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还没一脚跨出窗,房门就开了。
几个小乞丐进门前还偷偷臆想着传闻中的柳眉姑娘是怎样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不成想一推门看见的竟是要跳窗离去的白玉堂。
领头的小乞丐可机灵,连忙出声拦道:“大侠,您说的逗留天昌镇、安平镇的江湖人士我们打听到了。”
这才是给银子的主儿,怎么说也得给拦下来,要是见了柳眉姑娘还未必能拿到银子呢。
白玉堂侧过头瞧了一眼,倒是提着刀没走,示意小乞丐说下去。
“这几日来往安平镇的江湖门派挺多,但大多都逗留一两日便离去了。不过我们留意了一下今儿早上才刚走的,有峨眉的弟子,是往陈州去的,还有卜宇书院和蓬城的弟子早上在云雀楼起了争执,分别一前一后拐去了应天府方向。其他便是些独行侠或是不清楚门派的。”
这都是哪儿来的新门派,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里哪有这些,除了峨眉竟是未曾听说过。
不过白玉堂又想江湖门派林立,多得是一言不合就开山立派的人,就像百毒门这样的,而且他在这之前也未听过百毒门。
白玉堂微微蹙眉,“可曾有听到百毒门的消息?”
领头的小乞丐一愣,与其他几位小乞丐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许是大侠所说的百毒门声名不显,并没有人提起过这么个门派在安平或者天昌出现。”领头的小乞丐大约瞧出白玉堂的神色不太好,出言道。
“或者换个问法,”白玉堂一下就明白小乞丐的意思,“除了峨眉,可还有女子领头的江湖人士?”
领头的小乞丐将先前白玉堂在天昌镇和小个子对话联系起来,立刻意会白玉堂指的是昨夜里小个子所遇上的那个、从山上下来的佩剑女子,这么一问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连忙说道:“有,今日一早有几个人住进了长乐馆后面的客栈,领头的就是一个年轻姑娘。”
“今日一早?”白玉堂问的仔细。
领头的小乞丐点头,这消息正巧是他探来的,也说得清楚。
“给长乐馆送菜的老伯瞧见的,说是天快亮的时候,一个姑娘带着好几个人住进了客栈,牵着马,腰间都佩剑。我原以为是哪家小姐带着家仆路过了天昌镇,现在想来应当是江湖人士。”
另一个小乞丐补了一句:“还有另外两个人在打听那个姑娘,一个老仆一个年轻汉子,说是在寻他们家出走的小姐。”
“对对,就是因为这事,我才没往江湖门派上想。”领头的小乞丐说。
“老伯还说那姑娘腰间的钱袋可厚实了。”一般江湖人口袋里哪有几个银子。
白玉堂的眸中微微闪烁,心道若这几人便是那些黑衣人,那展昭托他之事倒是解决了。倒是比柳眉的消息来得更快一些,当下只需他去确认一番,好弄清是不是百毒门弟子,虽算不上破了案子,但总能弄清究竟密林白骨是什么鬼把戏。
这般想着,他随手将怀里的钱袋子直接丢给了领头的小乞丐,提着刀转身越出了窗子。
而屋内的小乞丐瞧着领头的打开那个做工精良的钱袋子,摸出一叠写着十贯的交子,各个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仿佛傻住了的石像。
这未免太财大气粗了!
都说有钱人抠门,他们这可是遇上活的财神爷了!
倒是一旁的庞安哼了口气,一点儿不把小乞丐当神一样供着的钱袋子当回事,心里念着他才不是乞丐、要饭的,见到这么点钱就眼睛发光,出息!
久去未归的柳眉一进门瞧着四个小乞丐差点以为走错了房门,不过她眼尖,认出四个小乞丐围着的钱袋子是白五爷的。还有庞安被挡在了四个小乞丐后面,对她指了指窗外,意思是白五爷已经走了。
四个小乞丐这才回过神挤眉弄眼地交流着。
原来这就是艳名远扬的柳眉姑娘,果真是长得娇艳可人。
柳眉也没想到白玉堂走得急,心里还挂念着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一转身却撞上了阿文。
阿文好不容易洗完衣服,逮着机会来寻柳眉,自然不会叫柳眉从眼前走了。她也不绕圈,直挺挺地就给柳眉跪下了,开口便道:“柳姑娘,阿文是在没有办法才求到您这里来,求求柳姑娘帮阿文一把,大恩大德阿文就算是当牛做马偿还也愿意的。”
“哎哎。”柳眉心里有事,一时竟没能扶住阿文,“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阿文。”
她想着先去寻白五爷,便开口打发阿文,“我这边急事,你有事晚些再说可好?”
阿文闻言却登时泪目,心中直道竟是无人相助,便是这位好说话的柳姑娘也不愿帮忙,更是死活不肯起来,“柳姑娘,求求您了。”
柳眉总不好将挡在路上阿文给一掌拍开,练武之人手中可没个轻重,还不如听她说说,先应了她,也好去办正事,毕竟她现在连白五爷去哪儿了都不知道。“阿文,你有什么不便开口便是,若是我能帮得上,自然会帮。”世道不公,阿文本就多灾多难,身世可怜,她不必为难一个流落风尘的良家女子。
“多谢柳姑娘——”阿文连连道谢,甚至给柳眉重重磕起头来。
“你不必如此,且先说说所求何事,我也未必能帮得上你。”柳眉拉住磕头的阿文,将她拽进房内,关上了房门。
阿文进了房间便瞧着了四个小乞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眼泪竟刷刷地落了下来,好生可怜的模样,叫屋内的几个小乞丐都心生不忍。
“柳姑娘,阿文本家姓程,父母双亡,”阿文终于抹着面上的眼泪,哽咽着开口,“唯有一幼弟小阿文三岁,与阿文失散已久。阿文别无他求,只望柳姑娘帮阿文一把,寻得幼弟。”
说着阿文又给柳眉姑娘跪下了,“家弟未及束发之年,却受离散之苦,适逢陈州大难,阿文担心、担心……”她掩面,再无法说下去。
“你二人在何处失散?”柳眉皱着眉头。
找人本就不易,更何况陈州大难、灾民众多,安平镇确实是陈州境外最大的镇店,但阿文的幼弟可未必会来到这里,她倒是上哪去找?
“阿文心知柳姑娘的难处,只求在安平镇与天昌镇寻上一寻,阿文独自一人如若大海捞针,又难有机会出门,当真是没有办法了……”阿文也明白柳眉的意思,连忙说道。
“我知你心急,但寻人一事急也无用,我这边去叫人四处打听打听,你莫要慌张。”柳眉扶起阿文安抚道。
她也不是打发敷衍阿文,说着便往外走。
白五爷叫她打听的事已经有了消息,叫他们腾出时间寻个人也不碍事,顺便去探探五爷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文未曾想到柳眉如此干脆,转眼就推门不见踪影。
另一头,白玉堂越出了西巷却没直接走,这天他都在天昌镇和安平镇走了好几个来回了,他是白玉堂,又不是铁打的。便是他轻功快过一般人的脚程,从安平镇到天昌镇寻常人走两个时辰的路,他愣是一个时辰就到了,也不愿直接跑了。
白玉堂叫白福牵了马来,快马加鞭赶去了天昌镇,竟是在天黑之前进了镇。得亏白五爷有匹好马,不然哪里禁得住他这般折腾。他那白马仿佛有灵性,进了天昌镇的街道就放缓了脚步,躲开了那些收拾东西来往回家的百姓。
白玉堂引着马去了长乐馆。
抬头一看,展昭正牵着马站在长乐馆门口,和那跑堂的说着话,面上还带着似是习惯使然的浅浅微笑,温和得恍如这天上的昭昭明月。
白玉堂开口便是一句:“展昭。”
展昭先前从县衙里出来,直接往长乐馆来牵他早上留在长乐馆的马,顺道跟跑堂的打听一下那石老头家住在何处。
“亏得你记得这马是我留下的。”展昭对跑堂的小二谢道。
没想到那跑堂的却拉着展昭说:“能不记得吗,来酒楼吃饭却打听乱葬岗的,我可是头一回遇见。不过这两日可真是稀奇,人人都在打听乱葬岗。”
“在展某之后还有人来问?”展昭闻言立即问道。
“不是之后,是之前。”店小二摆摆手,“早上遇上少侠打听乱葬岗总觉得这话哪儿听过,可算是想起来了。今儿一早我在包子铺吃早点,少侠你也知道我们开酒楼的吃的总比一般人早些,可巧遇上个姑娘,跟卖包子的大婶打听附近的乱葬岗。”
“大婶也是说在三星镇?”展昭却是心里明白了。
“那可不,大婶刚开始也当那姑娘是在寻坟头山,还给姑娘指了道。”
“再麻烦跟你打听个事儿,”展昭想了想又说,“安平镇可是同天昌镇一样,没有乱葬岗?”
“安平镇那地儿大,人多,哪有什么空地可以当乱葬岗。”跑堂小二笑了。
展昭正想着,一转头却遇上了王朝和赵虎。
要不是赵虎喊了展昭一声展爷,叫他辨出了赵虎的声音,心里头装着事的展昭还真就将眼前乔装扮成老汉的赵虎给略过去了。
两人原来是扮做老仆和年轻汉子在天昌镇里给展昭打听寻人。
“展爷,你说的那杨忆瑶、杨姑娘住在长乐馆后头的客栈里。”王朝也不多与展昭寒暄,直奔主题,一句话就将打探来的消息交代个干净。
“可曾确认?”展昭问了一句。
“那客栈的东家是个老实汉子,见我二人寻小姐心急,就偷偷帮我们查了查名字。”赵虎笑道,“还同我二人道歉说店里只住了一位杨忆瑶杨姑娘,没有杨锦姑娘,倒是叫我心里头愧疚的很。”
哪有什么杨锦姑娘,不过是赵虎编来蒙那掌柜的。
赵虎这几句倒是叫展昭想象出那场景来,也是忍俊不禁,直道赵兄大才。
“另外还从长乐馆送菜的老伯口中得知,那位姑娘带着好几个人天还未亮时就住进了客栈。”王朝却不与展昭玩笑,又继续说道。
“带着几人可知?”展昭问。
“这倒不知,老伯忙着送菜只是瞧了两眼。”王朝回答。
“不过那姑娘今儿早上一大早牵了马孤身一人往西边镇口方向去了。”赵虎也说道,“没过多久却又回来了,其他人倒是一直待在客栈并未外出。客栈东家的孩子还说那几人懒的很,竟大白日里睡起觉来,连饭也不用吃。”小孩子好哄,买串糖葫芦,事儿就弄得明明白白的。
展昭心里更是明了,估摸着那姑娘出门就是早上骑着马与他碰上的事。
若是昨夜里忙着运尸骨,哪有机会睡觉,这第二日当然是困极,其余几人自然是忙着补眠。
“我原想去探探几人的虚实,给大哥拦下了。”赵虎又说。
“我担心他们人多势众,手上也没展爷的本事,恐打草惊蛇这才不敢贸然去探虚实,正要回县衙寻展爷。”王朝解释道。
“王兄做的极是。”展昭称赞道。
这便是他叫王朝同赵虎前去的原因,赵虎心里主意多,打听消息总是往常人不会注意的地方去,而王朝心思沉稳能拦住赵虎两分,免得赵虎行事过了火候,引来麻烦。
他想着那自称杨忆瑶的姑娘就在长乐馆后头的客栈,不如亲自去瞧瞧,便又塞了银子、将马托给长乐馆,孤身往后头的客栈去了。
只是先前事儿查的顺利,到了展昭身上运道一下就不好了。展昭这才刚走到巷子拐角处,竟是和那“杨忆瑶”打了个照面。
那姑娘先是一愣,歪着头瞧着展昭好一会儿,猝然就短促地啊了一声,扭头就跑。
边跑还边喊:“有登徒子啊!非礼啊!”
展昭原打算追上去的脚步顿时愕住,周围的百姓皆是哗然,纷纷被热闹吸引拢了过来,他这下再追却发现那姑娘缩进人群一下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被人群挡住的展昭难得的红了面,愣是装作那姑娘喊得人和自己无关,才躲过了瞧热闹的人群视线。
展昭也是第一次吃这种亏,硬是没能发挥平日里绝佳的反应能力,等到他进了客栈,“杨忆瑶”早就带着人跑路了,天色也暗了。
可从客栈出来的展昭倒是没有半点恼怒,只是去长乐馆牵马。
跑堂的小二见展昭这么快回来也是吃惊,还问展昭:“刚刚仿佛听见巷子里有姑娘叫喊,少侠可是有瞧见?光天化日之下竟欺负起姑娘家,也不知是谁。”
展昭牵着马,心里头想的却是难得的少年脾气——这事儿决不能叫白玉堂知道。
犯想间,一个冷淡、偏生张扬又明亮的少年嗓音响了起来,喊的正是:“展昭。”
展昭一回头,见着白玉堂骑着一匹高头白马瞧着他,风卷起他月白色的长衫一角、也卷起他的青丝,在夜色里当真是绝世倾城的少年公子,哪个姑娘瞄上一眼都要将心给弄丢了。
而展昭却脱口而出一句:“白兄来得正好——”
“展昭我有事要说——”白玉堂也恰好开口。
两人先是同时一愣,紧接着便是异口同声道:“之前我们想岔了,是先有的陈家骷髅村,再有的镖队白骨案。”
话音刚落,夜风静悄悄地拂过.
二人一阵沉默,倏尔相视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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