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人喧闹, 车如流水马如龙。
白玉堂迎风笑了一笑, 睇向展昭,像模像样道:“那可巧, 碰上白五爷便是缘分,少不得做一回东。”
“展兄客气, 不知展兄今日备了何等酒宴。”展昭一本正色地配合白玉堂胡闹。
“迎贵客自是要用最上等的酒宴,招待白五爷,宫廷御宴也省得。”白玉堂大言不馋道。
一旁的阿荣且听得茫然, 且盯着这突然窜出头的蓝衣人,眉宇锋利却不见凶戾,一双桃花眼微微含笑, 眼尾好似月牙儿,眸中朦胧似醉非醉, 神采飞扬, 一眼瞧来又是熟稔又是欢喜。这生的可真是俊!阿荣心说长这么大, 好似白活了二十余年, 竟是不知道天下有这般俊美的人物。
要不说戏文纸片上的人笔墨难绘, 才最是俊美神仙,今儿他算是见着了个活的!
阿荣正转念想,那什么貌美倾城的妖女,恐怕未必比得上这一位光鲜亮丽的公子哥罢!展昭与白玉堂已经并肩沿着街道而去,“等……!”阿荣登时急了, 大步跑上前去, 还未来得及凑到展昭面前说话, 一只手先提住了他的后领。
阿荣懵了头,满脑子这幕仿佛有几分熟悉,才挥舞着双手双脚,睁大了眼睛,瞪着白玉堂拎起他的手臂。
他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拎了起来!原来这世上瘦瘦高高的年轻江湖人也能像那些虎背熊腰、身宽体胖的豪侠一样力大如牛!
白玉堂瞧了瞧这个傻愣愣的麻杆儿年轻人,侧头觑展昭:“你这是打听到何事了?”
“英雄!英雄您先放我下来!”展昭还没说话,阿荣先赶紧叫道。
白玉堂斜睨了阿荣一眼,松了手,握在左手的巨阙一甩落入右手,竟是单手从展昭身前一探,顺着本就露出绳子的钱袋,指尖一勾。展昭猝不及防,竟是被白玉堂顺走了怀里揣着的那一袋银子。
展昭眉梢微动,只是无奈笑笑。
白玉堂随手将那袋银子丢给了那麻杆儿瘦的年轻人,挥金如土地摆摆手,好似有些不耐烦,口中还不忘取笑展昭:“你这猫头一回行走江湖不成,寻他这下九流的混混能问出什么?”
阿荣端着钱袋傻了眼,弄不清他怎就这般容易得了银财,差点想当场拣出银子咬上两口辨一辨真伪。他站在原地,瞧了又瞧被捡走钱袋的展昭,心头古怪道:这二位莫不是拜把子兄弟,这拿了钱袋还不见恼的,这可是一大笔银子,亲兄弟还为银财拌嘴呢!
展昭果真不恼,只侧头与阿荣微微颔首,也权当银子白送了这年轻的市井小贼,“今日多有劳烦,只是莫忘今日巷中……”
阿荣喜不自禁,抱起钱袋就跑,哪顾得上展昭同他如何告诫。
白玉堂闻言眉眼一抬,两指一抽一甩,手中登时一枚飞蝗石飞出,在拥堵来往的街道人群里轻而易举的击中了阿荣跑走的身形。阿荣整个人一歪,发出吃痛的叫声,一个狗吃屎正面扑倒在地,脸上登时擦伤一片。
街道上的百姓大惊,纷纷左顾右盼,让开了道。
“……”白玉堂拎着巨阙慢悠悠走上前,笑了一笑。
分明是初见时同样张扬跋扈的笑面,可这鲜活风采里,阿荣愣是读出了横眉冷目的凶戾,而垂视的目光里尽是漫不经心的寒煞。
阿荣骇住了。
“原不是下九流的混混,是个市井小贼。”白玉堂说。
此一语引得围观百姓指指点点,又瞧着阿荣手里拿着个锦囊钱袋,怎么瞧也不是他的。
阿荣抱着银子,咽着口水不敢说话,只将目光投向了展昭。
展昭仍站在原地,提着长刀,眉眼温和,似有温润清光、坦坦荡荡,又慈悲又无情。他本就要教训一番这习性狡诈、不服管教的市井小贼,只是白玉堂打了岔,银子先甩出了手,展昭自是不好驳了白玉堂的颜面;这会儿白玉堂心领神会,弄明白这阿荣是个什么人物,要挽回一番,替展昭促成这番教训,展昭自然也乐得做这甩手掌柜。
白玉堂轻笑,“莫瞧他,这银子是爷给的,他这菩萨心肠也救不了你。”
阿荣反应奇快,收住了哎呦哎呦的叫声,眼珠子稍稍一转,登时就跪地,作势磕头,“英雄饶命,我不要这银子了,消息白给……!”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白玉堂已经单手按住了他的下巴。
“还挺能说会道。”白玉堂却不管他这半句话让围观百姓变了什么脸色,只捏着这张年轻却鬼头鬼脑的脸,冷声笑道,“有这本事,怎不学着给人逗趣儿,要长这第三只手拿人劳碌财。”他眯起眼,不冷不热的嗓音极轻,像一阵风,“既然只懂口舌伶俐,不知手脚何用,倒不如就不要了罢。”
他手中一翻,巨阙旋转起来,钝剑出鞘。
又见一只手凌空一抓,围观百姓有的惊恐地撇开眼,有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看着,有的发出了慌乱的叫声,有的冷静自若凝眉冷眼而视,还有人高喊一声“且慢!”拔了武器冲过了人群,几乎是同时一道黑影闪过了人群……只是眼睛一眨的瞬间,那阿荣发出了杀猪般地惨叫,引得人群众人心头皆是一颤,心说这是什么当街行凶的血腥场面。
展昭神色提着长刀,单臂一划,气势如山如海。
只有睁着眼睛的人沉默不语,连那分外激动、上前来拦的人东倒西歪。
“你!你怎么回事!”那一伙面容激愤的江湖人站稳了身,对眼前提兵刃的黑衣年轻人喊道,“没看到当街行凶吗!你跟他一伙的?!”
展昭站在他们面前,微微含笑着摇了摇头。
众人这才睁眼的睁眼、侧头的侧头,纷纷去瞧那市井小贼的下场。
阿荣也后知后觉地睁开了一只眼,只见白玉堂提着笨重黑沉的钝剑,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那剑刃冰凉凉地贴着他的手腕,哪有什么鲜血横流的场面。可阿荣仍是小心肝儿跳到嗓子眼,眼前分明是一把不见锋利的钝剑,阿荣却觉得眼前这人只要稍微一松劲,这把其貌不扬、大道至简的钝剑就能噗嗤一声斩断他的手。
这哪是神仙,分明是地府罗刹!
他想从剑下抽回手,可又不敢动作,生怕眼前这俊美的阎罗爷当时就松了手,保不齐手还在,却缺斤少两了!
“英、英雄……!”阿荣哭丧着脸。
“嗯?”白玉堂拖长了声音,替他说出了口半句,“饶命?”他懒洋洋地笑了笑,不冷不热的嗓音仿佛琴弦被信手拂过,低沉动听,“我没要你的命,我只是要这双手。”
阿荣哪儿听不出这戏谑低语里的较真,僵硬着身,眼泪鼻涕一把,不知怎惹了个更厉害的煞神,比前头那个血战菩萨还可怕,登时被迎面而来的锋锐煞气吓得神智不清,“我、我……”他语无伦次了半天,“我不要银子了,我……英雄饶命……”说着,就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欺人太甚!”有人冷喝道。
白玉堂抬起眼,轻轻嗤笑了一声,瞧见被展昭一刀拦下的几个江湖人,眉梢一挑。
他与那倒在地上、仿佛已经神智不清的市井小贼又笑了笑,动了动嘴,好似说了什么。可那声音太轻,围观一众无人听见,唯有展昭无声一笑,便见白玉堂慢悠悠地提起巨阙,“欺人太甚?”白玉堂口中仿佛捻着这几个字眼,每个字都带着心不在焉的讥诮冷嘲,他还剑入鞘,丢下那昏死的阿荣,漫步到展昭身侧,眉目张扬道,“那又如何?”
“恃强凌弱,狂妄小徒,吾辈之耻。”那领头的年轻人又说,瞧了白玉堂,又瞧了展昭,一张口要将二人一并骂上。
展昭闻言笑笑,却不与他辩驳。
白玉堂呵了口气,照他往日脾气他便是大摇大摆走了又如何,可今儿他瞧瞧手里这黑沉沉的巨阙,竟是眉眼一转,改了主意,“你既正气凛然,不若说说,你原是提着兵刃意欲拦我,若是强我一分当如何算,弱我一分又当如何算?莫非你挑事提了铁板,还怪我恃强凌弱?”
“你……!”年轻人怒瞪了白玉堂一眼,却也不是个嘴笨之人,张口就道,“你若强我一分,自是我学艺不精,可亦是你空习一身武艺为非作歹,欺侮这不通武艺的平头百姓;你若弱我一分,便是你关公面前耍刀,学了皮毛只知欺侮百姓!习武强身本该行侠仗义,江湖上有你这等无耻之徒败坏侠士名声,我不过是有意为民除害!”
说来说去他且绕不过这一条仗势欺人。
白玉堂扬眉不恼,只侧头瞧了展昭一眼,笑问:“白兄以为如何?”
展昭仔细想想,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却有恃强凌弱之嫌。”
白玉堂半点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羞,只乖张一笑,又问:“闻说白兄熟读诗书律法,展某想请教,偷盗一罪该当如何?”
“《宋邢统》贼盗律,捉获窃盗,赃款满三匹以上,当众执行死刑。”展昭道。
此言一出,他二人身后昏迷不醒的市井小贼浑身一颤。
白玉堂抱着剑,仿佛受教一般点点头,自顾自与展昭笑谈:“白兄今日那捉着他时,是当如何?”
“此贼身上藏了五十六个钱袋,合计赃款超十贯钱。”展昭道。
众人哗然。
寥寥数语,那领头的江湖人便面色涨红。
白玉堂头也不回,单脚踩住了那个发着颤、偷偷眯起一套缝的市井小贼的腿,故意问道:“这位仁兄,不知他这小贼生了第三只手窃人钱财,暗中劫走百姓的辛苦劳碌财,可算是恃强凌弱?展某若按律捉人,不知算是恃强凌弱还是为民除害?”
围观百姓纷纷点头,小声说这位侠士才是为民除害。
那年轻人满脸通红,哪还有旁的言语。
白玉堂恶劣性子上了头,哪里会饶了此人,当时就拔了巨阙,朝那昏厥的小贼的后脖颈处撩动了两下,激得阿荣汗毛倒立。又听白玉堂慢条斯理道:“展某若逮了他送官,这市井小贼横竖逃不了一死。如今他这赃款如数被截回,展某断他偷盗双臂,清算早年罪责,便饶了他一命,不知该算是恃强凌弱还是该算大发慈悲?”
年轻人被白玉堂三言两语之中还不忘几次带上“恃强凌弱”四字,气得七窍生烟,再顾不上辩驳扭头就走。
白玉堂还笑得乖张跋扈,高声远送这一波江湖人,“听展某一句劝,行走江湖,且先弄清万事前因后果。”
展昭微微摇头,从头到尾非是白玉堂问话,不作一声,到了这时才与这性子恶劣的顽徒道:“过犹不及。”
“你这猫怎的不识好歹。”白玉堂却眉开眼笑,吊儿郎当得凑近展昭的耳畔了几分低语,“白爷这是替你擦擦亮你这公正守法、正气凛然的展护卫招牌,免得来日江湖传言展护卫入了朝堂还学会持强凌弱、仗势欺人了。你莫不是不止这渝州城里传言二字吃人一般可怕?且还不谢谢白爷?”
展昭瞧着这面皮比城墙厚几分的混世魔王,终于转身往回走,“论起巧言善辩,白某自愧弗如。”
白玉堂瞧了一眼仍装死到底的小贼,收起巨阙,瞧展昭远去便高声喊:“猫儿。”
展昭不应。
白玉堂还当他这般败坏展昭名头,又招惹了这猫。能屈能伸的白五爷快步上前,还正要赔礼,展昭头也不回,握着裹白布的长刀就是抬臂一扫。白玉堂嘴角一挑,抬了巨阙去挡。且一上一下,晃晃悠悠地在这人群之中换了几招,白玉堂才笑说:“爷瞧着你这散财手段倒是有几分像模像样。”
展昭收了手,眼见着二人要拐入小巷,才道:“自是学了精髓,不能堕了散财童子的江湖威名。”
“倒是能借这些人的嘴掩盖一二早日的江湖传闻。”白玉堂懒洋洋道。
展昭略一沉吟,问道:“那江湖人是什么名头?”
“白鹤门的新掌门。”白玉堂慢悠悠道。
“黔州?”展昭一愣,“胡一归?”
“就是那个传闻中为了个女人把自家老子气死的胡一归。”白玉堂大步往巷子中去,一边懒懒道。
快及巷子口,他又转头:“今儿爷这出戏你果真不满意?”
话音刚落,巷子里一声起,“五爷好兴致,大老远跑来渝州做戏。”
二人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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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嗯。
我可能是神仙吧,每天都赶在最后半小时哀嚎。
昨天我很伤心,我竟然还给你们发糖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都是懵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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