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来寻?”
展昭止住了脚步, 最后一丝金光从西山那头消失, 橘红色的晚霞染上他的面颊又极快的褪去犹若退潮;他的墨发披散,每一根头发都仿佛被墨水染黑, 映出余霞的光辉。
“那、那个——”阿冬原本是急,后来就成了羞, 满脸通红半天没能卡出一句。最后,她只能指了指外头。
展昭这便转头往外跑,这回被白玉堂在墙上按住了肩膀。
展昭回头瞧了一眼, 一根白带从他眼前闪过,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白玉堂已经越过他落在墙下,还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嚣张又大爷地走在了前头,好似那一番折腾不过是为了捉弄展昭罢了, 长长的青丝随着他的轻功一扬一落, 飘扬的白色发带随风飘扬。
展昭轻笑了一声, 伸手将自己的头发用那根白带随手束起, 这才跟了上去。
开封府府衙大门口, 一个弓着身的瘦弱男人正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紧皱着,瞧着说不出是紧张多一些还是惴惴不安多一些。在开封府衙大门口站着的两个衙役满脸好奇,已经瞧了那人好几回了,自然也认得出这人是谁, 可不就是偷鸡摸狗被包大人关在大牢里好些日子, 昨儿才被放出去的魏明魏老酒嘛。
俩衙役被魏老酒来回转悠地头晕, 喊他问话,这魏老酒还蹬鼻子上脸非要等府衙里的大人来才肯说。俩衙役只能叫路过的小丫鬟阿冬去给展大人报个信,这会儿王朝大哥四人去吃饭了,谁知道魏老酒有什么大事,不急着报给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还是让展大人来问问为上。也亏得在门口当差的俩衙役脾气好,换个人指不定就把魏老酒绑了,压一句妨碍公务就丢大牢去了。
魏老酒绕圈走着走着自己把自己折腾晕了,坐在府衙大门的台阶上喘气。
俩衙役又面面相觑,心里嘀咕这魏老酒是个什么毛病。
天上就落下一道白影,似落雁、似飞鸿,衣角像是从他们脸上划过去,轻飘飘的质感。
紧接着飘逸潇洒的身姿、青丝顺滑随风扬起,衙役眼前一花,忍不住就拿手揉眼睛。坐在台阶上的魏老酒正低着头,一双黑靴就停在面前,他扬起头,先是瞧见一身精致的、把他论斤卖了都买不起的衣衫,别看这衣衫只是一通的白,可瞧瞧上头的暗纹、瞧瞧边角的细密针脚,再瞧瞧这丝滑的质感和怎么折腾都不起皱的垂感就知道是有钱人都未必用得起的锦缎。
魏老酒心道:这布料他是见过的。
魏老酒对上了白玉堂的眼睛,只觉得脖子有些酸,眼睛也有些酸。分明这天色已暗,可这一身白的年轻人像是炽烈的白色焰火,太过耀眼刺目,是这渐近的暮色里最夺人眼球的存在;而他的目光垂下来时更是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利,叫人避无可避。并非居高临下的蔑视,但确是高傲嚣张的自信。
白玉堂停了下来,微眯的桃花眸掩去了难辨的心思,“是你。”
他记得此人,尽管只有一面之缘。
那魏老酒自然也是记得白玉堂的,他跳了起来,有些紧张又哆嗦地开口了,“英、英雄!”那口气简直像是喊什么远近驰名的山大王,下一句许是就要脱口而出一句“饶命”。
随后来的展昭自是轻笑出声。
白玉堂充耳不闻,挑起眉梢道:“怎么,大牢没坐够?那你可得求求你们展大人,叫他多给你几天牢饭吃。”这话也不知究竟是在嘲笑谁了。
“不、不是,”魏老酒急了眼,许是怕真被丢进大牢里再关几日,连忙道,“我瞧见那二人了,就、就那两人。”
一时情急,他这舌头打了卷,硬是没说出他要说的是何人。
原是有几分好笑,想要叫魏明缓一缓气再说话的展昭忽的变了脸色。
白玉堂亦是眉头一紧,逮住魏老酒的前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带牛头马面的面具人?”
“那两个侏儒——”魏老酒叫了出来。
“在集市里我瞧见,不是,我闻见了!”大牢出事那天,魏明也关在大牢里,牛头马面趁乱被人救走,白玉堂便是察觉此事问了魏老酒,那会儿魏老酒还道是俩发疯的煞神是要取他姓名来了,吓得都快尿裤子。这事儿他自然隔了多日也忘不了,这一闻见那古怪的味道就想起来了。魏老酒是个惯偷,鼻子贼灵,心里嘀咕常人的钱味是一股人味、油脂味,可那二人不同,“他二人身上的钱味混着土味,与旁人不太一样。”仿佛土里带出来的味道。
白玉堂轻声嗤笑一声,“才要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与展昭才提起要先弄清牛头马面人的底细,弄明白他二人是如何从大牢里逃脱、与孟婆是何干系,才好查清这开封府前前后后的案子……这魏老酒、或者说那二人就送上门来了。
“何处集市?”展昭问道。
“朱雀门不远,刚从外城进来,我、我在那儿……”魏老酒这话未完,就觉得脚下一虚,原来是整个人都被白玉堂提了起来,摇摇晃晃,不像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像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狗。这还没想完,魏老酒已经自己唾弃起自己贫瘠又胡七八糟的脑子了。
白玉堂身形颀长,瞧着瘦削,力气却不小,单手提着魏老酒毫不费力地跃上对面的屋顶,“猫儿,去看看。”
展昭未有应答,人紧随而上踏上屋檐。
一蓝一白二人暗下的暮色和刚刚升起的月光,顺着屋檐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府衙大门口的两个衙役瞪着眼好半天,一扭头正巧对上叼着根竹签子的赵虎。
赵虎正给四周跑着的、唱童谣的孩子们掏了一把糖,几个孩子与赵虎道了谢,嘴里一边嚼着糖一边拍着手念着汴京城里最耳熟能详的几句童谣,嘻嘻哈哈着四散而开。
远远地还能听到孩子们的童言稚语,摇头晃脑的模样还以为是在念孔孟之语,实则在念叨那开封城里最耳熟能详的童谣:“朱雀门,门叠门,黄泥墙头几扇门;车马道,道压道,州桥明月几条道;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有几座城~”
“怎的?”赵虎眼睛一扫,就瞧出两衙役齐齐对望着走神,不以为意,下一句又问道,“今儿白五爷可有来府里?”
他这饭匆匆忙忙吃完了正是得了一消息,先一脚赶回来寻白五爷来的。
白五爷日日往开封府衙里头跑,初时王朝四人都觉得古怪得很,须知江湖传闻白五爷最是不耐烦与朝堂打交道,见了官府中人更是冷面活阎王、一句也不多说,不过王朝哥四个又私底下谈及这还是吃了展大人的面子,可见白五爷是真心拿展大人当朋友的,连往日脾性都忍得。别说朝堂之上,就连满江湖算来也是头一份。赵虎明着不说,知晓这话叫外头人听了不好,心里却知以他所见的锦毛鼠白玉堂对官家都未必又这般好性子。
“来是来了。”门口的衙役回话,指了指东边那颇圆的月亮,“不过赵哥你来晚了,白五爷同展大人刚出了门。”
赵虎心里想这大晚上的展大人怎又出门、明日可是要宫宴,包大人都说了今儿叫他好好歇息;又接着瞧了一眼东边升起的月亮,心道今儿四月十三,快及满月,月亮也挺圆,这两头的心思撞了,赵虎嘴里打了结,下意识一句:“展大人和白五爷奔月去了?”
“???”
两个衙役一时间给问懵了。
“什么?展大人和白五爷奔月去了?!”正扫院子扫到门前的阿夏一脸茫然又震惊地探出头,展大人和白五爷功夫这么好,还能上天?!
赵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冲阿夏哈哈一笑,“不是,说岔嘴了,是问他二人做什么去了?”
“不知,就来了个人,就那谁,”衙役也回了神,“经常偷鸡摸狗被抓的那个,上回还是赵哥您给关进去的。”
“魏老酒?”赵虎反应极快。
“对对,就他,来寻展大人,随后白五爷就拎着他走了,展大人也去了。”衙役相当准确地用了个拎字。
另一个衙役附和,“对对,来去匆匆的,好像说是瞧见了什么人。”
赵虎摸了摸后脑勺,心道莫非又是出案子了?听着又不太像,真出事了展大人怎么说也会叫衙役给包大人报个信……明儿官家大寿,可别又出什么岔子,给包大人添乱了!不过展大人亲自出马还带着白五爷应是不会出差错了。
赵虎思来想去,还是心里头一拍案,“包大人可在书房?”这话也不知是问谁,人已经朝着书房小跑着去了。
门口的俩衙役又对视一眼,对这些来去匆匆的大人的心思想不明白,只是心里头又不约而同想起赵虎那句奔月来,与赵虎这略显笨重的身姿比较起来,那二位一个飘逸如影、一个轻巧若燕,踩着光而去的模样,当真有几分奔月登仙的架势。
赵虎可不知两位衙役心里在嘀咕些什么,只是迈着大步一路往后院走。
他倒不是担心展、白二人,虽说二人年纪比他都小,但武功高强不说,人比他赵虎也聪明百倍;只是开封府衙里的人心里都紧着根弦,这一夜要是出什么事功夫最高的二人都不在且得提前告知一声包大人,赵虎管这叫未雨绸缪。
赵虎拐过走廊,瞧见包拯在书房门外的院子里负手而立。
“大人?”赵虎瞧着虎头虎脑,脑子却是四人里最活的,一眼瞧出包拯面无表情的大黑脸上满是愁绪,目光又紧接着从包拯手上的一张纸条上掠过。
包拯侧过头,“可有事?”他神色如常,声线亦是平稳有力。
“展大人同白五爷出门去了,听闻是魏明瞧见什么人。”赵虎也不问包拯心忧何事。
包拯微微颔首,亦是知晓赵虎说的魏明是何人。
他先是抬头望了一眼越发明亮的月色,才道:“展护卫有分寸。”他说着自己往屋子里去了,早就有小丫鬟在黄昏时就给他屋里点了灯,包拯取下灯罩,将手里的纸条叠起来烧了干净。
火光在包拯和赵虎眼睛里跳跃。
赵虎眼尖,瞅见那纸上不过寥寥几句话罢了,只是折了两层,除了首字那个希字,再也瞧不出别的。
他垂下头,心道这像是哪儿带来的密信。
“你也早些休息罢,”包拯将纸条烧尽的灰尘丢在铜盆里,“明日宫宴展护卫同本官进宫,你四人……”他沉吟片刻,改口道,“今夜你去个地方。”
“大人请吩咐。”对于包拯的临时变卦,赵虎毫不迟疑地点头,人也进了书房。
“前几日展护卫与本官提到西北的折家军护送回鹘公主来京贺寿,有位顾副将前两日在开封破案一事上助力良多。”包拯慢慢踱步道桌后,将桌上的书收了起来,下面竟是藏着一张开封府的地图,“你便去拜访一番罢。”他这话平平淡淡,单手捻着胡须,也瞧不出这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
赵虎点头,也不问包拯缘何叫他入夜才去拜访。
二人又说了几句,赵虎出门时,公孙策正抱着一摞书站在书房门口,也不知何时来的。
公孙策将一摞书放在桌案上,好似轻声叹了口气,“大人可还是在为此案烦心?大内守卫森严,此事……”
包拯沉默半晌道:“先生可知刘蒙为何受封彭城国公?”
“刘太后。”公孙策简单明了地答道,这彭城国公的封号是其父彭城郡王刘通作为刘太后之父,死后受封彭城郡王,随后降爵所得。
“那先生可知刘蒙在这之前也是朝中极有地位的朝臣。”包拯的声音在越发黑暗的夜幕里就像是一缕青烟飘起又消失,这话叫人不知所云,更难以想象包拯所言的是那个满汴京城皆知荒唐名声的彭城国公。
“天圣七年,刘蒙辞官。”公孙策平静道。
包拯将灯罩重新盖上,“刘蒙是个聪明人,依我之见,不输刘太后。”
公孙策久久未有回话,王朝、马汉、张龙三人倒是先来了。
灯火跳动,书房里的人来来去去。
一夜无事。
只是谁也没料到,展昭与白玉堂二人这一走,竟是一夜未归。
第二日,天蒙蒙亮,官家就颁布了旨意,乾元节一日,与民同乐、大赦天下。
汴京城里到处都是喜乐之色,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片和乐,便是大牢里那些不得释放的犯人也得了一顿酒足饭饱。
申时末,宫宴尚未开席,满朝文武一一携家眷进宫,当然,品级低的朝臣不得入集英殿内,正殿偏殿都坐满了人;而皇亲国戚、王侯勋贵、肱骨之臣以及藩国使节亦是早早聚在集英殿中;酉时到,宫宴开,赵祯携皇后庞氏入座,众朝臣相继祝寿,契丹、回鹘等外族皆派遣贺使,带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稀奇玩物来汴梁贺寿,那位回鹘公主自然也在其中,远道而来不仅是为了贺寿更是为了两国邦交,换句话说,和亲来的,她便是今日的贺礼。
那十五六岁的回鹘公主微垂着头,是与汉家女子不一样风情,今日未戴面纱,深邃的五官让人想到明亮开阔的大漠,而她便是那儿长大的女子。不过明眼人都瞧出这回鹘公主眼底压着几分愁绪,想来并非真的愿意远嫁大宋,再想想宫内独宠的庞皇后,怕是来了也不能得了好。
可没有人多嘴,自然也无人察觉那回鹘公主若有若无地将目光落在场下的一张小桌子,桌旁所坐之人正是从西北护送回鹘公主而来,因代表着在西北坐镇的折家军才入了这集英殿正殿的副将顾唯。众人听闻同行的还有一位副将,只因路上水土不服、昨日打落更时才进京,随后谁也没见就窝在屋里歇息,所以今夜宴席也未有出面,到底不知是个何等人物。
今日顾唯亦是身着便装,尽管未带那柄长|枪,但眉眼凌厉,浑身一股杀伐之气点着眸中星光,叫任何人都不得小觑。
无论回鹘公主的目光如何幽怨,顾唯都垂着眼扶着酒杯,一动不动。
各方祝寿毕已是酉时六刻,宫女们端着山珍海味一一上来,宫宴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场面恢弘。
赵祯给包拯安排的位子特殊,就在八贤王边上,众朝臣心知这是官家表明对包拯的重视之意。
而那位在前几日被赵祯呵斥去闭门思过的庞太师今日也来了,显然是解了足禁,就坐在包拯对面,朝臣看着庞太师胖胖乎乎的身躯还有和和气气的笑容,心里头又嘀咕这老狐狸果真算计的妙极,却总是揣着一副自己只是个观赏之用的吉祥娃娃、摆在屋子一角的弥勒佛,真是叫人气急。大宋以士大夫出名,这满朝文武只要不是庞太师那派的,各个都看庞太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认定了那胖胖乎乎的身子里装的也不是肥肉而是坏水!
庞太师似乎是对众朝臣的目光有所察觉,抬起眼露出了个乐呵的笑容。
众朝臣只觉心里一堵,低了头,要不是想着眼不见为净,就是恨得牙痒痒,一个个心道如今能与庞太师在圣上心里分庭抗礼的也只有开封府尹包拯了。
众人又将目光落在庞太师对面的包拯身上,可包拯好似一无所觉,一张漆黑的面容上找不到除了威严肃穆以外的神色。
“怎不见展护卫?”
包拯听着耳边有声,是那位儒雅贵气、面如冠玉、大有魏晋之风的八贤王赵德芳小声与他问话。
赵德芳眼底有几分好奇,须知往日进宫展护卫定是紧随包拯其后的。
包拯心里微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展护卫今日有些不适,便叫他留府歇息了。”
八贤王疑惑,“这习武之人也要头疼脑热的时候?”
“年轻人,仗着底子好总归有些胡闹。”包拯轻轻一笑,心中忧色半点不露。
展昭与白玉堂昨夜离府,久久未归,今日宫宴要紧展昭心知,如今赶不回来,只怕是出了岔子。
八贤王只是深深望了一眼包拯,未有再问。
见菜肴铺了满桌,赵祯自是举杯与朝臣共饮相庆,集英殿内外各自吃酒笑谈,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许是见偶然瞥见包拯与八贤王私下谈话,贺寿的契丹来使扬起眉头,忽而站起身对赵祯俯身一拜,开口道:“皇帝陛下,早听闻你们大宋有一人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
这话一起头就不怀好意,再加上那别扭的大宋官话,里里外外都只能静下来,否则怕是无人能听懂他所言何事。
大宋朝臣相互间偷偷对视,知晓这契丹来使哪怕是来贺寿的也不怀好意。
果然,就听那来使对赵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道:“如今担任的正是开封府尹一职,原是有心请教一二,可我进汴梁城几日,就听闻这京畿重地发生数起命案,想来汴梁城内并不周全。我们可汗叮嘱于我,宋辽结交数年,不得有失,既然天下第一聪明人都搞不定,不如从随我来的契丹勇士里挑选一二护卫陛下,陛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集英殿内外俱是呼吸都轻了三分,不少朝臣面色发赤,已有怒色。
打从先帝真宗在景德元年十二月与争战四十余年的大契丹结缔了澶渊之盟,自那以来礼尚往来已有三十余年,每年大宋岁币契丹三十万两,以求两国边境之和。因大宋富饶,民生和乐,这三十万两对大宋而言还不及每年重兵的百分之一,再添二国来往,多得是商贸之事,这三十万两来来去去又回到了大宋百姓和朝堂的口袋,不少朝臣与百姓也认为是赔一赚十之举。
可结了盟约,到底是外族异国,对大宋朝该有的觊觎亦不会少。只不过大宋满朝文武皆知那契丹境内那耶律宗真继位亲政后,出了不少异声,百姓困苦不免怨声载道,再加上澶渊之盟在前,大宋也不可能被一口吞下只能按捺着眼馋,不好轻易撕破脸,便保持这相对的和平罢了。
既然连年无战,这两国来往,文斗武斗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契丹使节皆知这大宋朝上的文官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明明一个个都是瘦巴巴的条儿,骂起人来一个脏字不带能把人祖坟里的人物都跳出来横着竖着鞭尸一万遍,气还不带喘的,因而契丹来使换了个法子,每每来京就带着契丹勇士武斗,闹得大宋满朝脸面上不太好看。
今日官家大寿,这契丹来使这般口出狂言,自然引怒。更别说这契丹来使是指着大宋重文轻武的弱处捅刀子,嘲笑大宋无人,叫京畿重地也闹人命,指不定什么时候大宋天子的脑袋也搬了家。
赵祯眉梢不动,竟是温声取笑了一句,“包卿,你这可被小觑了。”
包拯八风不动,起身一作揖,“若论武艺,陛下身旁的小小侍卫亦敢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若论执法问案,大宋严明执法,百姓和乐,不以恶度人,亦不姑息行恶之人;至于聪明人……”包拯顿了一顿,瞧了一眼那契丹来使,随后又道,平平静静道,“臣只知使君独一人昨夜留宿烟翠楼,丢失了随身玉佩,倒算不上聪明。”
“……”那契丹使节本事面带微笑听着,渐渐地,那挑衅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尴尬和手足失措,叫人一看便知包拯一语中的。只是谁也不知这事儿是包拯如何得知,这才显得几分厉害。
“不过想来使君身无武艺,却在不甚周全的汴梁城里在外留宿,汴梁城的周全应是无须过忧。”包拯语气平淡毫无起伏,仿佛不是针对于使节的辩驳之语,而是被问及于他这才起身回话一二的事实陈述。
契丹使节一个外族人都敢在汴梁城里大晚上随意留宿在外,这城里的安危自然是无忧的,须知如今这全天下也就大宋敢夜不闭市,他先头所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包拯微微一笑,那张肃然的面孔上一派正气凛然。他的目光落在契丹使节脸上,口中忽道:“好比使君焉知今夜杯中佳酿非是穿肠毒|药?”
契丹使节胸中一堵,心道大宋朝的文官果然嘴皮子利索。
他的刁钻问话被顶了回去,原是就此闭了嘴,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气不过又一笑,大放厥词道:“包大人说皇帝陛下身旁的小小侍卫竟是能取将士首级,我却不知大宋如此英才,又与我契丹儿郎较之如何,不如趁此良辰美景比划比划如何?”听起言语自然知晓他是不信包拯所说的什么武艺高强的侍卫了。
包拯闻言微不可察地瞥过赵祯,心知如果展昭今日在宫内当差亦或是随他来此寿宴,自然无惧,可偏偏展昭同白玉堂昨夜出行尚未归来,倒未必能解近忧了。
可他面不改色,口中不紧不慢道:“大宋自古便有旧俗,寿宴不宜舞刀弄枪,与你契丹不同,使君若有心不若等今日一过,再论高低。”
不等契丹使节说话,赵祯先开口道:“大善,朕亦是极为好奇这场武斗,今日大宴宾客,在这集英殿确是施展不开拳脚,明日再开一席,尔等观之如何?”
“圣上英明。”集英殿内齐齐地传来朝臣之语。
此话一出,契丹使节自然不得多言。
此番揭过,吹拉弹唱、管弦之乐响了起来,礼部安排教坊司的舞姬相继入殿,领头的舞姬站稳后竟是双臂一展,长长的袖子落在地上。
赵祯眉梢微动,一旁的庞皇后轻笑了一声,也有几分新奇道:“竟是水袖。”须知水袖舞在汉唐风行一时,可百年前战乱后却无人能跳,礼部今日的安排果真是叫人吃惊了。
领头的舞姬微微一笑,足尖点地一跃,她足腕上带着的铃铛继而响动了起来。
静时不觉,动时这舞姬犹若铺开的画卷,一身青衣不知如何染得色,深浅变化犹若水墨铺开极为美艳,而舞姬纤细的腰肢柔软灵动,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胡琴悠悠,长袖犹若流水清泓,宫宴诸位的面容上轻轻滑过,就仿佛是羽翼从心尖上轻轻一扫。
无人在意这舞姬是何面容,只知那裙袂飞舞蹁跹,长长的水袖勾得人心思柔软,一并沉入这弦乐之中。
正是靡靡之声、众人沉醉时,异变突起。
舞姬微微笑着,面容上的弧度不曾又半分的变化,她踩着琵琶之声一跃而起,那长长的水袖在空中展开,仿佛契丹使节先头咄咄逼人的言语在这一刻一语成谶,柔软的布料绷的笔直,好似成了索命的尖刺,直扑赵祯的面容而去。
※※※※※※※※※※※※※※※※※※※※
诶嘿,我来了。
xx
赵虎:大人,展大人和白五爷出门去了。
包拯:去哪儿?
赵虎:奔月去了。
包拯:???
xxxxxx
修改么么哒,具体看第五一回的作者有话说
公孙策:???
开封府众人:不好啦!展大人和白五爷私奔上天去啦!!!
赵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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