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回 猜疑起,七窍玲珑是柔肠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展昭踩进套里仅仅是意外, 想必杀死柴颐并留书二封的凶手根本没想要栽赃给展昭,因而但凡有点人证都能叫这局不攻自破。

    但白玉堂不同。

    或者他们确是察觉到这幕后之人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又算计好每一步,叫白玉堂明知其中有鬼还是实打实地一脚踩了进去。偏偏白玉堂不以为意,那会儿他若是不踩, 吃亏的就是展昭和开封府, 白玉堂对此心知肚明。他不动手, 任由孟婆在这汴京都城的大街上闹事、祸及百姓,哪怕这会儿开封的治安暂交由禁卫军, 开封府衙也难辞其咎。

    展昭沉静的面容难得露出了几分忧心忡忡, 端了点心来的小丫鬟颇为吃惊,可展昭只是怔怔望着白玉堂的拎着长刀慢悠悠走在前头的背影,并未察觉有个小丫鬟正端着茶点悄咪咪端详着二人。

    白玉堂倏忽间回了头, 正对上展昭闪烁不定的目光。

    “展大人被白爷的英雄气概所迷了?”鬼使神差地,白玉堂开口调笑了一句。

    “……”展昭神色一顿。

    四周皆静, 端茶点的小丫鬟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只觉得二人站一起就像是画儿里走出的两个英俊潇洒、相貌不凡的侠客, 要是冲自己笑笑怕是魂都丢了,这会儿一瞅竟是觉得莫说二人冲自己笑笑, 分明是冲对方笑笑也叫自己心跳地紧……她也就傻傻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

    展昭眉梢一敛,竟是无奈地笑了起来,“白兄别的本事不说, 这自我肯定必是独步天下的。”

    “要不怎么说白爷傲笑江湖我一人?”白玉堂眉毛一挑, 又放了回去, 嘴里竟是一点也不谦虚地认了展昭这话, 只把他这打趣当夸赞来听,满脸的骄傲得意都从眼梢溢了出来。

    听得不远处端茶送水的丫鬟都觉得替他害臊,心里嬉笑这位与展大人同行的侠士竟是截然不同的脾性,也不知展大人是如何相识的。展大人谦和内敛,行事作风温良恭谦,哪里像是这位侠士口气张狂,脸皮比这汴京城的城墙还要厚些,仿佛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就没什么他能看的上眼的了。丫鬟想了想,又在心底暗笑,倒也不是,这侠士必是看得上咱们的展大人的。这么一想,丫鬟又蹙着眉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不知傲笑江湖第一人的白兄是要往哪去?”展昭哑然失笑地瞧着白玉堂。

    “展大人叫王朝跑腿给白爷洗刷罪名,白爷不似展大人这会儿镀了层官身的金,又没有好使唤的人,只能承了情自己跑一趟给展大人查查案了。”白玉堂抱着胸,话里的口气像是在与展昭呛声,可眉目舒展,比春日里的日光还要明亮。

    展昭轻咳了一声,稍稍摇头,凝重的神情却缓和了,眉眼也是往日那般犹若天青云朗,“白兄的好意展某心领,只是白兄莫不是忘了,这会儿与展某一并还只是个阶下囚来着?”

    白兄神色一滞,抱着长刀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

    那端茶点的小丫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连忙扭过头装做自己不存在。

    她眼角瞅见展昭提着剑走向白玉堂,自己忍着笑,又调头端着茶点回后厨去,心道展大人虽这么说还不是打算要同白侠士往外跑,这茶点想来他二人是不需要的了。

    “阿夏,你笑什么?”在后厨帮忙的另一个小丫鬟笑道。

    “阿冬?你怎么在这儿?”被唤作阿夏的小丫鬟将茶点搁在台子上,“今儿大院扫了?”

    “先头不是上公堂给展大人作证去了嘛,”另一个被唤作阿冬的丫鬟答道,她平日都是在院子里打扫的,并不在后厨帮忙,“你说这柴府的管事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是诬陷咱们展大人,”她气哼哼地说了一句,又扭头道,“我下了公堂却发现耳坠子少了一个,今日也就来过后厨,便来寻寻。”

    小丫鬟瞧了一眼她的耳朵,果真少了一个耳坠子,她取笑道:“你这丢三落四的本事越发厉害了,上回丢的簪子,今日丢的耳坠,也亏得还记得往哪儿寻。”

    那个丫鬟做了个鬼脸,倒没有上回丢了簪子那般着急,这耳坠只是大街上随手买的,算不得什么贵重物,只是平日节俭惯了才花心思来寻,又顺手留下帮了点忙。

    阿夏笑了笑,将茶点放下,又对后头的大娘喊了一声:“罗大娘,茶点我放这儿了,展大人与白侠士忙去了,大约是不用茶点。”

    那罗大娘哎了一声,可谓是中气十足,只是她在忙活也没探出头来看一眼。开封府的厨娘有两位,有一位年前回老家了,罗大娘乃是新来的潭州厨娘,这会儿也是在忙活着给大伙儿备饭。

    阿冬凑进阿夏边上,小声地问道:“阿夏,你可有瞧见今儿送进来的尸首?”

    阿夏摇了摇头,有些稀奇的巧了阿冬一眼,“你不是最怕这些,真的问起来了?”

    阿冬缩了缩脖子,“盖着白布呢,哪看得着,只是走了一趟公堂,听李家大哥讲的,汴京城都多久没出人命案了,还连着俩,听说脸柴府的柴颐少爷都被杀了,那岂不是三条命。还有还有啊,送来的尸首说是……”她用手比划着在脖子前一抹,一脸惊心动魄,“一刀断头……比大人的铡刀还干脆利落……”说着她整个人都抖了抖。

    “……”阿夏皱起眉头,“李家大哥说的?”

    阿冬说的李家大哥是个衙役,和阿冬眉来眼去好久,还给阿冬送过簪子,两家父母也瞧得上眼,就等着哪日下聘礼结亲了。

    “也不是,我问的,且外头也都在说,马行街上好多人瞧见了,是白侠士杀的人。”阿冬小声道,“还是个老婆婆呢,那位白侠士好狠啊。”

    阿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别瞎说,大人他们的事我们几个小丫鬟哪里懂……且展大人与白侠士交好,肯定不会看错人的,那老婆婆多半是个十恶不赦的凶徒,不然包大人为何不抓白侠士?”她对阿冬正色道,“阿冬,外头怎么说我们先不管,是非曲直包大人他们自然会定夺。再说,白侠士瞧着虽说有些不好接触,可你瞧瞧他待咱们展大人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好,给咱们这些下人也多少是一个笑脸的。公孙先生都说得一良友不易,我们可别乱说话,平白叫展大人也伤心。”

    “我不就和你说说嘛……”阿冬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教训起我来了。”

    “哪是教训你了。”阿夏伸手点了点阿冬的脑门,“包大人最近眉头老皱着,多半是开封有人起事而烦心呢。你说话也走点心,好歹咱们开封府一条心莫叫外头的人带跑偏了,他们不知道我们天天亲眼见着还会不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阿冬撇撇嘴,“说的我不长脑子一样,我还是去打扫院子罢。”说着,她就提着裙子往外跑了。

    阿夏叹气,心道阿冬就是有点儿太没心眼了,傻孩子什么都一听就信。

    身后传来罗大娘的笑声,“阿冬天性淳朴,阿夏倒是操心起她来了。”

    阿夏笑着回头,“就怕被人骗了,我俩邻里多年,我又长她一岁,娘说和亲姐妹也无差,自然要多照看的。”

    罗大娘只是探出了半个脑袋,露出一双眼睛,这罗大娘按理说年纪也有四十多了,可只瞧她这眼睛又觉得不过是个三十多的妇人。她笑着摇摇头,又问道:“今日开封多事呀?还人命案呢,这夭寿的,竟是杀人,太胆大了……我听阿冬念叨好一会儿了,你也别念她,她就是听的怕了才来说说壮壮胆子。”

    “包大人他们的事我哪里懂。”阿夏耸肩,“那柴府的管事还诬陷咱们展大人杀他们少爷呢。我就怕阿冬这东听一句西听一句,不知什么情况叫人给蒙了心思套了话,给府里添乱。”

    “也是。”罗大娘点头,手里好似在剥东西,嘴里飞快道,“小丫头没心思也怕叫歹人利用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展大人多好的人啊。”阿夏也感慨着,又想到先头见白玉堂与展昭互相取笑的模样,转身要出门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罗大娘嚷了一句,“大娘今天再做一回板栗罢,可好吃呢。”

    罗大娘没应,因为阿夏已经跑远了。

    另一头,展昭与白玉堂可不知后厨里还有这一遭。

    果如小丫鬟阿夏所料,展昭虽拿话挤兑取笑白玉堂,可还是拎了剑随他悄悄摸出府衙去了。

    有趣的是他们刚翻墙出了府衙就见柴府的另一个管事进了府衙大门,这回是驸马府的大管事柴福了,或者说柴福正是柴宗庆身边的随从,不似柴山乃是柴宗庆兄长家中调来的。柴福独一人来的,来时也是十分有礼,只说是报案,他们府上的公子被人杀害,请包大人去驸马府一看,完全没有柴山那胡搅蛮缠的劲头,做事十分有条理。柴山乃是得了消息就派人去告知柴宗庆,自己先跑来报案了,而柴福则是柴宗庆知晓后又派来的。

    虽是大白日,可白玉堂与展昭翻墙蹬瓦的本事一绝,轻轻巧巧地躲开了人群,很快便来到第二甜水巷的邓国大长公主驸马府,柴府。

    驸马府里仆从行色匆匆,俱是凝重着面庞大气也不敢喘,尤其是柴颐院里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就怕惹恼了悲极、哀极的驸马爷。屋里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是个女子的声音,年纪也颇大了,正是柴颐亲母,想来柴宗庆第一时间还是告知了柴颐的父母。这柴颐本就是幺子,又是老来子,若不是柴颐父母看重柴宗庆,又道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乃是血脉至亲,便是留个香火也无妨,因而才将幼子过继给他……可不成想一直都好好的,突然就没了儿子。

    柴宗庆独一人站在窗前,也是一脸哀色。

    柴宗庆此人虽是驸马,皇亲贵胄,又是柴氏子孙的旁系,却也是个稀奇的,半分不染贵胄的习气,文采斐然,虽被封为左卫将军实则一身文生气质,模样也生的儒雅,和柴颐俨然不同。他如今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眉头紧缩站在窗前也叫人心里生出几分唏嘘和不忍。

    柴宗庆有心说几句,却见着兄嫂二人泣不成声,压在喉咙里的节哀、保重半点也说不出。

    孩子送来他府上却没受到良好的教养,反倒宠的太过,如今也不知遭了什么人恨,竟是在府内被残忍杀害,他如何对得住哥哥嫂嫂。

    展昭只在屋檐上瞧了一眼,黑沉沉的眸子里心绪难辨。

    “被勒死的。”白玉堂也不知可有察觉展昭的心绪,忽然说道。

    展昭闻言也往屋子里望去,他们这位置从上而下望进窗子里就能见那躺在床上的柴颐尸首。这一望,展昭就微微一蹙眉,心道柴颐的尸首叫人移动了位置虽说是情有可原,但怕是被抹去了不少线索;紧接着他才远远端详起柴颐的面容,那脸上凝固这一个惊惧的表情,眼睛像是要凸出来,脖子上隐隐还有痕迹。展昭想了想,正要对白玉堂指一指那尸首,白玉堂好似猜到展昭所想,已经一把逮过他的手腕,将他往那一头屋檐带去。

    展昭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一句“性急”的笑骂。

    二人落在柴颐那屋子的顶上,白玉堂一松手,展昭就轻轻巧巧掀起了一块瓦片。

    这回能瞧见柴颐的脖子了,上头的淤痕明显,但不像是用麻绳勒死的。

    “铁锁链。”白玉堂又忽然道,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展昭瞥了一眼白玉堂,未来得及说话,二人听见又仆从从远而近,翻下屋檐跃了出去。

    “这杀人的武功极高。”二人翻上了另一座楼的屋顶,一坐下展昭就道。他也瞧出那脖子上的痕迹是铁锁链扣在一起的样子,缠了好几圈,还留下了铁锈。

    一般来说要将人勒死用绳子、布料都可以,而铁锁链从携带到使用都不太方便。

    “若要勒死人,选什么趁手的都可以,但凶手偏偏用了铁锁链,要么他有必须用铁锁链的理由,要么就是他用惯了。”白玉堂并不意外,反而接着道。

    驸马府不算森严戒备,悄悄溜进来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并不难,趁其不备杀死柴颐也不难,未必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但使用铁锁链就是另一回事了,二人均是倾向于猜测这凶手是用惯了铁锁链的人,又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武器。

    “这江湖上……”展昭话起了个头,苦笑着又没说下去。

    这江湖上会用铁锁链当武器的人?他还真是一个都不知。

    展昭便是不入朝堂也一直是游离于江湖的独行侠,少有打听江湖轶事。

    “不在多数,也不在少数。虽说稀奇了些,总归有些人喜欢用,以那柴颐的脖子来看多半是使鞭的好手,平日拿铁锁链当铁鞭,免不了去信问问。”白玉堂嗤笑了一声,倒不是嘲讽,只是有些得意地扬了扬眉,“别嫌麻烦,此事你便是寻个包打听也讲不清楚。”

    “还得麻烦白兄。”展昭像模像样地拱手道,被白玉堂一掌拍了开。

    “和爷客气什么?”白玉堂随口就道,“不过是问问兄长几人,寻人打听打听,便是四位义兄不知,温老六兴许也知道些。事事礼数周全,你也不嫌膈应得慌……”他又急急忙忙把话止住,睨了一眼展昭,晃过神来,“展昭你诓爷呢?”

    展昭但笑不语。

    本是展昭有求于白玉堂,白玉堂定要拿他打趣,可这会儿白玉堂自己把话先应了……他就知道展昭这贼猫瞧着比谁都温良,一切开就是黑的。

    白玉堂拎着长刀要走,又回头来瞧了一眼展昭,那神情不复往日的吊儿郎当,就连张扬散漫的口吻也有些较真,“展昭你可记得今日如何,来日如何。”

    展昭神色未变,也未言。

    白玉堂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瞧不出是冷硬还是平和,他转身便往御街去了,白色的身影在人群中陷空岛在汴京城自然是也有营生的,联系陷空岛自然是寻本家比那些驿站送信的快。

    “……”展昭望了一眼天色,最终只是笑笑,眼底的忧色又悄然浮了上来。

    他有意叫白玉堂掺和到柴府的案子里,而不是让他就此远离漩涡……一是心知白玉堂脾性,都已经踩进来了,他绝没有就此罢休的念头,也正因为了解,展昭委实不会劝白玉堂退离平白闹得生分;二是柴颐到底是驸马之子,尽管是过继的,这事儿也会捅到圣上面前,官家自然会重视此事,只要白玉堂又半点线索助此案告破,哪怕他只是个白身,柴府也要承情。自然地,其中和杀害柴颐之人有密切关联的孟婆当街被砍死一事自然就好说了。

    展昭的心思透彻,对白玉堂当街杀人一事瞧的明白。百姓哪里知晓那么多,只知开封府来了个侠客当街杀死了一个老太太还打伤了无辜百姓,这是亲眼所见的,不出三天就能传的汴京城里里外外都通晓,而若是再进一步白玉堂的恶名就能传的满天下都是。

    白玉堂杀孟婆之时不管不顾,事后也不在意,权当是为民除恶,管他背后骂名如何。

    展昭却不能如此。

    可偏偏白玉堂的一颗七巧玲珑心也瞧的明白展昭是何主意,还明晃晃的点出是展昭今日没见外,来日自然也不得见外。这都下水了日后再想把他独个儿抛出水外的事,展昭是想都别想,他白玉堂管定了。

    江湖传闻锦毛鼠白五爷形容秀气却行事狠毒,展昭心知并非如此。

    这人的心肠是软的、是善的、是至情至性的,若是剖开还有能叫人心尖滚烫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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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有更新,嘿嘿,想不到吧!

    你们都说五爷的心思有端倪了。

    岂止是有端倪啊!

    五爷说:你没得罪我,但得罪了展昭【认真翻译:你没得罪我,但得罪了我的人】

    这心思昭然若揭啊。

    然后你们说昭昭的心思还没出……

    诶嘿,昭昭的心思到底如何呢……【阿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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