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掐着尖儿, 婉转犹若莺啼, 娇滴滴的,一听就是女子轻软柔美的口吻。
遣词虽是亲昵, 语调亦是哀怨,可他二人俱是头一回听闻, 且又来的突然,发声之前往日耳聪目明的二人俱是半点不曾察觉,这才色变循声瞧去。墙那头没见着人, 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
白玉堂且贴着墙影无声无息一靠一翻身,直逼入墙内。
顷刻间,一个影子被逼了出来。
展昭眉梢微动, 竟是没有如一开始约定那般抬刀动身。
白玉堂眯着眼睛,冷呵了口气, 手中巨阙一挥, 身形一晃犹若鬼魅, 紧随着那轻轻飘飘飞起又落下的身影贴上去;那人藏匿本事了得, 可手中功夫却像个假把式, 如何也躲不得白玉堂;二人自半空坠下,那人反应奇快,眼见要砸地上,整个人在空中愣是换了个姿势,双腿先挨着了地, 手中握着扇子一档, 软绵绵的手腕仿佛一点儿力气也无, 也敢与上古宝剑争锋;仔细一瞧,这人却不是要挡下那黑沉的钝剑,而是借力后退,像极了一阵风吹动的羽毛,可谓是险中求安。
可白玉堂眼皮也不抬,稍一提劲,那笨重的巨阙在他手中也跟着鬼魅的身形一抬一落一靠,登时贴着那人的脖颈笔直将此人按死在墙边。
“要命,老五你怎提起这重剑来。”巨阙剑刃只差半寸,那人并无半分忧惧,满面嬉皮笑脸,“虽与你飘忽的功法不合衬,太沉,倒是显出武艺又长进了几分。”
正是久不见踪影的松江一霸,温殊。
“温兄许久不见。”展昭一见这一身粉衣,身法又飘飘忽忽犹若翎羽,便知是温爷也大老远从松江府往渝州城来了,早闻他下九流的本事样样精通,这变声作态倒也与白玉堂一般像模像样,将二人也哄骗过去。
白玉堂可不领情,口中道:“沉有沉的好处,杀人省劲。”他手中的巨阙仿佛一松手,就能剁入温殊的脖颈,当时血溅五步。
温殊耸肩,松江一霸这一身风流相只怕不是被吓大的,瞧着白玉堂这一身蓝衣,还有提着兵刃含笑的展昭,也不管脖子上架着剑,只满嘴跑马:“你二人玩的什么把戏,你这锦毛鼠的名头真是名副其实,我怎每次见你都要换一身靓丽,跟个爱俏的大姑娘似的,花花绿绿轮番来。”
展昭眼中微微一闪,却含了几分笑意。
他们三人头回聚首可不正是在松江之上,那会儿白玉堂暗中越狱,穿得正是一身展昭的青衫;而后为了查案,白玉堂还借了温殊一身粉衣,仿佛十七八岁的浪荡公子;再添上今日一遭蓝衣,白玉堂确实花花绿绿各色穿了一通。
白玉堂撩起眼皮,仿佛充耳不闻,只伸出手指慢悠悠地拂了一把巨阙剑刃,笑道:“你莫不忘了自己这一身小娘子的娇粉,差点与那采花盗柳之徒同窝相论?”说着,他手里一松,巨阙剑刃又往前推了半寸,分毫不差地贴在温殊脖子上,凉飕飕的。
温殊赶紧抬手去扶,面上却无惧色,口中先同展昭认真道:“朋友,这提刃行凶的歹徒,您可得看着点。”
展昭抱着长刀,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笑声浅浅,“确是凶徒,温兄慎言慎行,少招惹为妙。”
温殊眉梢隐隐一挑,竟是在这性命关头扭头去觑展昭。
展昭虽着一身玄色,愈发温润如玉、丰神俊朗;那双眼黑沉含笑,仍是旧日所见模样,只是比之初见的少年侠气多了几分沉稳,比之去岁光州一遇的谈起开封一案与朝野争端的心事重重又少了几分深沉,仿佛天朗气清、山高水阔,再不知深潭底下藏着凶杀无情的凶兽还是慈悲的菩萨。温殊心头更是一乐,乍一眼瞧去展昭气质温润不引人注目,可身上若有似无的一抹平淡杀机却更显他从容而夺目。
这入官场多年,展昭眉宇间侠气正气不减,还有几分淡泊悠然的隐士风采,他这官怎当的?
他瞧的晃了神,白玉堂这会儿却收了架脖子上的巨阙,慢悠悠地还剑入鞘。
“你跑来渝州做甚?”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温殊反问。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瞧了温殊一眼,“爷来办正事,你来做什么?结亲?”
“正事?”温殊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玉堂,不怀好意地凑上前,一把揽住白玉堂的肩膀,于他并肩往前走,小声嬉笑道,“老五,你且说说你这正事便是又与你这位美人儿玩调换身份的把戏?你怎么将我们好脾气的南侠展大人带的如你一般疯,竟是任由你顶着他身份胡为行凶。”他如何瞧不出如今白玉堂穿着蓝衣又提着巨阙,而展昭却拎着一把裹着白布不知是刀是剑的兵刃,是二人换了身份,早年在松江府他们仨这把可是玩了一圈儿。也正是为此,他与二人发言从不点名二人姓氏,实在妥帖。
白玉堂肩一抬,顶开了温殊的手臂,懒洋洋道:“自当是有大用,你这胡言乱语,仔细来日得罪了人被拔了口舌。”
他又回头瞧展昭,“莫不是真成了瘸腿的三脚猫儿。”
“不敢与鼠辈比腿脚,省得逮着了却少了清净。”展昭慢悠悠跟上,口中却还嘴。
温殊闻言吹了个口哨,“朋友您这嘴比早年更见风采。”他又取笑白玉堂,“这就不算胡言乱语了?”
白玉堂斜睨了温殊一眼,似笑非笑,却不答话。
展昭且随之白玉堂一侧,又温声转了话锋道:“温兄藏身匿迹的本事比早年更高一筹。”
“那不过是我龟息闭气,论武艺身手哪有你们长进的快,仿佛一个两个都吃了十全大补丸。这龟息避人的法子是前些日子一江湖朋友说,装死便是最好的隐匿之法,我早年又恰好学过这本事。下九流的旁门左道罢了,怎经得一夸,平白叫展大人与白五爷瞧了笑话。”温殊本就踏了几步前,在展昭与白玉堂前头,这会儿又转过身来,倒着行走,风流面容几多笑意,“你二人耳聪目明不假,可这外头就是街巷嘈杂,你们又心神放松只顾笑谈,哪儿能注意到我这个死物。”
展昭心笑,白兄这混世魔王的友人也是个混不吝,哪有将自己比做死物的,半点忌讳也无。
白玉堂却神色微动,偏头瞧了一眼温殊,见他与展昭寒暄旧事,懒得插话。
“倒是你二人做事不仔细,既有心换了身份,怎在这巷子口就随口做戏之说。倘使听着的不是我,指不定一查就弄明白你们的打算。”温殊几句寒暄完,又转回今日之事,虽弄不清二人玩的什么把戏,总归太随意了些。
这话叫展昭不动声色地瞧了白玉堂一眼,眸中也好似微微闪烁,竟是没有答复。
他三人沿着空荡无人的巷子走了一段,且拐过两条绕来绕去的巷子,才在一条旧街小院儿门前停下,正是那柳府小院。
温殊抱着胸,且与展昭笑说:“咱们这位爷可真是个会享受的,出门在外,吃穿用住顶尖不说,还有闲心金屋藏娇。这身家不必自己发愁就是好啊。”
展昭也笑,瞧了一眼懒得作声的白玉堂,一本正经道:“温兄莫得罪了东道主,今日闻说堪比宫廷御宴,他这大门一关,你我可是要喝西北风。”
“你这贪嘴馋猫也不怕被人瞧了笑话。”白玉堂眉毛一抬,转头要去拍那门板。
却不想衔环辅首未发声,三人先是一愣,接着一个白面胖子身手矫捷地翻过了墙。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只凌厉似飞刀的女子折扇。
门口三人还当柳府进了什么登徒子,这院子里就一声娇媚地高呼:“义兄再胡言乱语,就莫要再来我门前!”
白面胖子躲了折扇,却见门前三个高高瘦瘦、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瞧着这出大戏的年轻人,登时一惊,连着踩滑了脚,一头坠落。
只听咚的一声,身量不高、衣着鲜亮的小白胖子摔成了一张饼。
“……”门前好半晌无人说话。
柳府小院儿的门吱呀一声被快快拉开,开门的正是先头还气呼呼一声高喝、一转头被柳青这习武之人墙头摔吓到的柳眉。结果千娇百媚、仪态万千的柳姑娘瞧着门前着这张四仰八叉的大饼和三个一眨不眨的俊侠客,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白五你就不能搭把手!还看笑话!”柳青扶着腰爬了起来,口中骂道。
“……你这习武十余载,一朝墙头摔,爷是头一回见。”白玉堂慢悠悠道。
还是展昭上前搭了把手,又闻言瞧了白玉堂一眼,想起昨夜好似也有一出屋檐摔,总归是忍住没说话。可他这一眼却与白玉堂对上了,也提醒了白五爷昨夜阴沟里翻船,二人纷纷撇开了头。展昭又一眼瞧见地上那只飞出的折扇,心下又是一笑,白玉堂说的泼辣小娘子的烧火棍虽然没有,可这娇媚女侠的折扇倒是飞出了一把。
至于柳青眼皮一抽,环顾一周,心说今日脸面丢到姥姥家,一张精明干练的白面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也是半晌没接话。
“来便来了,又急着走,且不从正门过,爷还当是哪家采花贼爬墙来了。”白玉堂向来口舌不客气,这头取笑柳青,那头又斜了一眼门前的柳眉,“酒可买来了?”
柳眉让开了身,也不知那柳青怎么招惹她了,见他无事,也不理会,转头与白玉堂道:“照五爷所说买了两坛,只是您这又添了位贵客,怎也不提前说,这酒菜饭量又该如何斟酌。”她说的正是一身粉衣的温殊,她站在院子里头,仔细瞧了几回这粉衣公子,仿佛有些眼熟。
温殊与柳眉只有江宁府一会,却仿佛对她印象深刻,当即点出她的名姓,笑嘻嘻道:“柳眉姑娘有礼。”
他生的一双凤眼,吊儿郎当一笑,眼角上挑,更显狭长风流,却有几分薄情凛然之相。这般模样叫柳眉一怔,好似隐隐想起那一面之缘。
柳眉尚在细细回想,白玉堂已经扯开唇角一笑,“像他这不速之客,你给他一副碗筷,再煮一缸米就得了。”
说着,他拎着巨阙,单手一拽展昭,且懒得管外头两位不速之客,只大步往小楼中去。
留下柳青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一脸茫然;温殊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似有所觉地侧头瞧了一眼柳眉;那柳眉面上神色古怪,又是含笑,又是撇嘴,又是微微摆手,又是叹气。旁人瞧不明白,唯有柳姑娘心头自知,牙酸极了。
夕阳西下,云满山城。
柳眉总归是从角落里翻出了一张方桌,原是要摆在屋里,却听白玉堂吩咐了一嘴拖去了院子。她瞧这屋内懒洋洋坐着的四位大爷,展昭不知与何时与白玉堂手谈;柳青心事重重地瞧着自家妹子忙前忙后,要帮忙还要被训斥;温殊倒是清闲,往那太师椅上一坐,闭上了眼也不知是睡是醒。
柳眉又瞧瞧外头的方桌,心想五爷这是成心让两位不速之客在门口坐淋巴山雨、口饮西北风了?
却不想夜近春风凉,云雾被狂风扫了个干净,露出澄澈高远的夜空。
一张方桌四张凳,桌上摆了传闻中红曲煮肉的赐绯羊、切片的蒸鸡、烹煮的乌鳢,还有炒了韭黄、煎燠肉,一些开胃下酒的凉菜与各色添了姜蒜、香香辣辣的酱料碟子,又备了两坛巴乡清。繁星烁烁、皓月当空,清风徐来,食香热气满院,却不见四位大爷挪一挪脚步。
柳眉才不管他们四人,自个儿高高兴兴地同丫鬟自个儿弄了条清蒸鲶鱼与小炒青菜,带着小碗米饭,又添了些水果,端着托盘上了楼去饮果酒。
好半晌,温殊拎着折扇起身,溜溜达达地去外头瞧。
白玉堂一边把玩着手中白色的云子,才懒洋洋地瞧了柳青那小白胖子一眼,“何日来的?”
柳青起先不愿搭理,盯着小楼门前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半晌,还是转过头来,拧着眉头不快道:“你陷空岛人手多的是,大老远跑这渝州城把阿眉带上作甚?”
“……”白玉堂眉梢一挑,指尖往棋盘上一推手中云子,不甚在意道,“你怎不猜是她是毛遂自荐。”
“白五你少装糊涂。这唐门游宴闹的满江湖风雨大作,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你难道不知?阿眉又是什么心思你难道也不知?”柳青连着两句问,许是顾及着楼上的人,因而没有怒而高声,“你既然来了渝州,我不管你有没有那心思,总归你对阿眉流水无情,又何苦要撩拨她这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她便是毛遂自荐,想随你看个究竟,你这聪明人就不能推拒了她?”
白玉堂闻言不恼,只是轻嗤了一声,撇过头盯着柳青半晌,直瞧的柳青心凉了几分,才垂着眼与展昭对弈,口中不冷不热道:“确不是她毛遂自荐,是爷有意带她来的。”
“!?”柳青瞪大了眼,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白玉堂说了什么,等他回过味儿登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展昭似是察觉了什么,只单手推动云子,眼观鼻鼻观心,对二人所言充耳不闻。
“爷这院子不比什么客栈天字一号房,渝州城该是如何弯弯绕绕爷无须提点,”白玉堂在柳青气昏了头之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爷不知你来了渝州,想必也不是柳眉告知于你她在此处小院。”
展昭抬手落子,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冷笑轻语也随棋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你不若说说,你是怎么寻到此地的?”
柳青僵直得站在那儿,没答话。
他不答,自有白玉堂替他回复,轻声慢语好比刀子,“她今日独自出门,叫你撞见了吧。”
“阿昌昨日同她说展昭来了渝州,因而她当我与展昭会面,随口便与丫鬟说今日我不会来此。”
白玉堂头也不抬,吊儿郎当的面容下神态清明且敏锐,最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借此便利,去做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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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来的是温殊,没想到吧。
来的还不只是一个旧友。
抱起小天使挨个儿亲亲。
我还想要干什么来着呢。
e……
算了想不起来。
感觉这卷节奏太慢,我已经很绝望了,都是撒糖太多的锅[疯狂推锅]
五爷这人随便问问话,尤其是和自己亲近的朋友们,懒得做戏,都有种大开气场逼问的架势,不像昭昭。
好了。
我想不起来要说啥了,只能说晚安了。
今天好像没有糖?也算有吧?不管了。毕竟得推剧情了,不然这一卷该怎么收场。啊心绞痛。
晚安,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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