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人?”
展昭一眨不眨, 神色微妙地觑着白玉堂。
“……”白玉堂琢磨了半天, 回过味来他这莫名其妙地开篇将此事搅得更加混乱糊涂了。他轻咳一声,好似不知从何处说起,想了又想, 眉头轮番打了几个结, 终于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那秦苏苏, 传闻是个魔教妖女。”
“魔教?”展昭低语重复,不免想起去岁在金华的遭遇。
桃木教中桃半仙, 祸乱人间无善念。
婺州城内外染尽鲜血, 到底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他确是数不清了。
“非是神佛之说, 而是寻常百姓也敬而远之江湖教派。”白玉堂没有抬眼,口中紧道。
魔教一说在江湖上经久不衰,早前非是作恶多端的江湖魔教,也确与神佛有关。魔教起初传是西域波斯外族领圣火东入关中的摩尼教,其中渊源复杂,又有说牵扯祆教, 即拜火教。因屡屡煽动百姓, 教义遭歹人利用, 魔字取自摩尼蔑称, 前朝时便遭打击, 而后百姓又称其明教, 拜神明尊。
如今江湖另立魔教之说, 却唐末战乱之时, 穷困生死危难,更见人心险恶,英雄辈出更是歹人多行。那时江湖混乱频生,各家门派林立,其中自有不少混水摸鱼的奸恶之徒,开山立派,聚了一批又一批的恶徒说是生在战乱身不由己,实则善念尽失、自私自利,凭这一身武艺带头为非作歹、行凶杀人、趁火打劫。
无神无佛,心自成魔。
这些门派便是在江湖朝野引起腥风血雨的魔教,亦是白玉堂口中的魔教。
只是江湖上已有几十年不曾听闻魔教之说,连明教亦成了西域所来亦正亦邪的寻常教派,黑虎门、逍遥派、莲花宗、广寒宫与如意阁这些在江湖上名声奇差的下五门都不敢自论魔教,也无人助其登魔教之台。今日,何来魔教?
说来不怪他二人,本就是年纪轻轻就淡泊名利、两耳不闻无关外事的性子。
展昭不曾听闻,他入开封府也有一段时日,对江湖传闻所知甚少;白玉堂也早跑去开封,性子散漫对这些事不关己的江湖轶事更是懒得费工夫去听。二人倘使真能知晓一二,也是坐在开封府的太白居听来去散客闲谈,又或是辗转入开封府衙的卷宗里牵扯江湖纷争。
这般看来两个大侠哪里还是江湖上的侠客,分明早成了开封府的门客。
这心思从展昭心神上一晃而过,竟在这肃容正色的时刻里生出一些旁的奇异情愫来。
仿佛是几月之前岁除那日,二人闲来无事将官家赠给展昭的钟馗画像在远离贴了个对门,又坐在屋檐对饮,瞧城内热热闹闹的大傩仪。遥遥可见诸班直戴假面,绣画色衣,执金枪龙旗,还有其余装将军、判官、钟馗、土地、灶神等千余人,自大内驱祟,一路出南薰门;家家户户的百姓在准备消夜果;夜阑时刻还有小儿街巷卖痴……
守夜的二人一边吃着阿夏阿冬送来的消夜果,一边等天明,烟花整夜不休。
“大过年白兄还在这汴京城里,来日怕是二位嫂子要打上门来寻展某要人。”
“怎的,大名鼎鼎的展大人还怕二位女子?”
“咳,白兄莫说自个儿是心头无惧的,且岁除之夜……本该阖家团圆。”
“你且省省心,爷早年四处来去,从不耐烦在一地多呆,也多的是过年在外的时候。成日讲究这些俗礼,啰啰嗦嗦、头疼得紧……”
“……”
旧日景象突然没个消停地浮现,最终停在这桌子另一侧神色散漫的面容上。这一瞬,展昭蓦然想起父亲临终前与他之言。
展昭心神不定地敛下目光,转而问道:“可知魔教其名?”
“掩日教,闻说教义九曜可夺,日月可掩。”白玉堂不知展昭这瞬息万变的心绪,只用手指慢悠悠地敲着桌面,心头闪烁地仍是这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魔教,口中细细道,“这魔教也非是头一日才有,早两年在扬州,便出了这么个魔教。只是人人都说掩日教伤天害理,可问之详细无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要真闹出什么事合该江湖人人痛骂,除之而后快,如今个个支支吾吾,倒像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是否魔教真难定论。
展昭沉吟片刻方道:“这秦苏苏姑娘便是掩日教中人?这妖女之说又是如何?”
“听闻是她自个儿认的,还是那掩日教的圣女。”白玉堂说。
这便是他不知从何说起的原因之一了,全是道听途说,没个准头。这会儿与展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只怕二人都先入为主,顺着这些道听途说去推测前后因果,不说又稀里糊涂闹不明白。
“不过从风长歌口中得了个消息,他亦不知真假。”白玉堂又道。
展昭这便抬起眼,“如何?”
白玉堂昨日寻丐帮代帮主风长歌,这事儿展昭已从阿昌口中知晓。
“唐末几代战乱里出了不少邪门歪道,都随着乱世终结、大宋一统渐渐销声匿迹,但这其中,百年之前最大的魔教,你可听闻一二?”白玉堂反问。
“……”展昭好半晌才隐约想起一个名字,早年游走江湖从老前辈口中听闻的:“万魔窟。”
“尝闻江湖上成了传说的老一辈里但凡恶名当道的都是那万魔窟中人,无一不是不可招惹。”这些江湖旧事白玉堂儿时从白锦堂口中听了不少。
江湖上更多的称呼这群人老不死,每当人们以为这些花样无穷、为恶一方的老魔头早就死了时,他们又会悄悄地出现,他们到底是哪一辈,又是什么岁数、什么模样谁也不知。
展昭怔了怔,有几分吃惊地想起一人,“孟婆。”
去年四月在汴京城为恶、差点叫整个开封府无能为力的鬼婆婆,手掌孟婆汤,也是个老魔头。百晓生说她独来独往、没有徒弟、没有门派,可这事儿还真说不准,谁能料到这老太婆身旁还跟着一个相伴多年的仆从,而再早些的时候江湖传闻她曾是万魔窟的人。
“风大侠时说掩日教与万魔窟……?”弦歌知雅意,白玉堂这边起了头,展昭自是猜着他提起万魔窟是何意。
白玉堂点了点头,“风长歌说其中有千丝万缕的干系,极有可能教中弟子传自那万魔窟的老魔头。”他顿了顿,眯起眼,“他说满江湖都在传这魔教圣女秦苏苏所用的功法,乃百年之前万魔窟中一人所用功法。”能与这万魔窟有所牵扯,无不是惊天动地的事,如上回孟婆一人,差点将开封府搅得天翻地覆,连包拯一行都不声不响地被下了孟婆汤,差点受制于人、一发不可收拾。
虽说开封一案里设局的根本不是孟婆,便是最是关键的府君崔珏也不过是那鬼城阎罗手中的一枚棋子。
“这么说,风大侠未曾见过秦苏苏?”展昭问。
“不曾,这女人神出鬼没,谁都说她美若天仙,说她魔教妖女,可全是口口相传,谁也没逮着她。”白玉堂说着,唇角露出几分兴味,“旁的不知,能在全江湖都盯着她消息时来去无踪,这女人本事不小。”
“丐帮消息灵通,风长歌又是豪侠本性,他既然与白兄特意提起此事,应是有七八分准。”展昭道。
闻言白玉堂轻咳一声,“那可未必。”
展昭转过头来,神色迷惑。
“……”白玉堂神色微妙地动了动,却不做解释。
展昭没瞧明白。
“那主意,”白玉堂轻咳一声,意味不明道,“是他出的。”
“……?”展昭愣了好半晌,从白玉堂这含糊的言辞中捕捉到言下之意,迟钝地咳了一声。他紧接着下意识地去寻杯子要饮水,没想到指尖一滑,酒杯斜飞出去,总算是被白玉堂捞了回来。
“他……?”展昭问。
白玉堂神色颇沉地点了点头,这打哑谜似的,也不知白玉堂怎么听懂的。
“你……?”展昭仍是问。
堂堂南侠、当今天子金口玉言封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像是个刚刚咿呀学语的奶娃娃,整句话都讲不出。
“……”白玉堂单手给展昭倒了半杯酒,本与展昭旧事重提,还有些恼羞不自在,如今叫展昭这般好笑的问法无端端闹得泄了气,反倒坦坦荡荡地低笑了一声,“确是别无他法,要想弄明白那秦苏苏如何回事,最好就是将那女人逮到面前来问一问。”
展昭忍俊不禁,只好垂下眼去接那半杯酒,省得一时不察招惹了名满江湖的煞神。
“忍什么,笑便是了,便也只有你见了一回,左右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白玉堂斜了展昭一眼,坦坦荡荡得说。
世上恐怕只有白玉堂说大男子做女子裙装不丢人。
想想这裙装须得女子穿本就是世人约定俗成的定论,可尘世俗礼又哪儿在白玉堂眼中算回事了。
展昭微微摇头,面上笑意不减,“展某笑的是,白兄竟也有听从旁人建议的时候。”且这建议乍闻时实在不怎么悦耳中听,怎么看都是个馊主意,就不知白玉堂这骨子里极其高傲之人怎么就真听进去了。
“倒不是白爷想听。”白玉堂懒洋洋地说。
“此话怎讲?”展昭这回可当真时虚心请教,“这又如何能抓到那秦苏苏姑娘?”
白玉堂自个儿也倒了半杯,清了清嗓子,似要长篇大论好好指教指教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猫儿,可瞧着展昭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却又起了戏弄人的心思,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所谓纸上得来浅,躬行方记心;先生教百回,不若学生试一回。”
他倏尔凑到展昭面前,疏狂无礼道:“好学生不若亲身效仿一回,便知这法子如何能用了。”
展昭先是一惊,任白玉堂出奇招也无惧,转而给了个温温和和的笑脸,反应奇快道:“先生头回尝试却未能马到成功,学生比不得先生本事一二,如何能东施效颦?”
他认真想想又补了一句道:“还得先生以身作则试成了此事,让学生开开眼界才是。”
白玉堂心头轻啧了一声,这伶牙俐齿、满腹黑墨的贼猫。这念头仍在闪烁,可人凑近了瞧,只见那黑眸里似有漫天星辰、通透明亮,又好似深潭,谦恭温和、怎么也瞧不出心思。目光相对时有飘飘忽忽的羽毛在心间拂动,引得心头魔王作乱,发疯狂跳;他有一瞬晃了神,总算是神台清明,硬把心直口快的本性压了回去,抿着唇轻笑:“那可是你这学生坏了先生的事,若非你临门插一脚,想是这会儿那什么魔教妖女是个什么妖魔鬼怪,都摆在你面前一清二楚了。”
他直起身,理直气壮道:“说说,怎么赔?”
展昭没料见这后招,总归是在厚颜无耻一道上又输了这混世魔王一头。
可便是如此,展昭仍是任他胡为,神色平静,想想笑说:“先生若能先将学生教明白了,如何赔偿,便听先生吩咐。”
他这一答白玉堂可是真吃了一惊。
白玉堂想想,将桌上半杯早倒好的酒一饮而尽,到底没真顺竿儿往上爬,懒洋洋地用手背支着下巴道:“倒不是女子行装能抓到秦苏苏,而是能抓到秦苏苏的人一颗菩萨心,最爱搭把手救助世上那些轻生女子。”
这可就引起展昭的好奇了,“世上还有这般人?”
“有。”白玉堂笃定道,“且与你展大人还少不得搭上些干系。”
展昭越发糊涂。
“你上月离京最后一封书信写了什么可还记得?”白玉堂摆摆手问。
“无非是奉旨离京,将要西行入蜀……”展昭顺口作答,才说了两句,眉梢微动,从白玉堂笑意渐深的眉眼间瞧出端倪,“三个小贼。”
展昭二月与白玉堂书信一封,说奉旨去追那三个潜入庞府、留书窃宝的江湖小贼,因而还带上安乐侯庞昱,不日便要入蜀,若是白玉堂此行不急着打道回府,二人许是能在巴蜀一会。
可随后白玉堂抵达渝州,却久久不曾回信,二人便一时断了消息。展昭不知白玉堂人在何处,所行所为何事,二人能在渝州城的雨夜中无端相聚,倒像是上天早给他们约好的缘分。
“那三个江湖小贼你可知底细?”白玉堂不疾不徐地反问。
“托了个包打听问了一二,江湖上有三个小贼,一个妙手空空、一个千面郎君,还有一个九天月隐,都自称盗中之圣、偷中之王。”展昭道,“展某猜正是这三人谁也不服谁,因而相约于开封府比试,争夺着天下第一偷王盗圣的名头。只是不知为何选了庞府,偷走了安乐侯庞昱的贴身玉佩,庞太师最为宝贵的折扇和……”他说到此倒是顿了顿,这第三样宝物庞府却是不肯透露。
“和一个女人。”万万没想到白玉堂接上了展昭的话。
展昭目露意外之色,“掳走了人?”
“想是自个儿拍拍屁股,乐颠颠地跟着走的。”白玉堂笑得吊儿郎当。
展昭恍然大悟,脱口一句:“第三人是个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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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双更~
我想说的话已经全部忘记了。
庞府被偷了个女人,偷人,真的人被偷走了,是不是很意外。
来来来,大家猜猜三个小贼哪个是采花贼~
说到这个,还欠长歌小天使一个番外,我记着呢,不过可能会塞在比较后面的章节,因为番外章插在里面其实我有一丢丢的强迫症,虽然也不是很严重,e哈说不定我写完就随手放进去了。
好了晚安~
我去改隔壁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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