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特林
(——孑然一身的时候最清醒,身不由己的时候最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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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棘霓。
“今天卢修斯从霍格沃茨回来了,处理他父亲的葬礼,然后接手他家族的产业。
“他问起你,我说你受伤了在休养。他说,等你康复就去马尔福庄园做客吧。
“外面的枫叶红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到冬天了,今年冬天来的似乎格外早。下雪的时候,外面应该会有麻瓜小孩堆雪人。
“说起雪人,你还记得以前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们遇到的那个会用冰雪魔法的女巫吗?我也会冰雪魔法,有机会可以教给你。
“……你还是不肯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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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短暂的清醒后,我再次陷入断断续续的昏迷。梦境越来越暗沉,脑海中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灰雾,思维也变得模糊不清。一切的情绪都变得疏离,好像我是第三视角,俯视着那个曾经愤怒悲痛的自己。
我想这也许是那天情急之下造成的灵魂受损的后果。
除此之外,封印石项链自从我化成蛇形后就收回了灵识。在丹田中,它如同灼热的火焰,时时刻刻灼烤着。而这疼痛仿佛垂下地狱的蜘蛛丝,将我从黑暗中不断拉回。
饮鸩止渴,我用疼痛刺激着自己的清醒。
而即使是这短暂的清醒,都不得不忍受外界的干扰——里德尔时不时的出现。他有时候坐在旁边给我念《预言家日报》的某些文章(多数是无聊的巫师趣闻,比如说格兰特太太的变色围巾和养埃及鸦的适宜温度——见鬼的,谁想知道这些?!),有时候坐在旁边整理以前我们的书信(然后挑出某些比较有趣的部分念给我听——可惜那只能起到相反效果,我更想让他闭嘴了),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的盯着我身上那把匕首,红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暗晦阴沉。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忌他,事实上,每天能保持几十分钟的清醒已经越来越不容易了。
因为被钉住七寸无法恢复人形,灵力和魔力都无法恢复,再加上之前的伤势一直在恶化,这样一来别说恢复灵体,很快连生命都会成问题了。
大概过了八、九天,里德尔也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在我清醒的间隙,他握着魔杖,俯身看着我,【棘霓,如果我拔掉匕首,你会听话吗?】
我抬起头,从他的暗红色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奄奄一息,半死不活,连眼睛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显然,如果不能恢复人形修炼来补充灵力,我可能会死。
然而我依旧回答到,【不。】
他叹了口气,伸手覆上我的额头,源源不断的强大魔力注入我的身体。
治标不治本罢了,我沉默的闭上眼,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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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清醒的时候,我听到外界传来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周围有一层水晶球似的外壳,所处的环境正有节奏的轻轻晃着,就像是——【醒了?我们正在禁林里。】里德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用缩小咒把你放在水晶球里了,等到了目的地再放你出来。】
我没有回答。只要那把刀还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平等。
【对你的禁锢暂时还不能取掉,】他像是在对我解释,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等到了……应该可以的。】
我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听着周围的虫鸣鸟语,恍惚间就好像又回到了我们曾经一起四处旅行的时光。
然而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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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霍格沃茨很安静,走廊上的画像都发出轻轻的鼾声。里德尔如同幽灵一样走过楼梯长廊,没有惊动一丝一毫。
在他的口袋里我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但是他似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步伐停了下来。
【打开。】他嘶嘶的说,有什么东西滑开了,发出沉重的闷响。
然后轻轻的晃动继续开始了,我们似乎在往下走,身后传来沉重的大门再次闭合的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再次停了下来,舒了一口气。他拿出了水晶球,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巨大的、光线昏暗的大厅。许多刻着盘绕纠缠的大蛇的石柱,高耸着支撑起消融在高处黑暗中的天花板,给弥漫着绿盈盈神秘氤氲的整个房间投下一道道长长的黑影。
我们正站在大厅的最里面,旁边有一个由无数条石蛇缠绕支撑的石台,刻着我不认识的、复杂的阵法;靠墙的那一面立着一个巨大的石像,那是一个表情严肃冷酷的男巫,长长的袍子垂在脚边,勾勒出一道大门的样子。
里德尔将我放在了石台上,解除了缩小咒。
【这是我的先祖,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这里有无数各种各样强大的魔法阵,我想它可以派上用场。】他一边轻声解释,一边握住了我身上的匕首。
【你就这么肯定拔掉匕首后我不会咬你一口?】我露出尖锐锋利的毒牙。
他没有回答,一只手握着魔杖念出长长的咒语,一只手抓着匕首缓缓从我的血肉里抽出。
将锐器从骨骼缝隙中抽出的感觉并不好受,我几乎听到了骨骼和金属摩擦的令人胆寒的刺啦声。尽管刀锋已经尽量小心翼翼避开了我的神经,但是血肉撕裂的感觉还是让我尖叫出声。
里德尔看起来也不轻松,他的额角有薄薄的冷汗,瞳孔收缩成细细的线,眼睫轻轻颤动着。但是与此同时他的手却稳如泰山,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真是可笑,当初他把匕首扎进来要挟我的时候也是这么矛盾吗?
刀刃完全离开身体的那一刻,身体里灵力开始疯狂的涌动流转,再加上灵魂的疼痛,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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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幸,可能是我已经适应了时不时的昏迷沉睡,这次昏迷也许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缓缓恢复了意识。
里德尔已经不见了。辽阔空旷的大厅里依旧充满了那种绿莹莹的微光,照着长长的走道两旁的巨蛇雕像,有细微的水声汩汩的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传来,回荡在石柱之间。
【你好。】我听到一个沙哑低沉的嗓音。
我回过头,看到一双巨大的黄色眼睛,我为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怔了怔。
【你感觉怎么样?】那双眼睛继续问。
没有了那把刀的禁锢,我很容易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大家伙。
一条庞然大物一般的巨蛇,通体绿盈盈的,泛着毒蛇特有的艳丽光芒,身子有栎树的树干那么粗,它把上半身高高地伸向空中,垂着头盯着石台上的我,眼睛里有着蛇类特有的冰冷和专注。
【好多了,】我感受到它并无恶意,所以放松了身体,【我叫Gini,你是谁?】
【海尔波。】它军刀一样的长长毒牙在嘴巴里反射着银光。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还是不能用魔法?】我问。刚一醒来我就发现了,虽然魔力和灵力都在缓慢恢复,可是我却用不了任何的咒语或灵术。
【这里是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密室,有许多强大的魔法阵,它们限制了你的魔力。】海尔波一动不动的盯着我说,【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带你来的。】
【汤姆.里德尔?】我问,【你认识他吗?】
大蛇似乎有点兴趣,竖瞳变细了,【里德尔?我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斯莱特林还有这支后裔——但是他的确有斯莱特林血液的味道。】
【你在这里很久了吗?】我看着它庞大的身躯,【我在三十年前就见过你。】
海尔波发出嘶嘶的笑声,【孩子,我在这里已经快一千年了。自从萨拉查.斯莱特林带我来到这里,我就再也没离开过。】
我不禁对它叫我“孩子”感到一丝亲切,我继续问到,【那么,萨拉查.斯莱特林是你的主人吗?】
【主人?】海尔波好笑的看着我,【不,萨拉是我的朋友。】
我因为这个词而一阵恍惚,【朋友?】
海尔波歪着脑袋(这个本来可爱的动作由它做出来只显出一种捕食者的可怕),陷入了回忆,【那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我还是幼崽的时候遇到了萨拉,他庇护和收留了我。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后来,他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建立了霍格沃茨,收留巫师和巫师幼崽;但是不久之后,这里发生了很可怕的变故,他再也没能……最后,我留了下来,独自守着这座城堡。】
【那么,你帮他杀人吗?】我问。
海尔波缓缓转动黄色瞳孔,【当然,但是在那时的我看来这很正常——杀死人类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对我好,那我就不在乎他对其他人做了什么。他们人类有句话,‘待我好,便是善’。我和人类并非同族,除了萨拉的人类朋友,其他人和我无关。但是……很久以后我从霍格沃茨其他蛇类那里,才听到了后来的人对萨拉查.斯莱特林的评价……】
【偏激残忍的杀手?】我忍不住问。
【是啊,是啊。】海尔波巨大的脑袋晃来晃去,【难以置信……他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样子,明明那些人也没有反对,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喃喃的说。
【孩子,你还太小。】海尔波话语一转,用长辈一样的语气说,【世界上不明白的事情很多,但是不是事事都要追究的。】
【他至少没有骗你,不是吗?】我说。
【是的。他从不瞒着我。】海尔波语气平静。
我恹恹低下头,【我有些羡慕你们。】
海尔波怔忪了一瞬,然后轻轻回答,【一千年了,他再也回不来了。曾经的真相,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人类的生命啊,实在是太短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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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中的魔法阵大大提高了我恢复的速度,但是也同时限制了我的化形和离开。
封闭的密室使我无法估计外界时间的流逝,但我从我恢复的时间长短推算,距离我来到这里应该过去了不到一个月。
海尔波有时会离开密室去禁林里捕食,它问我要不要带点东西回来给我吃,我拒绝了它,因为妖族可以通过修炼调息恢复能量。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海尔波用鲜红的蛇信舔了舔我,【你的主人也从来不喂你吃东西吗?】
我沉默了许久,还是回答了它,【不,他不是主人。】
海尔波却像是早有预料,【啊,是的,那个孩子用他的魔力帮你恢复,你们的关系一定不只是主人和宠物。那么,他是你的朋友吗?】
我下意识想要点头,却在最后一刻拐了个弯,【不,他不是。】
海尔波疑惑的看着我,我也面无表情看着它。
半晌,它摇了摇头,【你们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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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波这次从禁林回来的时候,鳞片上还带着未化的积雪。
【已经下雪了吗?】我问。
【不,是雪快要融化了,冬天快要结束了。】
【这么快?圣诞节已经过了吗?】我惊讶的问。
【我不过人类的节日……但是春天已经快要来了。】它懒洋洋的回答,【春天很好,万物复苏。】
【我也喜欢春天。】我说。
【都这么久了,你的朋友还不来看你吗?】海尔波问。
【都说了他不是我的朋友……】我愤愤的回答,但是最后还是在海尔波洞彻一切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好吧好吧,可能是吧,他不来最好!】
我觉得我有成为乌鸦的潜力,因为才说完那句话,从密室大厅的另一端就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
【他来了。】海尔波轻巧的滑过石阶,消失在石雕脚下的门洞里。
我昂起头盯着那片绿莹莹的微光,以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人影。
【好久不见。】他向我打招呼,一如从前我们在蓝楼的时光。
他怎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
我轻轻张开了嘴,蛇信吞吐嗅着空气里的气息,毒液在尖牙上流淌。
他站在了离我最近的那个蛇头雕像下,远远的看着我。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就好像我的威胁只不过是幼猫亮出的小爪子。
【你介意再走进一点吗?】我嘶嘶的问。
他轻轻笑起来,【在斯莱特林的地盘上,你伤害不到我的——以及,我只是来送信。】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朝着我一推,信封平滑的飞来,在我眼前哗啦啦的打开了。
我狐疑的看过去,然后瞪大了眼睛。是卢修斯的信,他说他将在不久后毕业,而在这之前他将接受标记,接替父辈的荣耀,成为食死徒。
【你要去看看他吗?】见我从信上抬起头,里德尔开口问我。
——被我刻意遗忘的回忆再次翻涌起来,黑暗的记忆再次淹没了我,遥远的模糊的人影在我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奔跑尖叫,最后一切定格在月光下那道近乎惨白的绿光上。
【不用你提醒我!】久违的怒火在我的脑子里燃烧起来,我冲着他尖声嘶喊,【因为我的心软和你的欺骗!阿布死了!而你又开始提醒着我的罪恶感!不,不用你提醒——看到卢修斯的脸我就会想起阿布!是我害死了他的父亲!】
他平静的看着我,【是的,你总是心软,但是为什么——这次你不肯对我心软?】
我无法回答他,一时间大厅里只能听见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声音。
顿了顿,他继续用他柔和的嗓音说了下去。
【是啊,卢修斯,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能力出众。今年他就要毕业,我将赋予他黑暗标记,他会代替他的父亲,为了马尔福家的荣耀而跟随我。
【卢修斯性子还有些冲动,得有人看着点,你看着他长大,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瞒着你任何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再次涉足危险……
【就当是为了卢修斯,讲和吧,棘霓。】
他静静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好,让我回去。】我听见自己说。那个声音干涩的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更像是在玻璃上划过了枯枝。
【好孩子。】他遥遥朝我伸出手,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神祗般的平静,【你从来不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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