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回 夜归府,山珍海味迎贵客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夜深人静、城无声, 唯有山风呼响。

    身着茶白长衫的男子缓慢地穿过街道,仿佛对满街道家家户户门窗后的窥视一无所知。在入小城门后,又将近大半个时辰的行走,他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惊奇又迷惑地向前望去, 那儿有高高的墙, 或者说那些麻布袋堆起的高耸障碍。

    “白府。”年轻男人说道。

    他面前的街道一路向下, 老远的尽头有一座府宅。

    那挂着粗大锁链的大门之上, 挂着匾额, 正是金华白府。

    且在与此同时,这白府东北面倚着城墙的那一侧翻入一个白衣人来, 他怀里且还抱着一人;随他之后是一个黑白素衣的女子登步乘风而来,她手中还拎着一刀一剑;最后是身着蓝衣的侠客,怀中亦是托抱着人。

    白玉堂一落地就将怀里那妇人松开, 转身接了那从高处坠落看似潇洒, 实则全无心力的沈嫮。

    五个人先后落在白府院落里, 与坐在院落里的蒋平碰了个正着。

    “爹爹!”

    被蒋平抱着哄了老半天, 小水洼一样的眼睛就是不见歇的白云瑞一跃而起,简直不像个两岁大的孩子。

    白玉堂眼疾手快地拎起那差点一脑袋磕在他脚跟前的白团子,竟是眼皮一抽, 偏过头去看沈嫮, “嫂子, 不必这般费心了。”寻常白云瑞这般大的孩子如何能健步如飞?都还在满地乱爬、扶物慢走, 白云瑞这模样简直妖怪转世。

    “天赋异禀。”沈嫮却惜字如金地说。

    便是她秦川沈氏祖传的方子强身健体, 也不该有此奇效,何况这白团子当时可是不足月而生,如今实打实地算年岁才是一岁半罢了。

    他这是天生练武的筋骨。

    “……”白玉堂哪里能与沈嫮辩驳,只得把这白团子拎到展昭面前晃了晃。

    展昭且抱着无知无觉的丁月华,只觉眼前一黑。

    “猫儿,你儿子。”白玉堂嘴角挑起。

    白团子忽上忽下,哪里知晓是怎么回事。可他被白玉堂这般拎着半点不怕,反而眉开眼笑只当白玉堂同他玩举高高,果如白玉堂所言对着展昭也大笑喊起“爹爹”来,全然忘记了这天早上他认错人时还同展昭哭闹过。

    “……”展昭手里还拖着个重伤的姑娘,哪里应付得来白玉堂的戏弄。他只得无奈笑了笑,“白兄莫要玩笑。”

    “谁同你玩笑了。”白玉堂轻啧了一声,手指着白团子那张软乎乎的脸和漆黑的眸子、以及傻乎乎的笑脸。

    “展大人坦荡些,自己折腾来的,怎能不认账呢。”

    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古怪。

    沈嫮眉梢一动,却微妙地与瞧热闹的蒋平对了一眼。

    蒋平暗自耸肩,口中嘀咕着半句“小兔崽子”,自是笑骂白云瑞一转眼就把他忘了。他又见白玉堂无恙归来,胸中郁气一扫,竟是抱着胸在一旁瞧起了热闹。一脸无知的知州夫人金玉仙当然是半句话也不会说。

    沈嫮没从蒋平那耸肩的动作里瞧出意味,忽然手伸了过去,一揽,把丁月华从展昭手里接过了手。

    “……???”展昭一脸茫然中,觉得手中一空。

    紧接着一个软乎乎的白团子就塞进他怀里,一并塞进他手里的还有巨阙。

    白玉堂甩脱了包袱,一脸神色轻松,这便大摇大摆地转身走了,“去烧水。”只听他招了个小厮,干脆地消失在走廊后。

    而沈嫮抱着丁月华快步往后院去了,口中也吩咐丫鬟:“去将二位婆婆请来。”她身子也虚着,可抱着丁月华却稳稳当当,也不愿经旁人之手。如今回了白府,府内仆从跟随,她不必动武,又在回来路上得了歇息,倒也无碍。

    “知州夫人?”蒋平瞧了瞧,对金玉仙问道。他是认得那位田夫人的,头一日来时婺州城可不就在田府门前见过。这会儿金玉仙与白玉堂他们一并回了白府,定是在城南桃山有所得。不过沈嫮是何时出门的?那茉花村丁家庄的三小姐怎也在婺州,且还受了这般重的伤?蒋平可真是一头雾水,他这两日受白玉堂之托照看白府,自己倒成了个瞎子聋子。

    金玉仙点头,她不认得蒋平,但这里乃是白侠士的府宅,她便知这面黄肌瘦、形如病夫的男人当时白侠士与恩公信任之人。

    “在下蒋平,乃是这白府之主白玉堂的义兄,知州夫人且随蒋某来。”白玉堂不管事,那沈嫮也满心记挂丁月华,只得他再为做主招待了。

    如今入夜,一行人风尘仆仆而归,想必俱是心神俱疲,合该歇息一番再细细问话。

    金玉仙闻言先是瞧了瞧展昭,面带犹疑。她虽弄不清状况,可展昭眉宇间亦有疲倦之色,心知此时确不是详说的时候,便一言不发地随蒋平离去,“有劳蒋侠士。”

    不过片刻,院落里只剩展昭与这白团子面面相觑。

    白团子哇地一声,口中喊着“爹爹”,不给面子地哭了起来。

    名满江湖又入朝为官,铲奸除恶、杀人救民,万事从容的展南侠、展大人……端着白团子,一筹莫展。

    夜色更深。

    院落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烛光晃荡,将一个人影斜照在窗户上,身形颀长、长发披散。

    那人的影子从窗户边离开,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光滑舒适的面料仿佛从肌肤上极快地擦了过去,紧接着便是木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几乎是眨眼间,房门被拉开,挡在里头的热气溢了出来。

    门口院落里的人老神在在地坐在石桌前,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白五爷倒是一身清爽。”

    屋里出来的白玉堂挑了挑眉,“怎敢叫猫大人好等。”

    许是天气闷热,他只穿了里衣与裤子,浪荡公子般穿着一双木屐,月白的外衫像是斗篷随意搭在肩上,乌黑的头发半湿地搭在衣服上,水珠顺着脖颈滚进稍开的领口里。虽无月光,烛光昏暗,可他肤色偏白,因而沾了水珠就在夜色中有些莹莹发亮起来。

    与展昭久经风霜后偏小麦色的肤色不同,白玉堂好似晒不黑,总像个执扇提笔的文生公子,尤其是眉宇间的那抹锋锐稍加收敛、微微含笑时,更显他绝世无双的风华与贵气。

    但这玉面修罗要是只有这两分文气的华美,便不是他白玉堂了。

    白玉堂唇角挑了一下,笑意瞧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闻说猫最是爱干净不过,不若白爷再叫人烧桶热水,借猫大人块地儿解乏?”

    大约是洗去一身疲倦后心神也清爽了不少,再不似前几日那般眉头萦绕着阴霾郁气,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走至展昭身后。

    展昭本是不欲理会他,哪儿想到脖颈忽的一阵温凉,登时犹若溅了水的猫炸毛而起,摸着后脖颈侧身一倒。

    白玉堂早料中展昭的反应,见展昭从石凳上摔落时伸手去抓石桌的边缘,先一步一把接住了展昭的手,将展昭堪堪抓稳。

    夜色中,那双桃花眸直直望进展昭的眼睛里,他捉弄了展昭,目光里还全然时得意。

    展昭平静地仰着头,夜空虽无星光,他这墨一般的黑眸里却微微闪烁,好似星辰点点,通透明亮,谦恭平和。目光相对之处,倒是叫白玉堂一愣,好似星光洒落时一并带着风雨,将心间上那根羽毛吹得晃了晃,又被水打湿泡化。

    展昭也不恼,早知白玉堂时这般半分不饶人的性子,拽着白玉堂的手却忽然使了力。

    片刻失神的白玉堂登时一个趔趄,正面栽倒。

    搭在他肩上的外衫飞了起来。

    展昭身形一晃,另一手从石桌上借了力,整个人翻了过去。却不想白玉堂眼疾手快,顿住了身形,临到关头还能腾出手去拽展昭翻转的身形。展昭自得反手一掌,二人在石桌上换了三招,毫无烟火气。蓝色的身影轻松地落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而白玉堂坐了下来。

    展昭取了桌上的巨阙,手一扬,将飞落于地的月白外衫一勾。

    那外袍飘飘悠悠,半分不差地盖回了白玉堂的肩膀上。

    “爹爹!”一个脑袋从院落的草丛里探了出来,白团子扒在草丛里瞧他二人,半点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回他没有扑上前,正在院落里疯跑,一会儿瞧瞧这边的花,一边摸摸那边的石雕,精力旺盛得可怕。也不知展昭最后是如何叫他不哭不闹,又哄的他自己在这院落里玩耍起来。

    白玉堂抬起的眉毛终究是放了下来,“你将他甩手给白福便是。”他对展昭道。

    他本就是戏弄展昭,自然没有要展昭将这孩子领着的意思。

    展昭的目光这才落在白玉堂瘦削的肩膀和微开的里衣领子上,他不提白云瑞,像是极为无奈地轻笑:“夏风确凉。”

    “白爷还能伤风?”白玉堂满不在乎道。

    展昭轻轻摇头,终究没有多言,只是从石桌下提了个食盒上来。

    “四哥叫人备的罢。”白玉堂瞧了一眼,转身回了屋里竟是拎出了一坛酒来,夜风将他的长发吹干了些,来回踱步的身姿极为潇洒。

    “蒋四爷且叮嘱展某盯着白兄多用些。”展昭道,手中端出来的菜肴不是鱼便是肉,连汤也是鸭汤,他二人本就忙活了一整日,滴水未进可谓是饥肠辘辘,又在昏暗中见这些菜色泽鲜美、香味扑鼻,神仙也该食指大动。

    白玉堂取笑道:“四哥这可不怀好意,大晚上尽是油腥,如何克化?莫不是不让人睡了?”

    展昭原是不知,这摆了一石桌,也是笑,“四爷许是知晓展某奔波一日,未来得及进食,这便犒劳展某将寻得锦毛鼠之功了。”

    “那便是你这馋嘴猫儿的口福了。”白玉堂装作一本正经道。

    他抬起筷子划开了鱼背上的肉,“鱼是普通河鲫鱼,虽有土腥味且刺多,但烧菜的师傅是个熟手,做得还行,你且将就吃;回头去了陷空岛,叫你尝尝另一种鱼。”白玉堂顺手给展昭夹了一块鱼肉,含笑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柔和,可他微垂着头,半点不觉,只用筷子指着那盘肉,嘴上懒洋洋道,“今日,便说说这肉。”

    “在松江府有幸尝过了金色鲤鱼,滋味也是不错。”展昭眉梢一动,取了筷子应了白玉堂的话,“白兄之意,还有比那更好的?”

    “非也。”白玉堂轻声啧啧,神色有几许卖弄的自得,却半点不惹人厌烦,只觉得谈吐不凡、风采焕然,“金色鲤鱼总得挑着吃,可白爷说的这鱼不比金色鲤鱼金贵,名唤梅子鱼,生的与小黄鱼极为相似,肉嫩刺软,大不必太讲究师傅手艺也多能口感鲜美,它最多也就这般长短,”他伸手出另一只手一比划,“在明州沿海一捞便有,我陷空岛自然也是有的。”

    展昭瞧他眼底微光,眼波浅浅,吃了那鱼便开口揶揄道:“展某还道白五爷处处讲究,当是挑金贵的吃。”

    白玉堂果真正是心头畅快,便是遭了打趣也不恼,洒脱道:“你却不懂了,该金贵的有金贵的好,该平实的有平实的好,倘使只吃山珍海味,便不知家常小菜的妙处了。既求口腹之欲,怎能高高在上,做那目下无尘的神仙。”

    “受教受教,白兄于吃食上果真大才,展某甘拜下风。”展昭也一本正经道,“少不得来日再去松江府。”

    “你这般说,倒不如秋菊开时去陷空岛尝螃蟹,膏厚肉鲜,最是肥美。”白玉堂轻哼,又顺着展昭这不真不假的奉承继续,“但展大人今日大驾光临,总该有些金贵菜肴招待你这贵客。”他懒洋洋地夹了两片肉搁在展昭碗里,“薄片火腿,这肉算不上山珍海味,但也绝非寻常彘肉。”

    展昭依言便夹起,只见这切片的火腿肉,肉红色火、皮色黄亮、厚薄均等,无愧于薄片火腿之名,他尝了一口,咸淡相宜,滋味醇和,却如白玉堂所言是可口美食。不过……“这金贵又从何谈起?”展昭问道。

    “展大人见多识广,这黑彘白豚野猪定是见过不少,”白玉堂托着下巴笑,“却不知见未见过两头黑中间白的猪。”

    展昭一愣,笑道:“白兄既要取笑展某孤陋寡闻,直言便是,展某听得。”

    “此言差矣,”白玉堂慢条斯理地说,“婺州小地方,藏了些宝贝,展大人不知也合该的。”

    “愿闻其详。”展昭说。

    “金华不比外头天高海阔,只有两物尚且算是稀奇。”白玉堂神色懒懒,眉眼放松不见锋锐,唯有徐徐笑意,“其一,乃是山间澜石,此物可做染料。”

    展昭一听便知是蒋平所言婺州独有石料。

    “其二便是那两头黑中间白的猪,肉质独特,世上难有与之相比的彘肉。”白玉堂说着又取了汤匙与自己尚未用过的空碗,自然而然地舀了一碗,“这火踵神仙鸭乃是杭州菜肴,但其中火腿脚踵用的便是两头乌。”汤碗搁在展昭面前,汤色奶白、肉泽红火,霎时好看。

    白玉堂这般盛情招待,展昭自是却之不恭。

    可白玉堂自己只吃两口,尽往展昭碗里塞,展昭便知白玉堂到底是嫌夜里吃这些太过油腻,非是他往常的习惯,这会儿是预备着往死里喂他这馋嘴猫儿了,省了自己那顿了。

    展昭神色不变,抬手开了酒,往白玉堂面前一推,“虽说尽是油腥,展某正是饥肠辘辘,还劳白兄作陪,多用一些了。”

    白玉堂与他对了一眼,那墨眸中平平和和、毫无意味。他还是提起了筷子。

    夜风徐徐,二人在不多言,吃到灯烛烧了大半,连那白云瑞都因发困自己摸进屋子睡去,方双双落了筷。

    二人酒足饭饱,也不离桌,只静坐于夜色。

    白玉堂托着腮,莫名道了一句:“明日你还能尝尝我白府的豆腐脑。”

    这本是他应数月前在开封府的邀约,展昭却未有会心一笑,只瞧着越发沉的夜色,听那虫鸣窸窣,轻声一言。

    那嗓音温和犹若汩汩流淌的温泉之水,氤氲着难以辨明心思的热气:“你留可有寻见白大当家的尸骨?”

    几乎是同时,有人快步而来,是白府的仆从,面色古怪且隐隐惊恐,四肢还发着抖,他冲进白玉堂的院落开口便道:“少爷,大、大少爷、他……他回来了!”

    展昭眉宇间闪过惊色,偏过头,白玉堂竟是毫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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