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内走水可已扑灭?”
水牢中的粉衣女子漫步而出, 她身姿妙曼,偏偏谁也不敢与她对视。火光之下那张脸上横斜的长疤毁去了她的容颜,犹似恶鬼。
任谁也想不到这哄骗百姓、引人作恶的桃木教教主,竟是个女子, 且是这样一个女子。
“十二处着火均已扑灭,不过火把尚需时间准备,因而四处不得明亮如常。”站在最前头的灰衣人垂着头回话。
粉衣女子眯起眼笑了一声, “十二处,受伤多少,可有先后顺序?”
“伤者尚不知人数,十二处却有纵火顺序, 但有好几处瞧着是同时……”灰衣人这话说的有几分迟疑, 这一柱香的时间内多出惹了乱子,众人手忙脚乱只顾扑火,那里弄得清先后顺序, “且此人不像是第一次闯入, 在这密道迷宫内穿梭竟是一点马脚也不露。好几人更是说被同着教中外衫的人意外打伤。”
便是他们第一次来此,身负图纸也是时常摸不清方向。
这密道内各处只有石壁,别无其他标识, 走哪儿都相差无几,可纵火伤人的闯入者从头到尾连个影子都没露。
便是这闯入者武艺超群, 也太过熟稔了。
“最初可是从七层入口处?”粉衣教主又问。
领头的灰衣人点头, “确是如此。”
“那便该是外头闯进来的。”女子笃定道。
“可……”灰衣人有心反驳, 嘴上起了头又不敢与女子呛声, 只低了头,心里嘀咕之意在场之人俱能想到。若是因最早失火之地判断未免草率,若闯入者从外头闯入,确是该从入口通道先生事,可难保不是教中细作故意以此混淆视线。
这桃木教的教主仿佛半点不觉,只走到石壁火把之下瞧了一会儿,又撇过头飞快地扫了一眼尚且明亮的走道。
她冷声道:“将七层密道通道口关死,尔等速速从后山退离。”
闻言灰衣人面露错愕。
女子冷眉横扫那领头的灰衣人,“还不快去,无论伤死,一人也不准留下。违令者俱以叛徒之罪处死!”
“半柱香内,伤留此地者,亦同罪论处。”
火光照在众人面上,他们心头一颤,心知女子之言绝非玩笑。
“退离后山后,照平常队列,清点人数。”
桃木教教主又抬手一指水牢,里头是蹙着眉微微笑的丁月华,“她若被劫走,今日七层之内,便也不必再多留两条活命了。”
她声音算得上轻缓,可语气却是亲切又冰冷,叫人心头发寒。
如今教内大乱,一弄不清多少外人闯入,二不知是否藏了细作生事救人。她原应该第一时间将人调来此地,这会儿却得担心走廊这般狭窄之地,火把掉落也本烧不起人,可人挤人时若真着了火,只怕成了一片火海,到时候死伤惨重不说,也拦不住这些人开门入水牢,闹事之人必会趁乱行事、浑水摸鱼。
闯入者心思狡诈,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便是这般意图,只问她有没有胆子将人统统调来看守水牢。
阳谋如此,她却不得不从。
这第七层看守的属下虽多,可她照样清楚这些人不过是懂些拳脚,真论起武艺每一个能拿得出手。虽百十人,也拦不住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桃木教教主又随手指了一人,“去将那瞎子和跛子叫来。”
不如关门打狗,她且要看看堵死了门,那闯入者该如何带着人逃出生天。
便是这教中还混有数个如水牢中人一般的奸细叛徒,等尽数撤出此地,且看他如何乘虚而入、浑水摸鱼。
“那秃驴可在?”她又侧头向那领头的灰衣人,“若在便叫他一并来此。”
“山中未归,未见踪影。”领头的灰衣人忙道。
“那便不必理会,只叫那瞎子和跛子来。”女子冷然应了,又与近旁另一个灰衣人低声耳语了两句。
水牢内的丁月华隐隐听见了什么,可她武艺不济,比不得白玉堂耳聪目明,到底没能听清。
外头的桃木教教主若有所觉,眉眼抬起了一些,扫过丁月华的面容,若不是那道长疤,她本也该是个美艳狠毒的娇俏人,如今目光冰冷犹若淬毒,“我倒要看看,这教内混了多少细作。他们便是在此地惹了乱子、杀了我教中之人,我便叫他插翅也难飞!”
说罢,她率先朝着走廊那端去了。
长长的人影从各位灰衣人面上划过,像是火辣辣的鞭子从他们面上抽了过去。
留下的一干灰衣人不敢多言,自是立即动身照做。
走廊里登时撤离得干干净净,独留开着门的水牢,和水牢昏暗光线里含笑惬意、不忧不惧的丁月华。
水声晃荡,火光摇曳。
又过了片刻,走廊尽头有一人缓步而来,身着寻常灰衣却独有风华傲然气度,面上也脏兮兮的但掩不住桃花眸中火光迷离的笑意,谁能想到这蓬头垢面的人是大江南北的无数佳人都觊觎的白五爷。
他走路无声,可水牢中的丁月华却睁开了眼,柳眉杏目盈盈含光。她微蹙着眉,见白玉堂来了竟是嘴一撇道:“我道是何方小贼随了我入此,你既打伤我,又害我被抓,想必是看我不顺,何必又调头来哭费心思救人。”也不知是否是因为白玉堂来救她,她精神头比先前还要好些,只是说话俱是气音,可见到底是伤筋动骨、疼痛难忍。
白玉堂一挑眉,“爷如何行事,还要你这胆大包天的小贼多嘴了?”
“我看是躲不过沈姐姐的怒容,这才不情不愿来的罢。”丁月华说。
她到底因白玉堂一掌伤她恼了,口舌不饶人,“如何不等我死了再来收尸?”
白玉堂快了两步,身影一晃,便从火光里消失,又在水牢台阶上现身。许是知晓自己这回理亏,见丁月华满身负伤、难得狼狈,白玉堂目光冷冷却没有说重话。他只瞧了瞧丁月华被困住的位置,伸手把绑着她的手抓起露出水中锁链,一边思索着如何弄开这手腕粗的镣铐,一边不冷不热道:“你若不是自作主张潜入桃木教,怎会被爷当作贼人打伤?”
“我若不来,你莫不是想见沈姐姐探这险境不成?”丁月华反口道。
她声不高,尽是余叹,“她自那日后又怀胎十月伤了筋骨,便是还能动武,但到底撑不长久。你能不知?”
白玉堂没有作答,只是头也不抬道:“白爷欠你的人情。”
“是我甘愿为沈姐姐走这遭,你便是欠,也该是还我那掌才是。”丁月华却道。
“你养好了,白爷还你这一掌又何妨。”白玉堂不甚在意地说,这会儿他弄明白丁月华的大致伤势,拣着锁链,两手各握一端,欲引内力试着发力断开着铁镣铐。
“且慢。”丁月华忽的想起什么,急急拦下了他。
“莫急着救我,我且托你一事!”
白玉堂已然两手发力用力一掰,只听铮铮铁链摇晃与水声哗哗,这碗口粗的锁链却是纹丝未动。
“……”本是着急的丁月华也瞧出来了,无语地睨了白玉堂一眼,好似再取笑白玉堂也非是万能之辈。
“爷这手又不是铁骨铜肉。”白玉堂老神在在地说,并无恼羞之意。若是长刀在手倒是不必心忧,硬叫他力拔山河、抬手断铁未免太过了,他只不过试试罢了。
“你长刀在这一层的兵器库里。”丁月华也不废话,“你取了刀来便是,不过救我之前,我且托你先救几人。”
“何人。”白玉堂这话便是利索应了。
“我扮作每日送饭的妇人潜入桃木教,与我同行的还有十多人。此番我露馅被抓,她们均受我所累被关在牢房密室里,恐怕要早严刑拷打弄清其中是否有其他奸细。”丁月华飞快地说道,“那些妇人不过是婺州普通百姓,对我底细俱是不知,只怕要受尽折磨、性命难保。还望五爷全力搭救,月华感激不尽。”
“……”白玉堂听她话中客气,一口一个五爷,便知丁月华这是示弱求他。
“那些人可是桃木教的教徒?”白玉堂问。
倘使如此,这些人只怕要不得他来救,对他白玉堂也是恨的很。
“……确是。”丁月华与沈嫮往来,对白府之事心知肚明,口中半晌才迟疑道,“但她们未曾伤过一人,不过受了桃木教蛊惑……”
“知晓了。”白玉堂打住了她的话头,起身去寻刀,还有那些被关起来的妇人。
丁月华面露欣喜,心知白玉堂绝不会拿话诓骗搪塞她,她与白玉堂自小相识,最欣赏的便是白玉堂桀骜不驯之下的磊落纯粹。她连忙又与白玉堂道:“还有一人。”
白玉堂皱起眉头回头,仿佛不耐道:“你且有话一次说完。”
“我被押来水牢时,正好碰上有人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美貌妇人往后山去。你既见过沈姐姐定是得了图纸,知晓第七层有通往后山腰的出口。顺着那出口的山路向下再进山中,藏有一个寨子,那妇人定是被送去寨子中了。”丁月华憋着伤,一口气将此事说个明白,又怕白玉堂听不清,且用了劲抬高了嗓音,“我原是不认得那美貌妇人,只觉得眼熟,今日见了你却是想起来。”
“那人我见过,就在那日清晨田知州府前,你也在。”
白玉堂这才一愣,开口便是一言:“那日的狮吼功,是你……!”
“你从丁兆兰兄弟二人手上学来的?”白玉堂立即明了,怪道那日狮吼功只有一个花架子,瞧着唬人,却丝毫撼动不得他半分,又不知轻重伤了不少百姓。他又忆起他且怀疑沈嫮那日从何处得知师婆闹事,想来那日清晨恰逢丁三与嫂子会面,遇到田府门前的事,而后丁月华情急之下用了狮吼功,却躲在一角看顾沈嫮,隐瞒她潜入桃木教一事,不敢露面。
“二哥教着玩的,我便学了个皮毛。”丁月华只得道。
“我还当是那教主说的秃驴。”白玉堂道。
白玉堂一直记挂着那日用处狮吼功的人,先前听那桃木教的教主提起一个秃驴,还暗想这桃木教中果真藏有个习了少林武学、无法无天的和尚,如今看来却不是了。
不过那秃驴又是何人?他来桃木教只见过一个瞎子和一个跛子。
更有意思的是那瞎子与跛子身怀不俗武艺,却被安排在山顶上当个外围巡逻门卫,而这底下戒备森严的第七层里却都是些练粗浅拳脚的守卫。那粉衣的女教主倒是通武艺,可比起瞎子和跛子就差得远了。
白玉堂今日之计本就是想叫那桃木教的教主照他所想将众守卫撤出此地。先在第七层四处纵火伤人,使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在水牢门口留更多人马;又混入其中、打伤守卫,弄得他们昏头转向,不知闯入者几人,是否与教中习作里应外合,因而教主不敢随意留人,亦不敢太过信任手下之人。他未曾见过桃木教教主,倘使此人武艺高强,定会亲自留下捉拿闯入者,白玉堂正好逮了教主威胁救人;若教主武功不济,且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并退离,那他便再寻离去之法。
不过这会儿要救的不仅是丁月华一人,他还得另作谋算。
白玉堂心思一转,登时醒神,“你说那美貌妇人,是田府的田夫人?”
田知州的夫人金玉仙,如今下落不明,果真是被桃木教的人抓了去!
“正是她!”丁月华一口应道,“如今我不仅手脚被困,且因受他们拷问之时被伤了腿,不便行走。此去山寨尚有路程,你这会儿便是救了我,也是个拖累。倒不如先去搭救她,教中贼子将她掳来,本是关押在七层内的牢房密室,这会儿故意将其带出……我怕她是……”她说到这里便闭了口,虽说是个黄花大闺女,又多年大门不出闺中坐,可到底是个江湖女侠,也从丁家兄弟口中听得不少江湖险恶、人间疾苦,她对那貌美如花的田夫人的待遇是有所猜测的。
她心中激愤,自是不忍见到无辜的田夫人受此折磨。
“你可知我若丢下你先去救她,你可能再逃不过一个死。”白玉堂提醒道。
桃木教中的人已经知晓有人来此,预备救丁月华,只是尚且弄不清有多少人、也弄不清来者来历。一旦白玉堂离去,他们关上门命武功高强之辈细细搜查却未有所得,被留在原地的丁月华定会遭到无法想象的灭顶之灾……
到那时,桃木教的教主必会身返,变本加厉地严刑拷打、折磨丁月华,逼她开口。
且他从密室逃出一事,迟早要暴露,到时丁月华与白府的关系兴许也一并被猜出,只怕就不需要细细拷问,直接将她一刀了断。
白玉堂且问,此事,她丁月华可有准备。
“我知,且请白五爷救她。”丁月华镇定道。
她抬起脸,眸光灼灼,可映日月光华。
白玉堂向来瞧这丁家丫头不顺眼,说她分明为人凶悍、杀伐果决,偏偏要做什么大家闺秀的庄静模样,一双习武练剑的手天天摆弄绣花针,任她三分习武天赋也变成一分;分明性子孤僻傲慢,偏偏要学那小女儿作态,乖乖学礼,强要自己与丁家其乐融融。白玉堂坦荡自在、潇洒不羁,从九年前第一眼见到丁月华就道她憋屈的很,自是看不惯的。
可今日他瞧着丁月华,不知怎的想起另一双如墨一般斯斯文文、温润含笑的眼睛。
那眼里有万里河山,有苍生苦乐,有侠肝义胆,也有正邪是非,眼梢尖尖、眼底通亮,仿佛温和乖顺泥人脾气,却隐藏着旁人不知的刀光凛冽。他有他的脾气,也有他的隐忍,与丁月华画地为牢的勉强不同,他扛在肩膀上的担子再重、所行之路再难,他是快活的。
因而那双眉眼总是通透明亮,藏着心思,不惧天下万难,不顾世人怒骂,不畏身压数苦,唯求一道:天下太平,青天犹在。
侠者可以死,万民不可弃。
吾辈提刀剑、以生死入江湖,一为鲜衣怒马、仗剑红尘、扬名立万;二为行侠仗义、铲奸除恶、济人困厄。刀剑断处、人死灯灭,侠者为救民水火的英雄,亦为夺人性命的凶徒。天地广阔,山峰雪岭、江河湖海、黄土清风、人间日月,人流奔涌过处皆是江湖。
此入江湖、生死不论,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白玉堂站直了身。
“你说的后山寨子离这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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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来了!
哈哈哈赶上了!
我还以为我赶不上了!
为我帅爆的月华姑娘打call嘛!!!
写到天地广阔,山峰雪岭、江河湖海、黄土清风、人间日月,人流奔涌过处皆是江湖。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过一句话。
什么是江湖?
塞外雪峰中起,贯南省北郡,跨西川,入东海,滔滔不息者为江。
群山峻岭内凹,汇天甘地露,接流霞,纳日月,盈盈一方者是湖。
——by大风刮过
我想不起来了还特地去查了半天哈哈哈,浪费了好多时间。
e而言之我是想说妈诶这是仙人写文嘛!这种句子我是写不出来的,躺,真是厉害啊QUQ望尘莫及。
不过不能沮丧,毕竟!稿子还是要写的!
所以,今天继续双更……
开心吗=3=
我真的一天比一天迟了!
日万真的好地狱哦!躺!
不说了,发下一章!躺!你们不爱爱我,不在这章也留个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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