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回 钓鱼台,金蝉脱壳是谁谋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第四日, 润五月初八夜,府衙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那些曾失魂落魄地归家,多日未有当差的官兵衙役们趁着夜色再次被召集,一并悄悄来的,还有近百位婺州城的百姓。

    府衙大门一关, 公堂之上的杨主簿竟是一掀袍子朝众人深深一跪拜。

    “今日诸位能来……杨某在此谢过。”

    “杨主簿……!”众人大惊, 都说读书人膝下有黄金, 上跪天地君王下跪父母祖上, 便是官兵衙役也不曾想过杨主簿会行此大礼, 连忙上前去扶。

    杨主簿抬手止住官兵衙役的脚步,郑重道:“此礼你们该受, 是我官府无能,才叫父老乡亲遭此大难。”他红着眼,到最后声音近乎嘶哑。

    此一言, 登时令府衙内近百位百姓还有那四十余位官差登时鼻酸泪涌。

    “……杨、杨主簿言重了。”一位儒生大爷哽道, “且快快请起, 婺州……婺州今日……”

    千万言相劝, 杨主簿到底是叹着气站了起来。

    他阴郁又饱含歉意的目光瞧着这些面黄肌瘦、精神颓靡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是这婺州城内的另一拨人, 与官府一同, 他们不信奉桃木仙人, 又或是曾经信奉后因教徒疯狂而退却。非是所有人都在此, 杨主簿命府内衙役悄悄地在这一晚将他们请来时, 严令不可强求,能有近百位百姓来此已经远超出他的预料。

    杨主簿并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杨某人请诸位来此,是有要事相告。”

    没有人出声,更没有人交头接耳,他们心头惴惴,只将犹若惊弓之鸟的目光落在杨主簿身上。

    “今日婺州大难,城内百姓似癫似狂,你我都知晓此事是从一月前的怪疾起。”

    “而后师婆于田知州府门前大闹,田大人曾抱着病体亲自出面,欲将一事告知众人……”

    杨主簿神色冷凝,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婺州城内确有邪祟,但这邪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幕后奸人设下种种全套欲害我婺州百姓。”杨主簿吸了一口气,快言快语道,“可他尚未来得及将所知公之于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下,如今还在府内生死未卜。”

    杨主簿向前踏了一步,“诸位。”

    “诸位都是城内尚有理智于良知之辈。”杨主簿道,“也定是知晓邪祟鬼怪害人之说定是奸人误我的计谋。”

    众人并不发言,甚至有几人在杨主簿这般畅言之时还瑟缩了一步。

    “田大人所言不错,满城怪疾还有令他抱恙数月的,非是病而是毒!”

    杨主簿招来一个衙役,那人立即捧着一个陶碗上来了,“想来诸位有所猜测,毒究竟是何人所下。旁的不说,单是从受益之人来看,满城九成百姓都为此成了城南桃木教的刽子手,每日疯疯癫癫不说,还杀害了济世堂一家五口。”

    他顿了顿,“桃木教。”

    几乎是同时府衙里的百姓面色均是一变。

    “我疑心桃木教害人,借鬼神之说蛊惑百姓为非作歹,暗中细细追查此事,果然寻到了线索。”

    “患了怪疾之人,包括那个死去的乞儿,都曾吃过桃木教的粥。”

    杨主簿举起了那个陶碗,落下了四个字:“粥中有毒。”

    “这才是怪疾的源头,非是最早抱病的田大人。”

    最早得病死的那一批是城内的乞丐,因无亲无友,便是病死也无人在意,甚至桃木教在暗中处理了尸体。直到那些贪小便宜也去吃那碗粥的百姓也一个接一个地换了怪疾,此事才在五月引来轩然大波。

    杨主簿所言,百位百姓虽是不言,心中俱是信服。

    “但此事诸位皆有猜测,杨某人今日请诸位前来,想讲的也不是此事……”

    “而是……与桃木教牵扯甚深的白家,还有那被那师婆诬陷为怪疾源头的田大人。”

    杨主簿面色一狠,他本就鹰视狼顾之相,这一神色更是显得令人惧怕,“田大人一心为民、生平坦荡,却万万没想到,害他的恶毒小人就在他身侧。”

    他冲后头一招手,“带她上来!”

    本就被杨主簿此言炸得呆愣的众人,俱是面色惊愕、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衙役压着一个花容月貌的妇人从后堂走了出来。那妇人生的貌美如花、柔弱娇人,却被五花大绑、口塞白布,好不可怜!等众人细细瞧去,一人惊声:“田、田夫人……!”

    正是回了田府的金玉仙。

    金玉仙拧着眉头,久久盯视着杨主簿,虽遭受这般折辱,竟然毫无惧色。

    杨主簿抿直了唇,好半晌才叹息一般道:“夫人。”

    这一声有些许软弱,一旁的官差心知杨主簿与田大人三年来私交甚好,因而往日也称夫人为嫂夫人,对金玉仙十分敬重。

    但杨主簿很快就硬起了心肠,沉着脸冰冷道:“万万想不到会是你,夫人。”

    公堂内屏气噤声的百姓们震惊得语无伦次:“这……这、怎会……是不是哪儿出错……?”田知州在任三年,与夫人十分恩爱,令人艳羡,城内何人不知、谁人不晓?

    杨主簿闭了闭眼,也满脸失望,轻声道:“田大人清廉,起居仅受夫人照料,能下毒的……只有你,夫人。”

    “你与大人感情绝非作伪,能有什么让夫人对自己的相公出手?”他轻声喃喃好似在自问,也问出了府衙内所有百姓的疑惑。

    杨主簿睁开眼,盯着金玉仙无情道:“罪妇金玉仙,早年受江湖人展昭恩惠。”

    展昭何人?

    尚未有人问出,杨主簿便继续道:“江湖人展昭,便是润五月初二进城的蓝衣人。与白玉堂私交甚笃,如今正在白府。”

    杨主簿转过身,似是不欲与金玉仙正面相对,声音冷冷:“我已查明展昭此人与百毒门掌门弟子又有往来,我虽不知百毒门在江湖上的名声,但从这门派之名揣测……那百毒门就是江湖上制奇毒的门派罢夫人。”

    金玉仙口中塞着布条,如何能作答,只是目光凛凛地怒瞪着杨主簿。

    “婺州怪疾症状乍闻如邪风入体,却连一口水也喝不得,绝非疾病,只能以奇毒解释。某听闻江湖上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毒物,能叫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也能叫人犹若重病身亡。”杨主簿冷冰冰地说,“你一个官门妇人,如何能得奇毒……你是受展昭所托!”他大手一挥,指向外头的夜色,“城内百姓但凡生了怪疾的,无不命丧九泉,而田大人……田大人……!”

    杨主簿呼了几次气,都不能讲出。

    “田大人四月初发病,到五月中尚且无碍,直到那日清晨意欲说出中毒之事,却当众倒下。”

    “我问了那日在场的官差,你就在大人身侧。”

    他再次走到金玉仙面前,目光阴郁且惊痛:“你与大人感情深厚不假,因而大人直到今日虽昏迷不醒但还是性命无忧。那展昭若挟恩图报,想必早年救命恩情,你也愿意去还……可况……”

    “既然是毒|药……那必然是有解药的。”

    杨主簿所言句句清晰,却像是一个重拳,锤在所有百姓的脑子上。

    无论婺州城百姓如何,田大人终究是性命无碍的。

    “但是夫人……你如何,”杨主簿的声音极为失望,“对得起大人。”

    “……”

    公堂里没有声音,灯火随风摇曳了一下。

    杨主簿不再瞧着那绷着脸、瞧不出到底是何心思的金玉仙,而是转头望向公堂里站着的百位百姓,缓缓道:“想必诸位有疑,田夫人……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个江湖人,为何要害田知州?那桃木教的粥中之毒又作何解?”

    他停了好半晌,面色阴沉得可怕,提起一口气,如连弩连射。

    “婺州首富白府,私下暗逼多家商贾与桃木教来往,暗通款曲、助起成势。以鬼神邪说蛊惑百姓,令百姓自甘奉上供物,又转卖他州。”

    “诸位,怪疾是毒,鬼神仙人是骗局,起死回生更是子虚乌有。”

    “我已查明白府九年前去世的大当家夫人乃是江湖世家,秦川沈氏长女,最擅铸兵与人皮面具。”

    杨主簿将公堂桌案上的元戎弩拿到众人面前,一字一顿道:“是他们作出了元戎弩这等伤人利器,又被我官府偶然从桃木教所得;也是他们让人弄出了个真假难辨的白锦堂,让全城百姓发疯发狂真以为有什么仙丹妙药、起死回生;更是他们下毒,引怪疾,要害我婺州。”

    “展昭指使金玉仙所为不过是为白玉堂助力。”

    “展昭也好、桃木教也罢,他们都是同一伙人。”

    杨主簿指着外头的夜色,肃然厉声道:“条条人证物证在此,俱是指向白家,想必你们还要问他们为何怎么做?”

    府衙里的众人半句话也插不上,听了这句更是心头一抖。

    所有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就听杨主簿落下下一句。

    “九年前,白锦堂病死,其中有被商贾请来的师婆相拦、有未能及时赶到的吴老大夫,还有满城百姓的谣言恶咒。”

    “当年请来师婆的商贾,你们许是忘了他们的下场,杨某在这婺州府衙做了多年的主簿,却是没忘。”连着几句高声让杨主簿的嗓子有些冒烟,但他仍沙哑着声音继续道,“整个婺州城的行商大家都叫他们白府换了血。”

    要么获罪入狱,要么家败人走,一个也落不得好。

    “而如今城内商贾都是白府几年来费心扶持,为的就是让他们参与到桃木教中去。”

    至于其他的……

    百位百姓心头发寒。

    满城百姓发疯为恶做凶徒,济世堂吴老大夫一家被发疯的百姓残忍杀害,至于……

    “那师婆……”有人喃喃出声。

    九年前领头的师婆就被白玉堂割舌断腿,今日的几个师婆在田府门前闹事时也差点命丧黄泉,那马师婆更是疯疯癫癫,怎么看都没有好下场。

    “近日外头的流言我也听闻了。”杨主簿歇了口气缓声道,“其他不论,有一条可见他们谋下此间种种的缘由。”

    火光摇曳之中落下冰冰冷冷地三个字:“白锦堂。”

    白家密谋九年,祸乱婺州,是为白锦堂报仇雪恨。

    “可我记得那日马师婆与白玉堂……”沉默之中有人犹疑发问。

    “还有外头的百姓还在桃木教的指使下夜闯白府,杀了不少人……他们怎会是一伙人?”他们本就是婺州城中少数尚存神智与良知的人,对杨主簿所言也非是尽信,反倒对视了好片刻,将心中疑惑一一道出。

    杨主簿好似欣慰地笑了笑,“这便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了。”

    “某且问一事,”杨主簿踏步走到他们中间,“济世堂的吴老大夫一家何人所杀?”

    “……”无人作答,但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答案。

    “吴老大夫医德如何,想必你们都心知肚明。”杨主簿主动道,“可他们是被发疯的众多百姓杀害的,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见了,此事做不得假,自然也不可能赖到白家头上,但却……”

    但却轻轻松松地达成了白家的谋算。

    所有人心里都补齐了这句话。

    “至于那些发疯的百姓闯入白府,应表面上受桃木教妖言蛊惑,就算被杀害……也是百姓主动入室为贼、杀人放火,白家是被迫防卫,这才杀了百姓,白家是无辜受害人。”杨主簿又道。

    众人心头一震,好似明白了什么。

    “谁都当白家与桃木教无关,甚至说他们是对立两方的敌人。”

    “妖言惑众的是桃木教,行凶为恶的是婺州百姓,最后白家都是无辜无罪。”

    杨主簿微微一甩袖,轻声叹道:“想来你们也多少知晓外头百姓这九年来对桃木教的供奉,其中数额之大,远超你我想象。我调查婺州城内的商贾时,得知桃木教将百姓当作了自家作坊的佣工,每日所得银财不说,供奉之物转卖他州……此事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请来婺州几家商贾大家的员外来作证,他们都是白家一派,却与桃木教勾结,正是受白家大少夫人沈嫮的指使。”

    白家本就家财万贯,借桃木教之手,只怕是积财千万、富可敌国。

    那都是九年来通过桃木教收刮来的民脂民膏,可婺州百姓并不觉得苦不堪言,恰恰相反,他们被鬼神之说哄骗,可以说是心甘情愿。

    在场的百姓能在这婺州大难里保有几分灵台清明,自然不会蠢到哪里去,稍作思考便知晓杨主簿的言下之意。

    “杨主簿是说……”先头发话的儒生又开口了,话语中还有几分迟疑,“白家是故意要和桃木教划清界线?”

    “不错。”杨主簿点头。

    杨主簿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其中还有不少人尚且没弄明白其中的缘由,“试问婺州生了这么大的事,最后会是如何?诸位难道没想过?难道会一直这样下去,变成桃木教掌控的法外之地?”

    当然是想过的。

    谁不想这外头的混乱能有结束的一日。

    杨主簿目光微微闪烁,郑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朝堂不会不管他们的,这婺州城也不可能是桃木教的法外之地,官家绝对不会允许此事发生,只是现在还不知罢了。

    公堂上的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心头一动,“白家……”有几人陆陆续续地开了口。

    “白家要与桃木教划清界线。”杨主簿说。

    为了报仇雪恨,弄疯了整个婺州城的百姓,然后作为受害者从中脱身;当朝廷出手、尘埃落定时,所有为恶的婺州百姓都难逃一个悲惨下场。

    这幕后操纵、栽赃陷害,自己稳坐钓鱼台、金蝉脱壳才是白家的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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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点要来了。

    其实我感觉还没写完剧情,不过赶不上了先发这么多,可能会替换增加,或者写到下一章。

    前一章已修改替换记得重读哟么么哒~(这条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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