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教的贼人欲入城。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 俱是瞧见同一个念头。
他们来的太快了。
“有人报信。”二人异口同声道。
桃木教那一伙匪兵能隐忍多年,还推出一个女教主党傀儡,自己谨慎隐于幕后,那首领仙老的心计不可小觑,自然也不会是冒进之人。白玉堂在潜入桃山救丁月华时, 便对这老头的敏锐有了些许了解。他派人探查, 乍见城门紧闭、铁锁悬挂, 定起疑心。这般状况下, 他若不知城中异常, 如何就敢贸贸然带兵前来。
展昭与白玉堂虽是认定着桃木教的匪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绝无可能这么快就领兵前来婺州城。便是要入婺州城, 也该是确保百姓被他们哄骗,为他们打开城门。区区一万兵马,既然是要谋反作乱, 怎能在这婺州城损兵折将。哪怕婺州城再小, 也没有并无能堪大用的守城厢军, 这到底是一座城池。他们隐忍多年用鬼神之说欺骗百姓, 才谋得这般局面,不就是不想废一兵一卒夺下婺州城。
而攻城一举,是不可能毫无损失的, 更何况城内还有白玉堂和展昭这些江湖人, 桃山之上损了多少人马都没能留下他们, 这桃木教的仙老总不可能一点教训都不长。最初是他们眼界狭窄因而小觑了他们这些江湖人的武艺, 如今到这谋反关头也该谨慎思量才是。
展昭与白玉堂本欲借着桃木教的谨慎与疑心拖延时间, 将城内外的消息隔绝,尽可能确保能够等待朝廷的兵马赶到。
可他们却来的太快了。
没有半分犹豫,好似对这城内之事已经了若指掌,又像是知晓这会儿他们再不攻城就没有机会了一般。
白玉堂眯着眼瞧那个骑着马、身着铠甲的白胡子老头。
可不就是没机会了。
再过几日,城内百姓无论是不是相信桃木教的仙人之说,都要在朝廷兵马前来的认知下退缩,更别说几日多变的流言动摇了这些人云亦云的百姓。
这城中百姓是真心信奉桃仙也好、是盲从旁人也罢,又或是浑水摸鱼、陷入了恶意的狂欢盛典里……只要他们还惦记着自己的性命,只要他们还有自私的念头,将桃木教从神坛上拉下来并不难。
百姓说桃木仙人能庇护婺州城民,他们就让百姓求助无门,无仙来救;百姓说白家邪祟,害他婺州,他们就让桃木教与白家成为同伙。
婺州百姓既然被是受害受骗之人,他们自是对桃木教生出怨怼,自得期盼朝廷来援。桃木教再想要哄得百姓开城门就难了。不过,这九年哄骗,桃木教的仙人下凡之说早就深入人心,难说百姓是尚有神志、为己私利才发疯发狂,还是说一条道走偏、满心只有那桃木仙人的“仙语”,二人未雨绸缪,这才将城门给堵了,一为无人来救,使其心志崩溃;二为无人通风报信,拖延时间。
可桃木教今日来了。
白玉堂与展昭俱是回头瞧一眼,风起鸟飞,清晨初阳的金光从近到远一路划去,像是黑白的世间抹上了色彩。
若是这时桃木教已经知晓城内的流言,那老头急匆匆赶来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他要打着仙人下凡救世人的旗号,挽回被流言动摇的婺州百姓,为抓住这个机会,自是马不停蹄,赶着时辰来了。
可见口信是昨日传出去的。
他二人又对了一眼,目光交汇之处有几分意味不明。
白玉堂示意了一下底下逐步靠近的匪兵,展昭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转头离去。
桃木教的匪兵打着来救婺州百姓的名头来的,倘使真让此话传开了去,前几日他们筹谋的一切必定功亏一篑。九年,这对婺州城的百姓来说,真的太久了,这股趁乱吹起的风还没能彻底将婺州的百姓吹到自己这头来,就可能在知晓仙人发言搭救时立即倒戈。
独留下白玉堂瞧着那一溜灰色的匪兵人群,轻啧了一声。
这桃木教的老头反应倒是快。
问题是……“报信之人是谁。”展昭纵跃而去,在风中低声自语。
他二人连着几夜都在暗中观察城内百姓,无人趁此机会出城,阿圆未归可见唯一出城的百姓确实是去请兵了。哪怕有人瞧见百姓出城,也不该这么快猜到是请兵去了。
“看来是错估了他们。”白玉堂眯着眼,也不知是自己在想这事还是听见风中展昭的低语。
报信的定是个江湖人。
婺州城再小,也是个有万户百姓的城池,他们两个人自然盯不住飞檐走壁的江湖人,而寻常百姓连城墙都爬不过去。而那些桃木教的匪兵所谓的武艺可都是磨练筋骨皮,在桃山那日他们便试探过了,这些人学了点内家功夫也不懂轻功。
只有和桃木教合谋的第二拨人。
他二人定这攻心之计时便商讨过这第二拨人。
“……既要使城内流言四起,少不得消息泄漏。若是那瞎子三人被桃木教支派入城打探消息,想要拖延时间怕是难。”
“此事你怕是多想了,白爷看他们袖手旁观高兴的很。”
“白兄如何料定?”
“你且忘了这第二拨人虽与桃木教合谋,却各怀鬼胎……”
“确是借桃木教、婺州百姓和官府之手,有意算计白兄,更是设局将白家与桃木教算作同党之贼。”
“你却忘了他们虽是处处算计着爷,却不要白爷的命。”
“展某猜想他们这是有意借此局,逼得白兄与朝廷反目成仇。以白兄对官门向来瞧不上的脾性,更不会多加解释。”
“原先以为他们是有意让白爷对嫂子生了误会,闹出白家内斗来。如今看来,一开始他们就是谋着将这口锅扣死在白家头上,官府只要顺着他们给出的这些线索查到白家,白爷也算得上百口莫辩。”
“三年前在陷空岛便也是这般谋算,且不说他们谋算的到底是何物,白兄可真是这幕后人眼中抢手的大才之人。”
“但这只是其一。”
展昭从屋檐借了力,目光扫过尚且寂静无人的街道,往府衙飞身而去。
其二,他们想借白玉堂的手,将这一窝匪兵剿灭。
第二拨人与他们打交道已久,对展昭的身份知晓得清清楚楚;可桃木教的人仿佛半点不知,只把展昭当作白玉堂的江湖朋友。
桃木教那一伙敢在婺州城弄出这么大的事,无非是因为天高皇帝远、通信受阻,因而肆意妄为。别看杨主簿在公堂之上、百姓面前言之凿凿,说是请兵朝廷,可事实上一个寻常百姓哪里能搬来救兵。大宋几十年来重文轻武,兵权拢于帝王之手,谁敢不经官家旨意就随意动兵符调兵?这才是婺州城的匪兵二十多年前在此兴风作浪,几任知州却始终请兵不得的真正原因。且等救兵真的来了,这婺州城也早早沦陷了。
但展昭不同,他是官家钦点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是开封府尹包拯的属下。
倘使展昭带信求助包拯,将婺州匪兵上达天听,凭包拯在圣上面前受宠之状,请兵剿匪一事不在话下。
第二拨人是故意没有透露。
可见这拨人设了个局将白家与桃木教混为一谈后,不需要桃木教攻城夺回民心;恰恰相反,他们正是想要借着白玉堂与展昭的手将这一窝匪兵清剿,也正等着朝廷的人马来时将白玉堂与桃木教算作同党。
那时,便是展昭力挺白玉堂也无用,这是一城百姓之言,不仅是法不责众这么简单,那些不曾作恶的百姓也将白玉堂视作幕后恶贼。所谓众口铄金,圣上和包公若是放过了白玉堂,他们便会大肆宣扬此事,天子于百姓的威严有损,再被奸人利用,这才是祸乱天下的大事。
这些展昭想得到,白玉堂也想得到。
白玉堂几日前说官府官兵是他所杀,他认,是不愿为难展昭,亦是对此事的心知肚明。
他一生坦荡,也算是自重清名,可为侠之人便是受天下骂名,也不欲叫小人得逞。
也正是如此,白玉堂才得出请兵一事他们不会告知桃木教,反而会袖手旁观、乐见其成这个论断来。
只是没想到他二人的论断出了错。
展昭进了府衙,可府衙内竟是无人,本该在此的田夫人与杨主簿均是不见了踪影。他且要细细寻找,大门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妇人,她口中模糊喊着什么,满脸都是泪,不知是悔还是恨,灰头土脸,十分可怜。
“杨、杨主簿……”她要寻杨主簿,可嗓子嘶哑不成声,且语无伦次,“他……他去……救、他……我……他……”
展昭不认得这妇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她了,只得暂时搁下她,转身跃上了屋檐。他远远瞧了一眼整个城池,忽然从西南吹来的晨风里闻到一股焦味。
这熟悉的味道,展昭微微睁大了眼,身影一闪。
第二拨人未必想要通风报信,也确实等着这招算计他白玉堂。可还有个人,只怕是等不得朝廷来兵了,想必是这个人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第二拨人。
城门上的白玉堂忽的笑了一下。
“这么说来,酒虽然输了,但这事该是白爷赢了罢,猫儿。”
城西的巷子里。
在桌边昏睡的书生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警醒地一跃而起,推开了窗,高声道:“娘,何处失火了?!”
他声音刚落,就瞧见了斜对面的巷子里的滚滚浓烟。
他记得那巷子里直去、浓烟升起的门户,正是这婺州城知州田府!
风扑着浓烟扫到书生脸上,引得他呛咳不已。他赶紧跑出门来,与他一并跑出来的还有无数住在附近的百姓,但书生只瞪大了眼盯着半空处,他亲眼瞧见一个蓝色的身影犹若尖尾雨燕破开了风,直冲进浓烟中去,果断得令人震惊。
展昭一进门就瞧见院落里满脸黑灰、伏地呛咳的汉子,可不就是前几日领官差闯白府的官差头子,他头昏脑涨地拍着想要往火场里冲,口中高声喊着:“杨主簿!咳……杨咳……主簿!”
展昭单手拎着那官差头子的后衣领一转,就将那汉子轻巧地拎到一边,自己冲进了着了大火的田府书房。
浓烟与大火交缠在一起,令人视线模糊,窜起的熊熊大火将房梁烧断,差点迎面砸在展昭头上。
他抬手一晃,古剑出鞘又入鞘,房梁断成两截落在两头,他便瞧见被拦在大火后头、被五花大绑且昏迷不醒的金玉仙,以及躲着火势靠站在尚未起火的书架旁……那发现他闯入火场后,正扭着头看他、一脸错愕的杨主簿。
火势极大,不仅因为屋内多是易燃的书画纸笔、木制家具,还因为这屋里被人泼满了火油。
火苗顺着火油烧到了展昭脚边,可他没动,只是静静地瞧着杨主簿半晌。
“你以赤诚看人,人可未必如此。”
屋那头的杨主簿满脸乌黑,立即欣喜道:“展大人,快救夫人!”
展昭便依言足下轻轻一踩,内力从足下起势,如山如海拔地而起,连肆意的烈火都被无明而起的狂风吹开。
白玉堂微微撇开头,似是不在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爷是没见过这杨主簿,全赖你今日的判断。”
展昭收回了手,瞧着白玉堂捡起桌案上的棋子、随意摆弄的模样,垂下眉眼温声笑笑:“倘使错了,也只能认栽。”
白玉堂轻嗤了一声,“说的好听。”他单手肘压在桌上,凑近道,“你这贼猫也就骗骗无知的老弱妇孺,才得了什么老实南侠的名头。想来百晓生的名头定是被你败的。”
展昭不由失笑:“这可真是两头为难,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白兄这顿说教。”
“白兄可从未有看错过人?”他随手清理起桌案上的残棋。
白玉堂眯起眼想了想,“你试了他两回,瞧了他三回,便是神仙也该恼了。”他慢条斯理地说。
展昭不言。
白玉堂便浑然不在意地将手中把玩的棋子丢进棋笥,“不若来打个赌?”
城门上,白玉堂好似漫不经心地、缓缓地拔出了长刀,晨风拂发,眸中流光冷寒。晨间的阳光将他精致的眉眼勾勒得比仙人还要俊美无双,可任谁都要心惊胆战几分以为瞧见了恶鬼阎罗劈开地府,来到人间来了。
白玉堂嘴角单边挑了起来,仿佛自语:“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前几夜白玉堂其实亲自走了几趟桃山,一是瞧瞧这伙人的动向,二是有意骚扰一番,趁乱杀了那桃木教的首领。可惜桃山宗布庙正殿里的门彻底关了,练兵场只留下一些妇孺,那万人兵马消失的干净。不用脑子想也猜得到桃木教那伙人是在忌惮白玉堂与展昭夜袭。以他们二人的武艺,若是趁其不备,与他们在山中游走作战,只怕很快这万人的兵马就被杀的零零散散、溃不成军。
也算他们聪明。
城外的兵马越是逼近,白玉堂越是神色平淡。
“白爷憋了好几日的火气,正等着大开杀戒。”
他久久凝视着那个白胡子、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头,整个人都沉静无声,眉宇间的冷漠与锋锐好似与他那长刀折射的光芒一模一样。
白玉堂缓缓抬起了长刀。
展昭只走了一步,扭曲的火光中,他的身影虚晃了一下。
“赌什么?”
展昭拢了一把白棋,侧头瞧了一眼从外头进来的白福,慢悠悠道:“白兄说来听听。”
水榭白玉堂一笑,“就赌那姓杨的是忠是奸。”
白色的身影穿过了从林子里漫来的灰色人潮,像是一道影子消失在光里,又在刀光折到人眼的那瞬间显现了出来。
只听巷子里一声哗啦,屋瓦被破出了一个大洞,瓦片纷纷滚落了下来,而一个蓝衣人挟着二人自下而上冲出的浓烟大火,像是那生了翅膀,在海上挺直向上飞跃的燕子。
一刀斩落,血溅五尺。
阳光一寸寸照在两个年轻人落地时那平静的面容上。
※※※※※※※※※※※※※※※※※※※※
写完啦!!!
快要结案了,就问你们有没有突然看懵,有没有!
那个赌是什么时候,你们看得出来的吧!看不出来我明天解释。
还有啥!
忘记了,脚麻了。
写得比较赶时间,可能有些问题,我研究一下要不要改~
好啦,晚安,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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