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回 万箭发,公私难分是为谁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白兄还未有说明白, 为何官府的人将白府与满城百姓混为一谈?”

    “白兄你应知展某之意,非是因昨日那人进城,而是展某前日入城时便是如此了。”

    白府后院,白玉堂快步穿过走廊,若非一路无人, 月白色的衣袂飞扬而起时几乎要甩在旁人脸上。

    “这话你怎问到白爷头上。”

    “爷还没问, 不过是少了个知州领头, 你们这官府的人怎么各个像是生时就将脑子忘娘胎里了一般。”

    ……

    灼着火的箭矢贴着弓, 临着面, 仿佛就要火烧眉毛。

    箭尖齐齐地指向一个方向,白府的大门如他们所想正大开着, 可里里外外的人僵持在原地,好似一时之间所有人心头茫然不知应做什么。

    街道上寂静非常,再无他人, 可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 无数双眼睛小心的注视着白府门前的一切。

    “展、展昭……”杨主簿眼尖, 口中喃喃着读出了木牌上的两个字。

    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竟是一把冲上前,抓起地上的木牌欲翻了个面。可他手心有汗,这一道手竟是一滑, 木腰牌又跌了下去。杨主簿手忙脚乱地去抓, 忽的吃痛一声, 原是一颗石子击中了他的手, 木牌滚落到了金玉仙的脚边, 被她捡起。

    金玉仙没有翻过木牌,她顺着那飞来的石子望向了展昭,眼中尽是不解。

    未等及金玉仙开口发问,先见到一人踏步上前,是那官差头子。

    怼在院落里的官差汉子头领面上原是错愕,可他转过头来瞧见屋顶上的展昭时,面色变了。仿佛那屋顶上站着的不是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而是越过地狱神佛而来、十恶不赦的恶鬼,他的眼睛登时红了,早早拔出的朴刀指着那人发着颤,大步登了进来。

    不是惧怕……他在痛恶,在憎恨。

    展昭神色定定地打量了那汉子片刻,身形一晃,一起一落,眨眼之间仿佛鹞子轻巧地落了下来。

    院落里的人纷纷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展某许是弄错了。”与众人猜测不同,展昭并未有正面对上这个闯入府邸的官差汉子,只是上前,不紧不慢地从金玉仙手里将木牌捡了回来。他目光晃过外头那些燃烧的箭矢,收在怀里,“你并不是来寻白兄的。”

    他不动手,那汉子却没打算留手。

    狂怒的朴刀毫不犹疑地在这话音落下的一瞬抬了起来,高举过头,又快又急地砍了下去。

    “恩公!”金玉仙惊呼。

    她也不曾想到展昭亮出身份之后,这官差头子还能这般不管不顾。

    展昭好似脑后生了眼睛,不假思索地抬手,两指精准地夹住了发颤的刀刃。这相似的瞬间让展昭失神了一瞬,他前日入这婺州城时,也有一个年轻官兵费尽全力将兵刃递到他面前。只是那个年轻的守卫胆气早被莫名缘由吓破,刀刃没有半分力气,还得靠展昭才能扶稳;不似眼前这人,是抱着必死的决意与恨意来的,哪怕明知不敌,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砍出这一刀。

    听闻城门前死了一个人……展昭微微失神地想。昨夜白福说,死的是一个官兵,被大卸八块、死无全尸,应是个武艺高强之辈动的手。

    婺州城门口只有一个城门守卫在站岗。

    如今婺州危难,府衙内腾不出人手,应是无人换班。

    展昭对那城门守卫印象不深,不似白玉堂过目不忘,便是他这两日后也只对那人有个模糊的印象。

    那个年轻人比他矮些,不过年纪应是与他差不了多少。

    这电光火石间,那朴刀使了力挨近了展昭的脑袋,却再一分力也下不去。

    那领头的官差汉子一身肌肉都拱了起来,面色狰狞。他虽生的不如展昭高挑,好歹体型壮实,但在展昭这瘦高的身型面前却仿佛遇到了不可逾越的泰山。任凭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在这两指之前再进一步。

    不可能的。

    须臾间,绝望而痛苦的念头降临了他。

    他看见眼前蓝衣的年轻人缓缓转过身,好看的眉梢微微扬起:“你是来寻展某的。”

    ……

    白玉堂到底在门前站住了,没有径直推开着房门,平直冷淡的嗓音倏尔响起:“嫂子。”

    几乎是接着他的声音,房门从内拉开了,穿着素淡的沈嫮站在门内,微蹙着眉头,“莫要惊扰月华歇息。”她轻声将白玉堂的话语堵了回去,那生死未卜的丁月华尚在她房内昏迷不醒。

    白玉堂的眉梢一立,却在对上沈嫮目光时收回了那凶煞的眼神。

    他面容上是扫不尽的阴霾,可心境到底平复了。

    “嫂子,泽琰欲请教一事。”

    白玉堂的目光微凝。

    “老五,这账簿你不是说从婺州其余三家商贾所得今年的账簿,怎与白府牵连甚深?”蒋平闯入书房,目光尽是惊疑之色。

    ……

    “你是来寻仇的。”展昭偏着头问话,面容温和又认真,“城门前的守卫……可是你的亲缘?”

    可这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像是一根肉刺扎得官差领头汉子心神一晃。他眼神一变,往日在弟兄们面前耍威风时少不了多话,如今口中半句废话也无,脚下毫无预兆地一抬,再不是在朴刀上施力,径直朝展昭下盘扫去。

    展昭眼皮也不抬,脚下侧了一步,忽然松了手。

    朴刀挨着他的面颊落了下来。

    先是听见倒吸气的声音,紧接着事他身形一晃。谁也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两声咚咚响,那官差头子算得上强壮的身形飞了出去,撞在白府的门槛上。钢刀飙飞出去,门前的官差吓得下意识往外推了三大步,犹若被惊散的鸟兽。几乎是哪官差头子落地的同时,门口警惕的官兵有人手抖了一瞬,一支箭脱手飞入,直冲展昭门面而去。

    火光在空气里烧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展昭只挥剑一斩,剑未有出鞘,剑气切开漂浮的尘埃正面迎上了箭矢。

    众目睽睽之下,那飞驰而来的火箭一分为二,带着火星子从展昭两侧刷了过去,落在地上。

    院落内外,一片死寂,连呼吸也齐齐屏住了。

    展昭依旧提着剑,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没有拔剑、没有躲闪,除了最初那一步,仿佛连发丝都没有动过。虽无半分血气,但展昭半生与人和善,因而得了个南侠性情温厚的评价,怕是少有这般锋芒毕露。若是有江湖人在此,又或是叫远在开封府的包拯与公孙策等人瞧见,定要为展昭这几日鲜见的侠客锐气惊到几分。

    但这里里外外的人俱是心惊胆战,满脑子模模糊糊只有一个念头。

    这仅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吗?

    莫说一合之敌,他们甚至看不见这个年轻人做了什么。这只是一个人罢了。

    世上当真有这么厉害的江湖人吗?

    那些自问在相顾无言的视线中交错着,仿佛在寻求一丝安慰,却在看见对方冷汗直落的面容,将遏制不住的惊慌情绪相互漫开。

    寂静之中,白府对面有人心慌意乱地蹬下了一片瓦,差点滚下了屋檐,清脆的炸响叫人心头一突。

    展昭顺着这声往外踏了一步,目光却落在院落里那魂不守舍的杨主簿身上。“前几日,济世堂吴家五口当众被私刑杀害之时,你们婺州官府好似没有这么硬气。”他平静地说,声线温和有礼,言辞却犀利非常,“白府被婺州百姓夜围之时,多人伤亡时,你们婺州官府……好似也没露面。”

    他提着剑犹若闲庭漫步而来,“莫不是白家人少势寡,瞧起来比较像那熟透的柿子?”

    可惜他谈笑自若却无人应答。

    那摔在门槛的官差头子捂着胸还爬不起身,而杨主簿叫这几句话惊回了神,却浑身僵硬不敢接话。

    “怪道白兄这门槛加得高了些。”展昭仿佛叹了口气,垂下的目光依旧沉静又坦荡,也不今日为何牙尖嘴利,学了白玉堂十成十的嘴毒。

    他口吻平和,半点不似在讥诮于人,“只是展某瞧着白府还得贴俩门神更为齐全。”

    山风拂动院中花叶。

    后院深处,沈嫮领着白玉堂进了院落侧边的小厢房,虽是用钥匙开了门,但屋内并无灰尘可见往日常用。房内简陋,摆了桌椅与长塌,还有四五个书架、堆满了书册,笔墨纸砚俱全,随着开门时风一进一出,隐隐有一股檀香飘了出来。

    沈嫮往日从不踏步前院,至多在逢年过节时于花厅会见白府管事,而这屋子正是她往日料理府内俗务的房间。

    白玉堂匆匆扫了一眼,未有踏入。

    等沈嫮从书架上取了厚厚的三本册子递来,白玉堂方才抬起眼。

    三本厚厚的账簿,与展昭顺来的三本账簿相差无几。

    白玉堂按捺住眉眼间滕升的怒气,仿佛一脸比那泥菩萨还要沉静的面色,低着声道:“何时开始如此?”

    “……”沈嫮定定站了半晌,轻声叹气,“许有九年了。”

    “……”

    “……呵……呵呵……”门前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是那个官差汉子。

    他在笑,斜倒在门槛前大笑不已,双目赤红却见怒极,“你不过以武犯禁、逞凶行恶的草莽武夫,且知晓我婺州何事?”

    “你说济世堂,说这白府内遭围而死的仆从,你怎不回头问问白玉堂这是谁人所害?”

    那官差汉子不像是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见展昭连番讥讽,正气凛然,竟是怒而张口驳斥了起来,句句条理清晰。

    “白府里死了多少人,我是不知,百姓夜围白府那日,八个人头就掉在这门前。”他缓慢地坐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展昭,“那一日是我收的尸,也是那日,我看着我手底下的弟兄因指名要白玉堂回府衙说话,在这门前被白玉堂一掌杀害。”

    “……”展昭目光微闪,未有应话。

    “白家无辜?官府衙役难道就罪大恶极、活该被他杀害?”官差头子恨恨地说。

    几句话将门外四十余位衙役官差的心都安定了下来,更不少人红了眼。

    “我们便该一日日在这等死?看着婺州百姓被他弄疯成什么德行?!那本都是些大字不识、埋头苦干的寻常百姓,大多数一生未有踏出这婺州城一步,甚至连畜生都不曾宰杀过的普通人,却变成今日……今日……!”

    “可笑我往日话本听多了,真当婺州来了个铲奸除恶、侠骨热肠,敢为济世堂出头的江湖侠客,却叫我外甥白白赔了命。”

    他瞪着展昭,咬紧了牙,字词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世上哪有什么嫉恶如仇、除暴安良的江湖侠客,都是些手持兵械、仗着一身武艺欺凌弱小,将人命不放在眼里的狂徒。侠客,不过是你们杀人械斗时好听的借口罢了!”

    “你当我假公济私也好、上门寻仇也罢,我今日闯府办案,便是要为民除害,便是要捉拿的你二人这妨碍公务、杀人犯法的人犯。”

    “你若不服,大可将我斩杀于此,反正你武艺高强我比不得,也好叫世人看看你们所谓的侠、客、风、范!”

    他一招手,身后烫手的数十支火箭随着一个不清晰的下咽声接连射出,虽只有数十支,接连三四波,在这咫尺距离的街道上登时犹若万箭齐发、流火万千。

    阴沉的天色被火光照亮,展昭抬眉瞧了一眼,墨眸里映出了洒落的火光。

    他也笑了一下,分明是那般谦和温润的笑容,却使得那张温和的面容鲜见地张扬起来,与白府内那个心狠手辣的白衣阎罗截然不同又古怪的如出一辙。那些仇恨至极、又句句扎人的话语,好似半点不能使他动摇。

    很快,他们知道他为什么笑了。

    这个蓝衣的年轻人一跃而起,身似游龙飞燕,黑沉的古剑在他手里转了一圈,随龙吟出鞘,火光尽灭,箭矢齐断。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

    卡……文……使我……疯狂……啊啊啊啊啊

    心痛!!!!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