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鬼门开,地府鬼神游汴梁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雨声哗啦啦响, 白玉堂眯着眼睛。

    “大人虽有此愿, 能得白兄助力最好不过……展某……”展昭这话顿了顿,便没了后音, 仿佛不知这起头的话语后头究竟是想说什么。

    “那赵祯心思狡诈,爷才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白玉堂摆摆手, 进了后厨,白衣甩了一地的水珠,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神采飞扬。才不过片刻, 他又叫唤起来,活像是个泼皮无赖,又像是个混世魔王, “猫儿,你莫非是懵你白爷的, 哪儿来的热姜汤。”

    展昭合了伞, 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白兄虽拿话语夸着大宋的天子, 却在字字句句里漏出的不喜之意”和那些“大宋天子聪明至极, 做皇帝没人懵得了, 又是难得的仁智之君,对天下来说是好事,可历代帝王心术却是共通的,总爱将事事掌控在手里”,都掩埋在二人相望的眼神中, 掩埋在各自的肚子里, 不去问, 也不去答。至于“展昭知不知道赵祯当时以‘御猫’之名昭告全天下,除却千金买马骨的赏识之意,还有意困住展昭这个名满江湖的侠客,绝了他一走了之、重回江湖之路”,“白玉堂又究竟是否了解,与展昭走的越近,越容易叫人逮住把柄困在朝堂这牢笼之中”,以及罚俸一事为的是谁,自然也是问不出口的了。

    “白兄怕是来得晚,姜汤早叫府内衙役分了个精光。”展昭也进了后厨,“这会儿恐怕是得再煮了。”

    “你别是指望爷陪你在这后厨折腾?”白玉堂挑眉反问。

    “早知道白五爷精贵,懒得动手,”展昭也不知在哪儿寻出个茶壶,又端了两个碗,热气腾腾,在桌边一人分了一碗,“展某自个儿先备了一壶。”

    “你这可是偷偷藏着吃独食了。”白玉堂揶揄道。

    “人人都有,且白兄与展某一道,如何能算吃独食。”展昭一本正经道。

    “算上个我,才能不算是吃独食。”门口突然探出个脑袋,白白胖胖,圆溜溜的,像极了一个欠抽的马球,尤其是那脸上还噙着精明的笑容,正是不知何时离去又归来的柳青。

    外头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犹若大珠小珠滚落在玉盘之上,极为动听

    柳青一溜烟跑进来,他那滚圆小白胖子体型没想到出乎意料的灵活,转眼就在桌子另一侧坐下,“展大人,可还有多余?这雨里淋一淋果真还挺冷。”

    白玉堂瞥了柳青一眼,没说话。

    展昭拎起茶壶,水声轻响,尚有一碗余,他正欲起身再取个碗来,却被白玉堂单手顺走了整个茶壶。

    白玉堂不紧不慢地提起茶壶往自己碗里倒姜汤,眯着眼不冷不热地嘲笑道:“你缺银子使了?连碗姜汤都买不起,汴京城的铺子酒楼多得是,自个儿买去。”

    “白老五你咳错药了啊,往日不是最嫌弃这味怪?卢夫人叫你喝两口都要摔碗闹脾气,今儿这姜汤里有十全大补丸不成?”柳青见白玉堂不给他留面子,嘴皮子一转就揭起短来。

    若叫白玉堂往日的古怪脾气,昨儿欢喜今儿厌恶没个准,才不管柳青如何讥讽都是充耳不闻,可今日白玉堂还真就喝姜汤听柳青这嘀嘀咕咕一大段就呛了一口。

    “……”展昭才侧过头,就听白玉堂喝药似的一口灌下姜汤,大拇指抹着嘴角强硬着面容问话,“你跑汴京做什么?”

    “还不是你在汴京惹事,传的满江湖都说鼠猫交恶,正大闹东京,我这不是来瞧瞧要不要搭把手么。”柳青大言不惭道。

    “……哪儿来的消息。”白玉堂的目光凉飕飕的。

    柳青懒懒道:“哪儿来的消息?除了汴京城,外头传的花样可不少,说书的编的故事都快上天了,什么锦毛鼠当街一刀断人头;什么美英雄大闹内宫、杀人放火留诗句;还有说你偷了开封府三宝,写了打油诗挑衅御猫展昭,那打油诗还真有几分你往日讥讽人的风范,我想想怎么说来着,‘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与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口吻一模一样,依我看这几日消息估计都能传到松江府去了。”

    “我这不怕你在汴京城里吃亏,好心好意地来帮忙,没想到啊……”柳青啧啧两声,伸了个懒腰,“要不是我带了脑子来,在汴京城多打听了两句,还真能被你二人肩并肩站在府衙大门上面说笑吓得三魂七魄齐飞,立马送自个儿去见阎王做个真判官去。”

    “此言可真?”展昭越听,越是拧起眉头。

    “好事者多言胡编乱造罢了,展大人不必困扰。”对白玉堂不留情面的柳青转头就笑眯眯地安抚起展昭,“要我说,这人胡编乱造之人也对白老五你明白得很啊,哪个不听了那打油诗只当是你作的?”

    展昭却与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不掩凝重之色,“开封三宝确实被盗后尚未寻回。”寻回的只有那三口埋在开封府地底的铡刀。

    柳青本是自己寻了茶壶倒茶,这手一抖,茶溢了一桌,手忙脚乱地寻抹布擦起了桌子,“那开封三宝果真被盗了?”

    展昭与白玉堂俱是不语。

    “好家伙,这是要搞事啊。”柳青摸着自己双层还是三层的下巴上的胡须小声道。

    说来他二人本就是为此事才匆匆忙忙进京,但因铡刀被寻回,再添开封府丝毫不疑鼠猫之争不过是盗宝贼闹得噱头罢了。且随后那两个盗宝贼也被捉拿归案,现在还在府衙大牢里蹲着,为何借鼠猫的名头也有了猜测,他二人自然不再理会此事。只是没想到这几日后,旧事重提不说,还闹得全天下皆知。

    “白兄,那大内题诗一事……”展昭话未尽,白玉堂便微微颔首。

    “那诗是我作的不假,但我写了个字条夹在赵祯的折子里,便是开封府也只有你我几人知晓,如何能传的满天下皆知。”白玉堂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话虽这么说,他与展昭心里都有了猜测。

    “那两个盗宝贼如何了?”白玉堂偏头问。

    打从捉拿归案,也不见包拯有意升堂问审,前两日包拯有意提审,结果接二连三的案子没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如今应是还在大牢里关着。”展昭端着碗想了想,“那二人是为陈州案不服包拯,因而死活不肯开口,大人也不是用严刑逼供的人,铡刀也寻回来了,便关在牢里等着。”

    “那庞昱不就在大牢里?”白玉堂扬起一根眉毛。

    “倒不知他们相处如何,”展昭笑了一笑,“也不知陈州一行后遇见了什么,上回遭刺竟然一点儿不闹,等公孙先生看了看伤势就乖乖回大牢里蹲着了。反倒叫庞太师吓了一跳,支了人来问话,有意接庞昱回府,被庞昱自个儿打发回去了。”

    白玉堂眉毛动了动,“他跟着柳眉在外波折周转了三年才归京,遇到追杀想来也不会少,多半是习以为常了。”

    柳青的神色微变,“白老五,我那妹子好些日子没见了,也没个下落,怎的与安乐侯庞昱搅和在一起,这追杀一事……”

    “柳姑娘是柳兄……”展昭有些吃惊。

    “阿眉是我义妹。”柳青道,“我老头有个同姓的拜把子兄弟,是陷空岛的老人,见她聪慧伶俐却孤身无亲,便收了她做义女。逢年过节也来往许多,与我自然是兄妹相称。她怎的被追杀三年,我半点不知,白老五你却也不说?”

    白玉堂闻言只是搁下碗,不冷不热道:“她遭人追杀与爷何干?且三年来她遭追杀从未叫陷空岛知晓几分,又与庞昱同行、行踪不定,你若有心为何不寻?”

    柳青被噎了一回,心里叹气白玉堂所言不假,自己这当哥哥的都失职,何况柳眉瞧着娇媚柔弱,心底却是要强,说是自己义妹实则只当自己是陷空岛的一个下人罢了,自然什么都不会说。说来柳青与白玉堂交情不错,可与卢方却是上辈子结了仇,总是不和陷空岛的人来往,更别说打听打听义妹阿眉近况如何。卢方看他哪哪儿都不顺眼,总怕自个儿将白玉堂带坏了,也不想想白玉堂这人主意大,哪里肯听别人多言,自己的心思与白老五的七窍玲珑心一比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谁还能骗白五爷?白五爷骗人还差不多。

    也只有卢方还当白玉堂是个心性不定的少年人,须得好好宠着、领着、管教着,其实早勾的满天下姑娘丢了心、捉弄得天下人都知他文武双全、智谋无双,不可招惹。

    柳青这心思一转,又想起柳眉对白玉堂含有几分情意,这才引得他气恼胡乱说话。柳青摇摇头,心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白玉堂这阵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风搅乱了天下不知多少汪春水。

    “说来柳姑娘与安乐侯同行,也算得上能为庞昱作证之人了。”展昭见氛围尴尬,出口调解道。

    白玉堂瞧着起了气性,还是冷着脸应了展昭之言,“她一贯行事周密,怕是连追杀之人的证据也留了不少以备后用。”

    “若能如此再好不过。”展昭展眉一笑,“陈州案因时隔已久,到底是无法告破,当年在陈州鱼肉百姓,惹得陈州民不聊生之人怕是抓不回了,但也不能叫人平白背了锅顶了罪。也未有陈州案有个定论,以证包大人未有包庇之意,才能撬开那两个盗宝贼之口。”

    “怕是没有你想的这般容易。”白玉堂又冷言提醒道,“便是再多人证明当年庞昱在陈州被人顶替,百姓也怀疑是狡辩之辞,除非当年顶替他的人被抓。”

    展昭轻轻叹气。

    他二人去年在江宁府就探讨过此事、庞昱被抓那天也谈起过,安乐侯庞昱遭人作局,那陈州作恶的假庞昱定是已经被灭口。

    “江宁府一别后,一年未见柳姑娘,这会儿寻起来也不容易。”展昭说。

    柳眉送庞昱归京,可庞昱半句未曾提起柳眉,想来柳眉已然离京,天下之大寻一人自是艰难的。

    “她若是离京,我也无法;不过她若是还在开封,我到有办法寻她一寻。”柳青道,这话一是自个儿也想确认柳眉平安无事,二是瞧出展昭为难结个善缘,三自然是白老五面子大。

    展昭忖度一二,起身拱手道:“柳兄若能叫柳姑娘来做个人证,展某感激不尽。”

    “欸,”柳青也赶忙起身一挥手,他这小白胖子做起这种潇洒的动作叫人觉得十分好笑,可他偏不觉,正经道,“展大人说哪里话,展大人既是白老五的朋友,自然也是我柳青的朋友,朋友之间自是不用这虚礼,且我也不知阿眉是否离京,等当真寻到人再论罢。”

    说着,柳青想想便要告辞。

    白玉堂一伸腿,他那大长腿自然就将柳青直接拦了下来,“你来开封何事?”

    “……”柳青瞧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轻嗤了一声,“爷进大内皇宫是初二那日,今日出六,这瞎编乱造又成型的传言传出去必不过三日,你若非早在开封附近,如何能来的这般快?真当白爷是傻子不成。”

    柳青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又笑了笑,只教人觉得他这人不老实,两只环眼里诡计多端。

    他道:“不可说。”

    白玉堂也不甚在意,收回腿,提了搁在一旁的长刀起身。

    “……不过你那传闻是真,你还是回书陷空一封为好,省得你四位哥哥担忧。”柳青道。

    白玉堂懒懒地挥了挥手,让柳青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无意探究柳青藏藏掖掖着的意图。

    衣着鲜艳的小白胖子就这么窜进雨里,雨雾蒙蒙,很快就只剩一个虚影。

    白玉堂眯着眼,自然没看漏柳青扫过展昭的那一眼,他二人结识多年,也算得上无话不谈,今日不肯说也是顾忌着展昭。但白玉堂句句表明展昭非是外人,柳青还是有所忌惮,想必他在汴京附近所行之事与官府扯上了关系。

    “……今早去宫里时,碰上了庞太师。”展昭将用过的碗浸泡在水里,才拎了巨阙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白玉堂眉毛一挑。

    “听闻庞太师有个外孙,名叫孙珍,在凤阳府当知府,因其母是庶女,与庞太师关系一般,孙珍成日里想着巴结庞太师。”展昭将那把油纸伞又打开了,“如今庞太师的寿辰将近……”他一笑,未尽之语自是明了。

    白玉堂微微蹙眉,“孙珍此人……?”

    “贪得无厌、剥削民脂、造恶多端。”展昭平静道,“我离京前,大人就在暗中调查此事,大人出仕时曾在凤阳府定远县做过知县,可如今凤阳府连年荒旱,银钱买不起粮米,大人桌案上的折子就等着弹劾此人。”他又轻声一笑,“的柳兄是凤阳府人氏,应是最了解不过,我又听庞太师与圣上哭自己被截了寿礼。”

    “是何物?”白玉堂问。

    “松景八盆。”展昭这四字里没了往日的温和,反倒有几分狂狷的讽意,与这漫天的雨水一并落下,就转眼消弭不见。

    白玉堂自然是听出展昭说的真意不是松景八盆,而是黄金千两。

    大宋金银匮乏,千两黄金如何来的不言而喻,在生死面前自然是千金买粮米更为重要。

    “想来柳兄非是不能说,而是不愿说,省得以后给展某添麻烦,此番展某承他情了。”展昭温声道。

    “只怕不止为此。”白玉堂半眯着眼不为所动。

    雨声哗哗地下着,院落里的树枝不住地摇摆,闪电撕开天空,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响。

    二人打着一把油纸伞又进了雨中,未有商量去向,却齐刷刷地朝着府衙大牢去了。

    “……你可知柳青为何被江湖称为白面判官?”白玉堂忽然道。

    雨水打湿了二人的黑靴,展昭的声音迟迟地响起,“白面应是指他的相貌,”任谁瞧见柳青那脸都能想到白面团子之类的,“判官,应是指柳兄所用武器判官笔罢?”

    “对,也错。”白玉堂说,神色有几分得意洋洋,有几分嚣张快意。

    “愿闻其详。”展昭扬眉道。

    “柳青的师父是金头太岁甘豹,学的是刀法,此外还随甘太爷学了一手制药的本事,手里掌这一秘方,唤作‘鸡鸣五鼓断魂香’,世上怕是少有比这更厉害的蒙汗药,再武功高强都顶不住一缕烟。”白玉堂一开口就把柳青的老底掀了个干净,“他自诩侠肝义胆,少用此物,因而名头不显。”

    展昭眉梢微动,面含笑意,“确有侠肝义胆,算不得自诩。”

    “柳青不爱用刀,用的是一柄七寸长的判官笔,因而江湖人称白面判官。”白玉堂又道,“可事实上,他是自个儿想要这诨号,这才用起了判官笔。”

    “判官?”展昭听出白玉堂的意思。

    “柳青被送去拜师甘太爷前,曾被歹人绑走,差点丧了命。”白玉堂说,“那时救他的是个红衣白面的书生。”

    眼见着要到府衙大牢,白玉堂顿了顿,才眯起眼似笑非笑道:“左手掌生死簿,右手执勾魂笔,人称、府君崔珏。”

    展昭一愣。

    “猫儿,这汴京城鬼门大开,地府里的大人物怕是通通要来走个遍,这案子还没完呢。”

    滂沱大雨中,柳青没有打伞,在巷子里漫步穿梭。

    终于,他在一堵墙面前停了下来,剥落的墙皮上画着一个鲜红的叉,若是往前转个弯,就能瞧见宅院大门前挂着的白灯笼和写着“刘府”的匾额。

    柳青伸手,用指甲刮了刮墙面上那个红叉,指尖上很快染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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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觉得我有什么要说的,但是,我忘了。

    嗯,这就尴尬了。

    算了,和小天使说么么哒就好了。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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