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回 险交锋,唐门竹林藏惊雷

小说:[七五]桃花酒 作者:洛安之
    “不知这位……寻我主何事。”

    白玉堂的声音极轻, 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乎辨不出,可那股危险却像是一张绷直的弓,将弦上待发之箭指向了面前的蓝衣人。

    他既与展昭约好分头行事,暗中一探唐家堡,弄明白那老门主之死有何蹊跷, 自然要快去快回, 免生波折。

    可这唐家堡着实大的很, 那石壁层层包裹, 大片大片竹林盘踞、羊肠小道七折八拐, 乍一眼望去连方向都摸不着,比那渝州城内错乱的巷子还要惹人头痛。当然, 难不住过目不忘的白玉堂,他连婺州桃山的山城里一模一样的密道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又焉会在这唐家堡迷道。只是这唐门之中又有擅于布阵之人, 便是白玉堂也得处处小心, 免得阴沟翻船、着了道。

    白玉堂心知唐门办事谨慎, 老门主的尸首绝无可能放在宴请宾客的会场附近, 只会留在唐家堡内堡深处。

    他这一去倘使细细摸索查探,误了时辰,终归是冒险了些。因而白玉堂一离了空中楼阁底下, 顾不得在唐家堡外堡探查, 只顺着猜想一路往深处探。这一遭不可谓不惊险, 他还没能摸到那内堡的门, 便几次因这唐门弟子身法诡谲, 叫人差点发觉了异样;也亏得白五爷出奇的胆大心细,只管无声无息地阴影处一贴一靠,任凭唐门弟子顺风在附近绕几圈也不能在黑黢黢的林子里看见他这鬼影。至于武艺比他弱几分的,更是不能摸到他的行迹。

    可惜他还没寻见老门主的尸首,便听见唐门弟子说宾客之处生了事。

    白玉堂只能匆匆赶回,正巧碰上那盗走请柬的小贼顶着他的面目凑在展昭一旁,仿佛兴致极高地撩拨猫须,乍一眼瞧去仿佛自己照了铜镜一般。他骤然想起多年前,在白府家门前叫那姓沈的千面郎君骗的稀里糊涂,原就烧上眉头的怒气登时拔起三丈高。

    他来之前就疑心易容本事这般高绝之人,是那千面郎君沈贺成。

    沈贺成那人贼的很,这世上能叫他低头认服的只怕还真没有,否则如何敢撂下秦川沈氏,学了一身旁门左道,在江湖上做个独行大盗。他若真有图谋打算,才不会顾上白玉堂是不是旧友白锦堂的手足;且白玉堂亲兄已逝十年,旧友便也只能是旧友了。

    白玉堂幼年虽与那沈贺成有一面之缘,可如今白玉堂拦在这蓝衣人面前,往日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派不上半分用武之地。此人言行举止竟是与他处处无二,这要是话本里的照妖镜在手,恐怕也不能将此人真身摸出来,更别说一口咬定此人便是那千面郎君。他越是瞧不出,心头越是狐疑,自得试探一二。

    那顶着白玉堂面貌的小贼眉梢一挑,好似眨眼间就认出了这戴面具的人。但他面对正主也半点不虚,抱着兵刃慢条斯理道:“既是寻你主,又如何轮到你一个仆从多言,莫不是你们白家都不懂尊卑规矩?”

    二人虽未高声嚷嚷,可话一出,便有几分剑拔弩张的氛围。

    白玉堂轻呵了口气,仍是沉着嗓音,不露半分端倪,言辞却刀子一般,句句戳人心口:“那便要看寻上我主的是尊是卑,是该他笑面相待,还是我提刀而驱了。”

    那人唇角一歪,眉梢眼角都挂着兴致,然而未等他言语,唐珞琼缓步而来。

    唐珞琼的目光落在白玉堂身上,寡淡的神色里隐隐藏着两分狐疑。她的嗓音一如往常的温婉柔和,可头一句便如利刀直逼咽喉,“闻说白五爷今夜是替抱恙的云先生而来,来者便是贵客,只是唐门从不招待无名无姓之人,不知这位……”她顿了顿,“尊姓大名,缘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白府无名之辈,不足挂齿。”白玉堂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唐门小娘子,亦是惊觉此女便是当日听雪阁易了容貌的琼娘,这唐门易容不比改头换面的皮面具,如今改了妆容,敛起眉目、气势骇人,倒不见当日泯然众人的容色,但凭他眼尖仍能瞧出相似之处。他扫了一眼一圈的宾客,收起往日似笑非笑的神采,口中冰冰冷冷、坦然至极,“唐门迎客,迎的是我主,又何必在意区区小人,未免……对今日赴宴诸位英才招待不周。”

    言罢,这满座宾客皆是侧目而视,且看唐门之女如何应对。

    唐珞琼眉梢微动,虽是心知与此人素不相识,可硬是对这一来一往的口头交锋生出了几分古怪的熟稔,连那铁面具之后的眉眼都觉得有几分似成相识。她不得细思,又缓声道:“实属小女子失礼,然今日唐门陡生变故,还请阁下以真面目示人为上。”

    展昭眸光闪烁,听出唐珞琼是在试探白玉堂先头身在何地,也有意祸水东引,凭先头命案逼白玉堂卸下铁面具。这唐门小娘子无论是温婉示人还是冷冽无情,总归是那浑身尖刺的炮仗脾气,警惕至极。可她此话算得上占理,展昭此时出言相帮,总显得几分多余古怪。

    电光火石之间,展昭的拇指将长刀无声顶开。漆黑的刀刃借了灯火一闪,从白玉堂衣袍身侧滑去半寸,又无声无息地收了回来。

    白玉堂当下得了信,虽不知上头的空中楼阁究竟生了何事,应付这些可谓是得心应手。只听他冷呵一声,浑身气势仍如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冰玄铁,“这么说来,我没上那空中楼阁一探被杀之人,便是小人过错了?”

    唐珞琼淡然一笑,言辞仍是不依不饶,“非是如此,只是今夜众人皆是赤诚。阁下虽是白公子带来的人,却半点底细不露,未免行事太过小心。”这最后几字吐字清晰,一字一顿,登时四两拨千斤,将满座宾客的目光来回折转,又落在了白玉堂身上。

    连那扮作白玉堂的蓝衣人也不见慌乱,唇角挑着笑,带着几分兴致等着看白玉堂又是如何应对。

    白玉堂始终沉着面容、不苟言笑,好似因唐珞琼这步步紧逼、强人所难而生了几分难堪。他最终侧头瞧了一眼展昭,目光无声交汇,方才道:“在下面目不堪一见,唐姑娘倘使不惧受惊,取又何妨。”

    言罢,他单手取下了铁面具,幽幽然的灯火下,引来几声轻呼。原是他这面上除了一双眼睛无碍,大半张脸都是烈火灼后的伤痕,实在惨不忍睹,当真如他所说不堪一见。

    这真是……展昭目不斜视,虽是心下好奇又好笑,却不欲叫人察觉端倪;而那扮作白玉堂的小贼抱着兵刃古怪一笑;还有不少咋咋呼呼的年轻才俊未见多少世面,手中兵刃犹若戏台作秀的玩意儿,血都不曾染过,先头青白尸首没能见着,转头却碰上了个丑人,忍不住惊呼之下扭过头去;反倒是唐珞琼这不通武艺的唐门小娘子,对着这张仿佛受尽火灼之苦的面孔一眨不眨地盯了许久,非但不惧,还红了眼角大有几分女子慈悲。

    白玉堂又飞快地将铁面具戴了回去,冷声道:“唐姑娘可满意?”

    他眯起眼,不等唐珞琼应话,也对她这仿佛慈悲痛惜的神色视而不见,又轻飘飘接了一句,“这唐门之内不见面目的又何止在下一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

    这东道主唐门弟子可都窝在这唐家堡内外,哪个能见的全,且唐门身手鬼魅,早年便是以刺杀起家。

    谁能知道今夜剑南帮三把手到底是死在仇家手上,还是死在唐门手上。

    唐珞琼顿时收了神色,不慌不忙地接了话,“……确是唐门今日出了差池。”她转过身去,非但不见愧意,反倒温婉眉眼更冷硬了几分,不见半分小女儿柔情,又对众宾客厉声道,“今日乃我唐门游宴,诸位倘使还想趁此机会报往日冤仇……就莫怪我唐门行事无礼。”虽是嗓音柔和,可落下的字字句句都比得上淬了毒的刀尖。

    话音且落,众宾客面色不一,性急暴烈之人更是几欲拔刀给这口出狂言的小娘子些厉害瞧瞧。可众唐门弟子护在那唐珞琼身前,虽是手中不见兵刃,可在场之人俱是脖颈背肌发凉,察觉到暗中有机关匣子对准了他们。

    唐珞琼又缓下神色,与众人一笑,“如今空中楼阁不便宴客,还请诸位移步水榭。”

    她生的温婉柔和,几句话也是柔声和气,目光却冰冷至极,再添她妆容艳丽,在幽蓝的烛火中仿佛一朵带刺的毒花修了妖成了精。不少人心头胆寒,暗道这唐门小娘子果真不好相与。众人一一随引路的唐门弟子往那水榭而去,两两三三交汇的视线里均是难言之意。都说虎父无犬女,那老门主唐空简阴险狡诈,其女也是个狠角色;难怪这唐门死了老门主,小的把不住,却叫一个不通武艺的女子登堂入室、在唐门领着一帮弟子行事。这哪来的唐门内乱,瞧着分明被这小娘子治地服服帖帖。

    展昭与白玉堂皆是抱着兵刃慢悠悠地跟在最后头,无声地换了个眼神。

    虽在这开宴之前死了人,可唐门游宴却不受此影响,便是剑南帮有意寻个说法,这唐门大门一关,哪个能寻上门来;更别说蜀中唐门势大,如今不受内乱之扰,对付这些小门小派可谓是轻而易举。唐门没寻剑南帮的麻烦,怪罪他们惹了仇家坏了他们的游宴,便是大幸之事了。

    今日唐门招亲与否另说,这江湖传闻只怕又是要变上一变,再无人敢小觑唐门。

    这唐门琼娘面目多不说,本事也不小。

    不过……

    展昭想了想,趁人不注意,抬手揭开了白玉堂的铁面具瞧了一眼。见那烧伤实在惊人,他低垂的目光微动,又给白玉堂戴了回去,无声地动了动口:“何时备得?”

    “听着出了事时。”白玉堂自是明白展昭之意。

    他学了温殊几分本事,虽是来时就准备了这面上烧伤的假象,可早前未有贴在脸上。随后他一探唐家堡,听闻出了事,方才匆匆赶回时做足了周全准备,这便是白玉堂这七窍玲珑心比旁人多几分细致之处了。

    人多眼杂,又满是耳聪目明的江湖之人,二人不便多言。

    不过他二人虽是打定主意,却总有上门寻事之人。那扮作白玉堂的小贼不甘寂寞,抱着兵刃缓步凑到二人身侧,低声的语气吊儿郎当:“做得还挺真,糊弄蠢人倒是容易。”他这易容高绝之人,早就一眼辨出白玉堂面上真假。

    白玉堂斜了此人一眼,顾忌着不叫人察觉身份,因而冷冷冰冰,不见怒煞。

    展昭倒是和和气气地接过了话,“不比仁兄。”

    蓝衣人又笑,“你二人倒是天生一对。”

    “……???”展昭和白玉堂脚步皆是一顿,神色古怪至极。

    可那人仿佛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抱着兵刃慢悠悠地往前走,等到了灯火昏暗处又低着声笑道:“白五爷辛苦一趟,可探着那唐空简怎么死的?”此一言点破,分明就是对二人今日之行的目的心知肚明。

    展昭与白玉堂皆是神色复杂,不肯接话。

    那人也就耸耸肩,未有再言。三人很快便随众人一并到了那唐家堡内的水榭楼台。

    这水榭与江南风景不同,均是采选了竹子搭建,夜风阵阵,灯笼摇摆,白纱轻晃,也不失为独特风景。

    众宾客收敛心神,相继入座,身着深蓝裙衫的唐门女子一一将宴会所需佳肴美酒送上各位小桌前。展昭与白玉堂推拒了上座,坐在边角之处。而那扮作白玉堂的人则无所顾忌,与二人故意挑衅一笑,提着兵刃被引入上座。风过水池,酒香四溢、宾客满席,静待开宴。他们环顾四周不见东道主,那唐门琼娘不与诸位同座,而是在水榭另一端不远的水上竹亭里坐下了身,点起了一盏灯。她未有言开宴之语,众人皆是习武之人,一眼瞧见唐珞琼在那头抬手缓缓拂过一张琴。

    几人惊奇,这唐门游宴说是以武会友,怎抚琴弄乐起来?更有几人心下嘀咕这游宴莫不是学那文人斯文喝酒、吟诗对赋?

    四下无声,众人皆翘首以盼开宴,且看唐珞琼是何打算。

    展昭见白玉堂垂着头、神色微凝,便轻轻拽了白玉堂衣袖,点了桌上酒水在桌上写下一字:“有?”

    白玉堂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他先头独自行动,又匆匆赶回,非是当真一无所得。

    他本就是以仆从身份而来,这便跪坐展昭一侧,有意躬身耳语。

    且说白玉堂往唐门内堡一路快行时,竟是在诺大的唐家堡里不能得一分半厘。夜中寂静,虽是要举办游宴,堡中连个说闲话的弟子都无,可见唐门门规森严。

    白玉堂只得伺机寻得高处,攀上了那空中的粗大锁链,方才俯瞰得见几处楼阁。随后白玉堂顺着羊肠小道转至几间楼阁,只皆是一无所获,正要败兴而归,却在竹林之中扫见一屋,孤零零的,挂着一盏白灯笼,而不是那稀奇古怪的蓝灯笼。

    白玉堂暗说自己莫不是借了展昭那猫的运道,瞎猫摸着死耗子,不知撞了哪门子邪运方才摸对了地方。

    这唐门便是装聋作哑、秘不发丧,也总归是要顾忌老门主在天之灵,又是一双儿女在世,守灵一事是免不了的。白玉堂且上前一探,正暗中思忖这灵堂附近竟是连半个人影也见不着,没想到他凑到窗子旁一看,这挂着白灯笼的屋子不是那停尸的灵堂,而是摆了小半个屋子的灵位牌,在幽幽的灯火下显得诡异至极。

    他还当自己错走到唐门祠堂来了,却不知为何祠堂重地在外堡不说,连个看门的弟子也无。

    虽是古怪,这唐门祠堂于他此行无益。白玉堂且要调头离去,可不知哪根神经轴住了,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一眼瞧见满桌灵位牌上的字。

    “那灵位牌上……”白玉堂快声低语且贴着展昭耳尖滑了进去,几乎是同时,一声琴弦拨响,似有一股风浪随沉闷的琴音滑过水面直逼水榭这头,仿佛能掀起惊涛骇浪,令人心头气血翻涌,奇经八脉皆随音而震。

    水榭内众人又是色变,连白玉堂与展昭都讶异地侧过头,望向了水上竹亭里的唐珞琼。

    一人忍不住喃喃,“雷……琴。”

    “……不是‘蜀中唐门’,皆是‘蜀中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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