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元年, 太|祖赵匡胤建宋,史称陈桥兵变。
开宝八年,太|祖攻下金陵,灭南唐。一年后,太|祖驾崩, 传位太宗, 改年号太平兴国。
太平兴国三年, 吴越忠懿王钱俶献十三州与宋。
太平兴国四年, 北汉刘继元降宋, 太宗趁胜北上,欲亲自收复燕云十六州。随后高梁河之战宋军惨败, 而后满城之战辽军遭宋重创。宋辽之战烽火连天、战况激烈,中原各国虽降宋,但仍有兵马散乱、数以万计落草为寇。
太平兴国五年, 太宗闻丁朝内乱, 欲夺交趾故地而南下发兵, 中原匪兵各自隐匿、占山为王。
雍熙三年, 契丹再次宣战大宋,宋军先后北伐辽、西夏几经战败,同时, 腹地匪兵日渐势大、静待时机。
淳化二年, 川峡四路天灾频频, 饿殍载道, 民不聊生;再添皇储几番变动, 匪兵称此良机,暗聚蜀地,起兵攻打昌州,并教唆蜀地百姓揭竿起义。
淳化四年,匪兵与蜀地起义百姓集结,义军多达十万余,并于次年攻下成都,称建大蜀。太宗发兵镇压。
至道二年,起义匪民均被镇压,领头之人被俘杀,十万余人被剿后再次隐匿、沦为匪徒。太宗意欲斩草除根,却于次年三月崩,引后宫政变。真宗继位苦于稳定朝堂,未能及时剿匪。
咸平二年,契丹南下侵宋,真宗调兵相抗,此后五年,内匪外贼。
景德元年,契丹率军二十万,直逼澶州,真宗不得已北上亲征,挫辽、议和,立澶渊之盟。次年,真宗班师回朝,始剿匪,腹地几波作乱匪兵具备剿灭。然边境无战,真宗行封禅大礼,称天书封祀,日渐疏于朝事,匪贼得以喘息。
大中祥符五年,一支匪贼转入金华,真宗封刘后,官府几番请兵受阻。此后八年,匪兵以城南重山为据,几番侵扰,婺州百姓皆受其苦,官府剿匪不得、无能为力。
天禧四年,真宗重病,由刘后决断朝政,匪兵藏富,意欲剿匪以充国库。同年,新任婺州知州得知婺州受贼欺辱,牵头与匪贼相商,以供代侵,免民之苦,并暗中请兵。然乾兴元年,真宗驾崩,帝位交替,朝堂动荡,兵马未至婺州,消息走漏,婺州知州被杀。匪贼就此藏踪匿迹,并暗中威逼婺州城内商户配合行事,谋取百姓财物,不再明面侵扰百姓。
……
展昭扶着那泡了水的小破册子久久不语。
这便是桃木教第一波人的真正来历。虽说他与白玉堂对此早有猜想,但真看到册子所录之事不免震惊。
册子上头蝇头小字将当年白锦堂所查之事一一理顺、录写,根据时间顺序并联系开国以来大宋史实细细分析推测,清晰明了。也不知白锦堂费了多少时日、多少精力找到零散的线索,又穿针引线,得出如今这般一目了然的东西。
他为何查这些?为了婺州城的百姓?
得出这本小小册子所录的东西,其中所耗时日决非一日一月,可以说是长达三五年。白大夫人也曾言说嫁入白家两年就发觉白锦堂在暗中调查什么事,随后又独自外出。且从录写之事来看,这伙从七八十年前就四处游走、几番意欲谋反作乱的匪贼在白锦堂动手调查之前就已经销声匿迹,凭借当时婺州百姓与婺州商户……
展昭的目光一顿,不由望向了白玉堂。
白玉堂正抱着长刀、靠着水榭的柱子,目光落在金光粼粼的水面上,初日的金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却照不出他的心绪。
白锦堂年幼之时便被白父送去习武,对匪贼打家劫舍应是所知不多。而后婺州知州以供免侵,匪贼隐匿,白锦堂正是游走江湖、在外成名。而那时把控白家的正是白玉堂早逝的双亲。
闻说……白家老员外与老夫人是出行在外时被一伙山贼盯上害了性命。
从白玉堂的年岁以及白锦堂接掌白家的时间推断,大约能猜到白父白母正是在乾兴元年之后去世的。
白锦堂一直暗中调查、却不与家中亲眷透露的事……是亲生父母之死,是双亲被害之仇。躲在城南的那伙匪贼只怕是威逼白父白母不成,这才起了杀机,一为扫除障碍,二为杀鸡儆猴。白锦堂亦是暗中调查此事,才引来商户指示师婆闹事。只是他们不成想后招未出,白锦堂就因旧疾在那个冬日里离世,免了他们旧日的麻烦。而后……这伙人才借鬼神之风成立桃木教,更加谨慎行事、不显露山水,养兵积财,静待时机谋反。
直至今日,他们的行踪被那欲寻白玉堂麻烦的第二拨人发觉,不得不提前生事。
展昭始终未言,却叫白玉堂懒洋洋地睨了展昭一眼。
白玉堂笑他道:“且收敛几分,叫展大人这般瞧着,也不知您是惦记着白爷呢,还是当白爷是哪个寒冬桥下捡来的可怜虫。”
他这般插科打诨、嬉皮笑脸,展昭如何还能长吁短叹下去,只得微微摇头,“白五爷生平快活风流,无人能及,展某岂敢妄言。”
白玉堂顺手捡了展昭手里的册子,往水榭的桌案上一丢,“早几日你我便定了主意如何处置桃木教之人,管他们是什么人,都不过是大宋反贼。今日顶多是多了解几分他们的来历罢了,好叫此事有头有尾。”他微微眯起眼,掩去了眼中的冷冽,“只不过是多一份仇要报,多一份账要算。既是一群逃不了一死的反贼,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什么差别。”
“……”
展昭瞧了白玉堂一会儿,却不应白玉堂之言,只轻声道:“白大当家甚是爱护白兄。”
白锦堂自是想报仇雪恨的,这可是杀父弑母之仇。可他从未有与白玉堂提过一句,哪怕死前未能料理此事,也未有真的给白玉堂留下只言片语,含笑而去,只想叫白玉堂快活此生、莫背仇恨。
这是因白玉堂当年尚且年幼,也是白锦堂身为兄长的拳拳爱护之心。
然而展昭却忍不住暗叹,这番爱护……着实在多年后让知晓真相的白玉堂太过落寞了。
这么多年,白玉堂焉能不恼自己的一无所知?
白玉堂蓦然撇过头,对上展昭的目光,竟是唇角一挑,转口取笑道:“可不就与你一般,爱把心事藏着掖着。”
“……”展昭一愣。
白玉堂一抬手,指尖戳到展昭心口的位置却没有挨上去,“成全了你们自己的仁义礼信,对得起你们自己的友爱温良,却不顾别人怎么想的。展小猫,你早些日子可不就总惦记着莫叫白爷入官门,管你官府之事?”
风拂青丝,四下无声。
展昭想了一想,却认真道:“白兄此言差矣,展某哪一次没有托白兄搭把手?”
“那是你知晓其中有不少事与白爷相关,推拒反叫白爷转头自己去查,倒不如搁在你……”白玉堂的手指在展昭的眼睛前晃了一下,水面折射上来的光照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莹莹发亮,“这猫的眼皮底下。”
他挑了挑眉,仿佛在问:是也不是?
展昭无言。
他不语,白玉堂更要得寸进尺,眯着眼紧逼一步道:“可若是如当年鬼医谷一事,你便把白爷推的远远的,满天下寻不见身影,只想自己扛着、自己了事。”
展昭这一晃神,白玉堂已经近逼眼前,唇角含笑,锋利俊美。
“展小猫,往后你若再有此念,可莫怪白爷不客气。”
“……”
展昭好似丝毫不为所动,又想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白兄往日洒脱莫不是骗展某的,这事儿,展某怎觉得是翻过不去了?”
白玉堂一时没接话,自个儿抱胸退了一步,好半晌才道:“只怕不提,往后你这猫儿不长记性。”
闻言展昭半点不恼,反倒温声笑了起来。
这笑有些莫名,白玉堂抱着长刀却不再言语,只觑着他,神色平静,微挑的眉梢有一抹难言的轻快之意。
良久,展昭望着水池里来回游动的鲤鱼才缓声道:“白兄莫入官府,展某此意仍是不变。”
白玉堂嘴一挑,像是轻蔑不屑,像是无所畏惧,“白爷才懒得入官门。”
他懒洋洋地将长刀搁在一旁的桌案上,靠着柱子坐了下来,“官府的人都似你这猫,瞧着正经,嘴上正气凛然,”他顿了顿,瞧着展昭,“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背地里不知掀了多少人家的屋瓦。”
“白兄也掀了不少。”展昭一本正经道。
“白爷掀得正大光明。”白玉堂眉毛一掀,满口胡搅蛮缠。他见展昭也搁下剑,在桌案边盘腿坐了下来,又转念慢悠悠道:“府衙里的知州夫人,你曾救她性命,有过几番接触,便且信她。那杨主簿果真没鬼?”提起官府,白玉堂不再与展昭胡言瞎扯,只是眯着眼问起展昭今日在官府出面,他二人起初的打算可不是这样的。
展昭自然而然接口:“今日朱老夫人寻上杨主簿,她早知展某底细,展某这身份再藏也藏不住了。”
白玉堂坐直了身,手指敲了敲先前丢在桌案上的小破册子,“兄长早前查明,最初提出将百姓所造之物交给桃木教那伙人的,可就是官府之人。那时的知州被桃木教杀了不假,但桃木教之后隐匿山中,躲藏了十多年……白爷可不信官府半点不知,还任由它成了什么桃木仙人教,壮大至此。便是不说此事,还有那被灌了一口真气的官差和城门口莫名其妙被剁成几块的守卫,怎么看都古怪的很。”
“第二拨人欲算计白爷,总得保证官府的人不在我们助力下,也能得出桃木教与白家一伙这个结论,官府定有他们的人。”
言及此,他冷嗤了一声,“入了官门,又有几分实权的人,一个比一个精明。”
展昭沉吟半晌,回道:“展某与这位杨主簿见了三回。”
白玉堂眉头动动,示意展昭继续。
“头一回,他在展某逼问之下,半句不提白府,甚至连田府门前知州倒下、师婆作乱都与白兄有关也未有提过,只说桃木教旁门左道、妖言惑众,使百姓发疯作乱、失了淳朴本性。”展昭竖起一根手指。
“当然,那日他不提,极有可能是在提防展某,或者说他也在试探展某的底细。”
展昭停顿了片刻,一边说,一边平静地梳理自己的思绪。
“暂且不论那时他是否又怀疑白府,至少,他那时在试探展某是否是白府同党。”
白玉堂半阖着眼想了想,“第一回他与你说了两个谎。”
展昭微微颔首,“两个,一是田夫人下落不明;二是上任知州在任二十年。”
“上任知州,方知州是天圣七年来的婺州,在任六年。”白玉堂道,此事他是从白福那儿听了一耳朵,便也记忆犹新。
“替田夫人掩护十分古怪,他应是瞧得出展某有意寻田大人,只要展某入了田府就能知晓知州夫人不在府内,谎言不攻自破。因而他是在试探展某有没有去过田府,是不是真的对田知州之事一无所知,也就是试探展某这个刚入城的江湖人对婺州之事了解多少,是否白家同党,是从何得知济世堂吴家的案子真相。”展昭道。
“而第二个谎是在试探你是否官府中人。”白玉堂说。
“不错。”展昭温温一笑,“大宋官制,寻常知州在任三年,最多再留任三年,以防结党营私、地方为乱而不能上达天听。此事,寻常江湖人确是不知,他若说来回调任再次加减算是十多年也就罢了,可他说整整二十二年,婺州没有通判,绝无可能让一个知州在任这么久。”
“可你瞧出他的试探,没有泄漏底细,也没有拆穿他。”白玉堂眉梢一挑。
“这些都说得过去,他想知道你的底细,扯了两个不大要紧的谎。只是……他为何会猜你是官府中人,未免太过聪明了些……”白玉堂又敲了敲桌面,“不过那方知州死了,前头也有不少知州出事,未免太巧了点,多半是那些匪贼作乱。”
展昭想了想,继续说先头之言,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回,在这白府前院。”
“那时他见田夫人在此十分惊疑,却满心阻止官差与白府起冲突,好似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白府。”
白玉堂微微颔首,说来他与杨主簿未曾谋面,这杨主簿究竟是因聪明,瞧出其中是有人针对白府设圈套,还是另有想法,确实很值得考量。此事在设今日攻心之计前,他二人亦是谈过。
也正是为此,二人未有直接告知杨主簿展昭的身份,而是让杨主簿自己猜疑抉择。原因有二:其一让百姓信服白家与官府非是同道,也免了走漏风声;其二便是试探官府,或者更进一步说,实在试探这位杨主簿。
显然,他二人未有试探出什么,反倒是证明了杨主簿确实聪明。
正如白玉堂所言,这个人非常敏锐,且对白府没有恶意,因而攻心之局才能做的如此顺当。
展昭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回,在府衙内,他被朱老夫人误会,硬是挨了朱老夫人一巴掌。”
“你说他挨了一巴掌?”这回连白玉堂都愣了。
“不仅如此,这一巴掌下去他半点不恼,一心安抚朱老夫人。”展昭道。
这个人,聪明,且一心为人。
“也正是因此,展某决心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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