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回 混不吝,温润剑客提刀来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细雨楼传来女子的惊叫。

    火烛随着灌入屋内的夜风跳动摇摆了一瞬, 除了两个刀剑磕在一起的年轻人, 屋内无人作声。

    更快的,门外的官差大喊着:“大人, 生了何事?!”一队人马提着佩刀冲进了门。

    展昭头也不抬,抬腿勾住那落在桌上的窗子, 稍稍一起劲。

    被他拆下的笨重木窗眨眼间在他脚下好似羽毛横飞而去,直扑那外头闯进来的一队,将他们拦在门外。那一腿横扫显然是灌足了内劲, 烟尘散去,七零八落呜呼哀哉不绝于耳,一个个都受了点轻伤。而细雨楼窗下更是众人闻声而来, 渐渐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和江湖人,连对面茶楼的说书也停了, 一个个翘首以待今夜这出意料之外的大戏。

    “……白五爷这是何意?”白玉堂提着巨阙, 拦下了展昭几乎要落在吕文茂脖子上的刀, 将展昭逼回窗檐, 才慢条斯理地发问。只是目光在晦涩不明处飞快地扫过了地上那个年轻人的……尸首。

    确是庞昱的面容。

    无声无息, 瞧着那插心口的短刀染着干了的血迹,也是凉透了。

    “……却要问你们这知州大人何意。”展昭神色肃然,墨一般黑的眸子像是沉着杀伐血色的阴霾,往日温润的眉眼唇角敛去天生的三分笑意,竟也冷硬无常起来。他又着一身白衣, 提着漆黑长刀, 立于窗上, 给那沉静柔和的气质添了几许疏冷,浑身磅礴的气势,似海似空,尤为骇人。

    “听闻你们官府中人已经查明此案与白某随侍无关,证得他清白之身。”展昭错开白玉堂的眼睛,目光落在那瘫坐在地、满身肥肉仿佛一张下了锅化开的圆子的吕知州身上。

    那吕文茂在发觉眼前是一具凉透的尸首后,竟是比一旁的女子还要胆小,浑身哆嗦起来,一步一挪地想要后退,又被展昭的目光钉在原地。

    “原是用他一条命换的清白不成?”

    四下一时静谧,展昭虽未有高声,但平稳沉着的声线更令人不容避退。

    他不知是望着吕文茂那满头大汗的面容,还是望着毫无声息、倒在地上那年轻人,声音仿佛更轻了一些,也更清楚地落入在场众人耳中,毫无笑意,“无怪乎这官府放人还要白某亲自前去接人,原是……去收尸之意。”

    “吕知州莫不是瞧白某区区草莽,不必官府中人位高权重,委实可欺?”

    “……”

    众人心神一跳。

    白玉堂仍拎着巨阙收敛心神、不动声色。

    “这……这这、这……”吕文茂像是惊了魂,红烧猪头彻底醒了酒,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可是生了什么误会?”白玉堂搁下了眉梢上的疑惑与错愕,帮吕文茂接下了这句话。

    “误会?”展昭便侧头又与白玉堂对了一眼。

    灯火明暗处,无声无息。

    “不错、不错!是、是误、误会!”吕文茂连连点头,仿佛惶恐非常。

    “人死在你们官府,误会从何而来?”展昭问,手中长刀似要一起一落地变招。

    “人死在官府,也未必是官府中人动的手。”白玉堂一边接招,一边懒懒散散地说,分明是温声细语,十足的好脾性模样,又隐隐透出几分疏狂无赖作风,“白五爷可万不能冤枉了好人。”

    刀剑相错处尽是火星四溅,二人在这窗边换招,看的人又是心惊胆战又是眼花缭乱。

    兵刃交接,展昭盯着白玉堂的面容又落下一句,“……展大人果真要护得这草菅人命的狗官?”眉宇不带半分冷锐寒煞,偏偏能逼得人心神大乱,“可莫说白某随侍区区奴籍贱民,算不得一条人命。”

    啧,这可是白五爷独有的嚣张气焰。

    白玉堂心里生出几分好笑,可眉梢不动、神色端正,“尚未查明真相,如何能乱扣帽子。”他说着扫了一眼那庞昱的尸首,“白兄这随侍遭人一刀毙命,别无挣扎外伤,分明是习武之人所为。可说不准是哪个江湖人为恶作乱,栽赃嫁祸。”

    “展大人的意思是白某故意上门挑事,贼喊捉贼?”展昭不动声色地反问。

    “怎么会。”白玉堂挑起尾音,不冷不热的声线在今夜格外温文尔雅,仿佛真心实意地恭维道,“江湖皆知白五爷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向来是个明理之人,断然做不出栽赃嫁祸的把戏。展某不过心忧白兄中了奸人挑拨离间之计。”

    屋内清醒之人却觉得二人目不相对,言辞如刀。

    展昭仍是绷着面容,“展大人不必花言巧语,白某这随侍死于官府,无论谁人所为,官府责无旁贷。”

    白玉堂不急不恼,仍是温声周旋道:“白兄所言不错,不若将今日所见详细告之,待官府勘明真相,还白兄这随侍一个公道。”言罢,他又侧头看了一眼搂着一身肥肉不敢作声的吕知州,笑语盈盈,“吕知州意下如何?”

    “自、自当听从展、展大人安排。”吕文茂好半晌才捋直了舌头。

    展昭平静地望向吕文茂,像是在审视这个满身肥肉的大胖子知州。

    那黑眸里不见血色,吕文茂却觉得背脊发凉,“本、本官,确实不知出了何事,这……本官为了给展大人接风,早早离了府衙,也分明是安排了人料理此事,将那小厮平安送还……”他一边说还一边擦满头的汗,比起前一刻觥筹交错时巧言令色的模样,又更似白玉堂昨日在张府屋脊上所见的怂胆驴知州。

    白玉堂一挑眉,听出吕文茂言下之意,开口问展昭:“不知那料理此事的官差何在?今夜之事他可瞧见了?怎就白兄独自前来?”

    展昭似是无言,半晌才道:“……尚在府衙。”

    白玉堂仿佛察觉了个中端倪,眯起眼笑问:“不若请他来一言?”

    “他不过一个受人差遣的走卒,焉知真相?”展昭却说,目光也一动不动地落在吕文茂身上,“白某看来,欲知此事,还得问问如今渝州府衙的主子。是蒙受冤情还是暗中操纵,白某一问方知。”

    吕文茂满身肥肉颤了颤,听出展昭话中严刑逼供之意,登时就瞪大了眼,高声道:“昨、昨日我侄儿也遭歹人所害,莫非……莫非……”未尽之言,在场诸位皆是通明。

    庞昱正是牵扯到轰地门少主一案,与秦苏苏有关的第三人。

    吕文茂亲侄儿同是受害之人,这庞昱被人一刀毙命,怎么也不该怪罪到他这不在府衙的知州头上。

    展昭眸光微闪,似乎也为知州侄子被人所杀意外,“知州大人好一张巧嘴。”但他开口时仍是不为所动,仿佛定要将此事算到这脑满肥肠的知州头上。

    白玉堂也呵了口气,“白五爷果真是不将官府中人放在眼里。”

    几乎是话音刚落,展昭且先提刀逼向了吕文茂,烛火跳动,白玉堂手中巨阙又折转迎了上来。分明只是咫尺弹丸之地,二人身影晃动只有刀光剑影、气势如虹,过招之快令人发指,直看得跌坐地板的人心神乱跳,经不住地僵直后退,生怕那来来回回、铿锵磕碰的刀剑不长眼,一不留神就给他们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来。

    二人终于又各自收了招,刀剑仍是微微发颤地交接在一起,浑身内劲像是狂风交错厮杀。

    展昭蹙了蹙眉。

    许是知晓在面前人阻拦下,没法将吕知州带走问话,总归是错身手一抬,将地上那庞昱的尸首抓了回来,还刀入鞘,整个人也退了一步。“你们官府中人……果真是朋比为奸。”他绷着面容、黑眸沉沉,从容之中又有无限肆意的侠客锋芒,虽口吻温吞,不见杀机,仍有无情杀伐的寒意,“此时白某定会一查到底,吕知州可莫叫白某拿了把柄。”他冷言冷语,提着长刀跃下了窗檐,衣角飞扬,引得细雨楼下仰头围观之人都纷纷散开,而他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离去。

    这来去如风、行事无忌,恣意狠烈之相,虽是不同,又真有几分传闻中白五爷的神采。

    白玉堂眯起眼,也一步跃上了窗台。

    底下百姓尚未散去,三三两两议论纷纷,他们听不清楼上所生何事,更有这会才迟迟赶到错过一场好戏的人,自然是相互之间问询。楼下虽听不见,这屋外总有瞧热闹的百姓,只怕明日口口相传,又成了说书人笔下的的新本子。

    而那些夜里聚集于此的江湖人便是武功不济,不比展昭、白玉堂二人耳聪目明,这咫尺之距也能断断续续、多多少少听个首尾,弄明白了今夜细雨楼上起了争端的是哪两个武艺高强的英雄人物。少不得有人瞧见二人比划对招,个中凶险不足为万人道,心中生出异样的感慨。

    只是一出好戏既然结了,围观众人自然也陆续散去。

    白玉堂站在窗台上,见展昭从街巷末处失去踪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还剑入鞘,在窗檐上盘腿坐了下来。他懒洋洋地一歪唇角,瞧不出是这个笑容是讥讽还是愉悦。

    门外的官差这才挤进屋子里,上前从满地杯盘狼藉中扶起那坨软了腿的吕知州。吕知州头顶大包只受了惊吓,可他身旁那罗善罗通判昏迷不醒,头上还有个磕伤,原来他不是醉死而是砸晕了头早早昏厥过去。官差们手忙脚乱,连忙派人去请大夫。而那汀香楼的离芙也仿佛受了惊,忍不住垂眉低泣起来。

    吕知州恢复了几分精神,又上前来寻白玉堂:“……展大人,今日这……”

    “吕大人。”白玉堂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他将巨阙搁在腿上,单手扶着下巴,“你今日可就命大了。”

    吕文茂连连点头,“多谢展大人救命之恩,今日若非展大人相护,只怕下官凶多吉少。”展昭离去之后,他连口舌都恢复了伶俐,当场就叫骂起来,“这些江湖人仗着武艺高强,肆意行事,实在是目无王法!”

    白玉堂似笑非笑地睨了吕文茂一眼,口吻仍是和和气气,“你可知来者何人?”

    吕文茂刚想说这江湖草莽他如何能知,白玉堂下一句又顶了上来。

    “是那江湖上的锦毛鼠白玉堂,陷空岛的白五爷。”白玉堂轻巧道,望着窗外展昭离去的方向,胡话张口就来,“江湖皆知他脾性凶煞、作风狠辣,最瞧不上官府中人,连天子书房都敢暗中潜入留书。不过此人倒不是不分是非,只不过眼底揉不得沙子,尤其……”他顿了顿,眉梢一扬,引人心头不安一跳,才温声细语道,“爱杀贪官污吏、奸臣贼子。”

    吕文茂站在白玉堂身侧,一身肥肉好似抖了抖,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这、这贪官污吏、奸臣贼子当杀,只是也轮不到他一个粗野莽夫!这岂不是将我大宋国法踩在脚下!”

    白玉堂又侧过头。

    这吕文茂在官场上巧舌如簧的本事真是了不得。

    白玉堂一笑,“吕大人所言极是。”

    他的手指慢悠悠地敲着巨阙的剑鞘,“只是江湖人脾性一向如此,去岁在汴梁城展某费了不少心思才将他拦下,也算是冰释前嫌,如今却又结下梁子。展某入朝为官,如今在江湖上树敌无数,吕大人说该如何是好?”

    吕文茂擦这满头的汗,像是接不上话:“这、这……”

    白玉堂轻嗤了一声,像是温温和和的水面突然炸了一声响,才惊觉这一锅不是温水是热油。

    “吕大人,算上今夜,展某可是给吕大人拦了三回了,你这项上人头还挺珍贵。”白玉堂慢条斯理地笑说,竖起了三根手指,“昨儿因你这府衙无凭无证抓了人,展某拦了一次,还随那白玉堂同去听雪阁调查了一番;今儿一早你们没能查了真相,又一大早去他落脚的客栈拦下了人;今夜可就厉害了……”白玉堂收回手,轻声慢语,温文尔雅,又满是狠煞锋锐的江湖气,“这无辜的大活人抓进你那官府,还死了?”

    最后三个字像是软刀子从吕知州的耳旁撩过。

    “多、多亏展大人在此,下官不甚感激。”吕文茂又拱手一拜。

    “诶。”白玉堂抬手一拦,漫不经心地说,“这上门闹事,总归是不好看的。展某身为官门中人,如今既在渝州,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湖中人欺到官府头上,在这天下人面前丢了朝堂的面子。”

    他温温和和一笑,在灯火下眉目华美张扬:“只是吕大人还得好好查查此案,弄清原委,昭示天下。否则以白玉堂那混不吝的脾气,只怕是难以收场。”

    “是是,下官谨记,此事下官定然彻查。”吕文茂忙接了话。

    白玉堂侧过身,像是瞧了一眼那屋内嘤嘤抽泣的女子,眉头一蹙,无趣道:“今日扫了兴致,就此作罢吧,吕大人早些回去歇息,方能振作精神,查明真相。”

    吕文茂神色微变,只是那肥头大耳的模样着实看不出端倪。他身后冲官差挥挥手,将那哭哭啼啼、梨花带雨却仿佛惹了人不快的女子带下去,又笑了笑,也不驳白玉堂,“今日意外生事,下官招待不周,来日下官定给展大人赔礼。展大人如今何处落脚,下官派人……”

    “不必了。”白玉堂懒洋洋地打断了吕文茂。

    他眉梢一挑,疏狂懒惫地拎起剑、起了身,“等你这小轿赶到,展某只怕早到了家门前。”

    吕文茂一拍脑门,不甚拍到了自己头顶的红包,他面色扭曲了一瞬,又挤出笑面来:“下官糊涂,展大人这般英雄人物,在官家面前都留了名号,怎能与我等文弱书生比较。”

    说着,他又似不经意地问道:“展大人该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怎大老远跑我这渝州城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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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我们见识了白大人的官威。

    今天,我们来见识一下展爷的霸王砸场子(?)

    嘻嘻嘻嘻……今天又在败坏本命cp的名声……

    昭昭式五爷,送给开学和不用开学的诸位。

    对今天还有二更。

    a来留个爪呀ba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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