是失了证据,而是朝堂之上的暗流浮动。

    “公孙先生。”推门而入的包拯见公孙策面色沉沉,便出言唤道。

    “大人。”公孙策搁下手中的卷宗,“学生听着展护卫将安乐侯带回来了。”

    “确是。”包拯颔首。

    公孙策从包拯面上并未察觉异样,几番欲言又止。

    “先生有话直说便是。”包拯说道,又见公孙策眉宇紧蹙,一言不发,才叹道,“本官知晓先生疑虑,到如今对方的企图究竟是陈州案里的安乐侯,还是安乐侯后头的庞太师,又或是本官,还尚未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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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思路,回过神已经这个点了。还以为能赶上昨天呢。

    可惜。

    不过反正你们都是明天看的了,所以安慰自己假装是昨天更新的。

    前几天一直在整理思路,因为信息量比较大,突然不知道从何下手写了【打滚】

    但是发糖还是要继续的。

    顺便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了,那就爱你们么么哒。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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