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前尘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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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地奇结束后格兰芬多学院分一下子位居第一,比第二的斯莱特林领先了五十分。大家纷纷想要跑去医疗翼和波特一起庆祝,但是最后都被铁面无私的庞弗雷夫人赶了回来。
至于波特为什么进了医疗翼,据说是洛哈特想要帮他接骨,结果手滑把他的整个手臂骨都抽走了。
我也很想坏心眼的为此庆祝。
公共休息室到处都是吵闹和欢呼声,韦斯莱双胞胎的烟花到处乱飞,一不小心就撞在人脸上炸成一团彩带。我抱着书包贴墙摸回寝室,心想终于能安静一会儿了。
爱丽丝也在,穿着一件白睡衣趴在床上看书,白白胖胖的脚丫竖着晃来晃去,十分天真可爱。
“你也回来啦,”她朝我咯咯直笑,“外面真热闹!不过对我来说有点儿太吵了。”
我也换好衣服,趴在床上随便翻开一本书,手里写写画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思考着怎么联系卢修斯才稳妥。
“你在写日记吗?”爱丽丝侧躺下来看着我。
我摇摇头。
“我也不爱写日记,”她撅着嘴说,“每天过一次就够啦,为什么还要再回顾一次呢。上次看到金妮上课都在写日记,我就觉得,啊,果然写日记好麻烦啊!”
我笑起来,她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你可别告诉金妮我这么说呀。”她在床上百无聊赖打着滚儿,一头金发散在床单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黄金。最后她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蓝眼睛半睁着看我,“你和金妮很熟吗?”
我摇头。虽然开学宴就认识了金妮,而且她偶尔会问我借魔法史作业,但是她太活泼外向了,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和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
“那她老是问我你的事,”爱丽丝不解的说,“问我你的嗓子,你的家人,你的生日之类的……我都觉得她有点儿奇怪了,打听这么多有点儿冒犯人家了呀。所以我说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不过她为什么不直接问你呢?”
“那下次让她直接问我。”我撕了一张纸写道,然后折成纸鹤让它飞到爱丽丝手中。
“知道啦,”爱丽丝看完说,“不过最近她老是不见人影,你得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说说呀。”
我随便应了一声,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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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大早,波特从医疗翼回来了,不过又有另一个人进去了。
科林.克里维。据说是和那只猫一模一样的症状,僵硬而冰冷,手里还举着他的宝贝相机。
很快,科林克里维遭到袭击、现在像死人一样躺在病房里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学校。顿时,学校里谣言纷飞,有人说是女鬼干的,有人说是科林吃了石化草(至于石化草到底是什么又有五六个版本),还有更离谱的,比如科林是被那只猫所诅咒,因为那只猫觉得只有自己被石化太孤单寂寞了,所以要拉个人陪它。
在这段时间里,大家瞒着教授,叽叽喳喳地交换护身符、驱邪物及其他保护自己的魔法道具,这种做法很快风靡学校。二年级的纳威.隆巴顿买了一只臭气熏天的大洋葱、一枚尖尖的紫水晶和一条正在腐烂的水螈尾巴,还试图在公共休息室里洒满加了鼻涕虫黏液的大蒜汁——当然,他被愤怒的女生们阻止了。
我倒是觉得他多此一举了。那只猫不是人类,科林是混血,而他是纯血,就算斯莱特林的后裔想要清理血统也清理不到他头上。
金妮和科林克里维是魔咒课同桌,从那时起就一直心烦意乱得厉害,而且有点疑神疑鬼,每当她和别人对上视线她都会大惊失色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这种情况在和我对上视线的时候尤其明显——她不止一次手忙脚乱打翻了自己的杯子或者墨水瓶,有几次还把墨水溅到了我的鞋子上。
这种情况让我很是困扰,我不得不躲着她。但是在各种公共场合,比如礼堂和教室,每当我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总能发现她直勾勾盯着我,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焦急和犹豫的晦暗神色——然而每当我和她一对上眼睛,她就迅速的转开视线,同时欲盖弥彰的摆弄手里的叉子或者羽毛笔。
有一天我终于觉得不耐烦了,找了个人少的时候把她堵在了寝室门口,打算一次性解决这个问题。
“金妮,我们关系也算不错,所以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我把早就准备好的纸递过去。
她倒退一步,后背抵在墙上,肩膀以上却朝前倾斜着,姿势看起来怪异无比——像是要躲避我,又像是要上前拉住我。她的脸上露出恍惚的神色,用低到像是耳语一样的声音问,“你有过很重要的人吗?”
我皱起眉头。
“没有吗?”她渐渐像是打瞌睡似的垂着头,长发挡住了脸,“有吗?——没有吗?一定要说实话,一定不能骗我……”
我唰唰唰的写起来,“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把这张纸撕下来塞进她怀里,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棘霓.迪斯洛安!”她在我身后突然尖叫起来,像是挣脱了某种桎梏,冲上来一把攥住我的袖子,“你要小心——”
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又像是猛然惊醒似的住了口,瞪着我倒退一步,转身跑回了自己寝室,狠狠甩上了门。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门外那块因为她摔门的动作而晃来晃去的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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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第二个星期,麦格教授来收集留校过圣诞节的同学名单。我没有登记,因为我打算在圣诞节假期想办法和卢修斯见一面。
决定留校的学生不是很多,因为之前科林的事,所有人都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留校的学生里大部分都是纯血孩子,毕竟曾经墙上写的是“低贱的血统”,他们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我坐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回到麻瓜伦敦。正是大雪纷飞的夜晚,站台上家长们挤挤攘攘迎接自己的孩子,白茫茫的热气从人群头顶蒸腾升起,入眼一片朦胧。
等最后,列车鸣笛返回,空空荡荡的站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拉起兜帽,直接幻影移行到破釜酒吧附近。进了酒吧,一阵热气混着酒气扑在脸上,耳边立刻被嘈杂的说话声充满了。酒吧人很多,中间已经提前竖了一棵破破烂烂的圣诞树,上面脏兮兮的小天使唱着跑调的圣诞歌。
我从桌椅缝隙里溜向酒吧后门对角巷入口,一路上好险闪过几个喝的醉醺醺的男巫。
我来到对角巷的猫头鹰邮局,打算租一只靠谱的飞禽送信儿给卢修斯。
内容我想了好久才确定下来,不能显得太过明显,避免万一被凤凰社拦截,又不能太过隐晦,避免卢修斯一头雾水。
——“亲爱的卢修斯,请问现在你还愿意继续以前那个关于飞天扫帚的邀请吗?愿意的话,本月二十号晚八点请暂时打开庄园幻影移行防护阵,否则就请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吧。 你永远的 G。”
二十号是明天,这将是卢修斯决定是否和我重逢相认的关键时刻。
我心里又害怕又高兴,一边想着假如卢修斯拒绝了,我要怎么处理波特,一边想着假如他接受了,我第一句话又要说什么。
晚上我在破釜酒吧租了一间房子住。我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师兄和里德尔因为我姓什么大打出手,一会儿又梦到卢修斯拿着扫帚把我和凯撒扫地出门,等梦到格林德沃说他把我留下的骨头炖汤喝了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爬了起来,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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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终于要到了,我已经早早换好了不显眼的普通衣服和灰色斗篷,等着墙上那只钟表敲过八点钟。
分针转过了最后一圈,秒针也一格格走近了十二点。当它和十二点位置的分针重合时,我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幻影移行。
一阵扭曲的挤压感后,我落在了马尔福庄园的草坪上。一只白孔雀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逃远了。
我成功进来了。
夜色垂垂,偌大的庄园华灯初上,不远处那座奢华庞大的复古宫殿式主屋灯火通明,像是等待着客人,又像是严阵以待的华丽陷阱。
我沿着大路一步步缓缓走上大门前的阶梯。屋子的双开大门虚合着,明亮的灯光从门缝洒落出来,像是泾渭分明的一条线,把我分隔成明暗两个部分。
我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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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华美的地毯中间,明亮的枝型吊灯下,那个人面对我站着。
浅金色头发被灯光反射,颜色显得更加浅,仿佛银白色的水银,垂落在肩膀上;千年冰原一样的灰色眼睛深沉如古井,平静无澜;他身影挺拔,手中魔杖直指我的心口。
我熟悉他的容貌,我熟悉他的气息,但是我不熟悉他此刻眼中的神色。
“你是谁?”
卢修斯.马尔福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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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很想打趣的把自己能想到的头衔和形容词定语都说出来,比如“吾乃,解谜者,食死徒小头目,黑魔王心腹,杀人不眨眼的毒蛇,妖族颜值担当,格林德沃亲封迪斯洛安小姐,霍格沃茨现任学生,格兰芬多一年级新生,(最后两个有点掉气势)棘霓是也”,但是考虑到卢修斯的魔杖似乎不是很愿意等我说完那么长的定语,所以我打算还是言简意赅为好。
我抽出魔杖在空气里写起来(抽出魔杖的动作让卢修斯更加防备了)——这个字形显示咒语是当初里德尔教我的,他曾经用这个魔咒给我写过他的另一个名字——Lord Voldemort。后来我学会后又加入了自己的改造,比如让字体自动变换花花绿绿的颜色,里德尔看到后说我不务正业,我反驳他不懂创新。
我就写了一个词,我的名字。
“GINI”。
卢修斯神色微微一动,拿着魔杖的那只手颤了一下。
我取下了兜帽,一头灰色的长发暴露在客厅的灯火通明之下,黄色的瞳孔直视着他。我松开手,魔杖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远了。
我用放弃武器的动作表示友好。
“Gini……?”他轻声问。
我点点头。
“不可能,”他说,“证明它。”
我想了想,我和他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证物,也没有什么暗语。我只能靠回忆来证明。
一缕银白色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但是它又轻的像是雾,飘在空中不散,被我轻轻拢在手心,朝他递了过去。
那是曾经纳西莎问我要不要当德拉科的教母的一段记忆。那时候除了还在襁褓中的德拉科,只有我们三个在场。
他带着微微的警惕接过了那团银色的水光。
我朝他点点下巴,示意他去看。他看了看左手里的记忆,又看了看我,轻声说,“不要耍花招,庄园警报和防御都已经开启了。”
我举起手表示我会乖乖的。
他反身上楼去了书房。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顺便打量着这十年来马尔福庄园客厅的变化。依旧是一流的奢华设计,昂贵的精致材质,虽然和十年前的格局完全不同了,但是看得出依旧顶级优渥的生活水平。
我微微放下心来。
过了十多分钟,楼梯上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是卢修斯步伐急促的走了下来。他永远妥帖束好的长发居然有了一丝凌乱。
“棘霓?”他几步迈做一步走到我眼前,死死盯着我,“你是那个小幽灵——棘霓?”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俯下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瞳孔急剧收缩,“你为什么不说话?回答我啊!”
我抬起手,我的魔杖飞回我的手中,我凭空写起来,“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将把一切能说的都告诉你。”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灰色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怕我突然攻击,又像是怕我再次消失。
“好,”他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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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纸上谈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我写的断断续续,时不时要停下来回忆细节(或者说编造说辞)。我告诉他,曾经我离开他们是去做一件任务,而我后来拥有身体和失去声音是因为某种古老的黑魔法,所以我这十年都在暗处养伤,直到前不久才重新恢复健康。等我讲到我被福利院收留的时候,窗外天居然已经微微亮了。
他一直专心致志的阅读我的文字,时不时问起某些细节或者发出轻声感叹。
那些路途里的委屈和辛苦,本来都已经淡化,但是当我把它们都说出来,并且受到朋友的关心时,心里那些酸涩的情绪却像是开闸的洪水,骤然滔天。
等我写到我在长袍店遇到纳西莎时,我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我真的——真的好想,特别——特别想——上去抱抱她——抱抱她呀——我真的——”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羽毛笔在纸上写的乱七八糟。最后我不得不丢下笔,用手背死死按着湿漉漉的眼角,使劲儿吸着鼻涕。
卢修斯在我身边坐下,递来一方雪白的手帕,然后安抚性的拍着我的脊背。
“都过去了,”他语气仿若叹息,“都过去了,你已经……重获新生了。”
我抽抽搭搭停下哭泣,用魔杖把羊皮纸上的眼泪和墨汁清除干净,继续写起来,“但是,他死了。”
卢修斯在我背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虽然很轻,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
“那已经是过去的时代了,”他收回了手臂,垂着眼睛,“现在已经……不同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已经过去,但是我迫切的想要和别人谈起他,我不想除了我没人记得他。
我的笔再次动起来,“抱歉,但是我想问——他以前是不是给过你一本黑色的笔记本,让你保存?”
旁边一声脆响,是卢修斯打翻了他的茶杯。
我连忙施了个复原咒和清洁咒。
“那个啊,”他语气平平,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东西,完全没有聚焦,“我已经把它处理掉了,给别人了。那个人你应该认识——韦斯莱的小女儿,金妮维亚.韦斯莱。”
我蓦然睁大了眼睛。
那一瞬间的狂怒和失望把我的眼睛冲的通红,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倒在了沙发上,另一只手顺势啪的甩开骨扇,尖锐的扇骨抵在了他的颈侧。
他没有反抗,只是略带悲哀的看着我。
“我知道你对他的忠诚非同寻常,”他语气疲惫,“我也理解那种一朝神坛跌落,粉身碎骨的痛苦……”
不,你不理解!
扇骨尖锐的前段慢慢压入他苍白的颈子,一滴血珠慢慢渗出,滑落他的领口。
“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也有我的家人,我不能把他们放在危险之下。黑魔王在的时候,虽然他对敌人残酷,但是至少他会保证我的家人不会被伤害。”卢修斯一直看着我的脸,努力把我的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但是凤凰社和傲罗不同……你能想象吗,一次次审问,一次次搜查,一次次没收产业……而我不能让那些遗留的物品在我的庄园被发现……”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注视着我。
浅灰色和浅黄色的瞳孔倒映出彼此。
我慢慢的把骨扇从他脖子上收回,那里有一道深深的血痕正不停渗出血来。
“之前我还在犹豫,”卢修斯说,“你还是不是那个曾经的,我的朋友棘霓。”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现在我知道,是。”他直直的看着我,“曾经你说你会为了马尔福的安危而杀了西弗勒斯,刚才我也以为你会为了那个人的遗物而杀了我。”
我盯着他,眼神晦暗。
“但是你没有。”他说。
他颈侧那道血痕在我眼中无比显眼。那是我留给他的,正如那个人留给我的一样。
那个人和我都伤害了最好的朋友,他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他。
我俯下身抱住了卢修斯,把头埋入他的颈侧,那里有他身上清淡雅致的熏香气息,也有隐隐的血液腥甜。
这就是我的朋友啊。时隔多年,我终于用实体拥抱了他,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他也环抱住我,任由我完全趴在他的身上。
“不得不说,”卢修斯轻拍着我的后背,“你还是那么矮。”
我闷闷哼了一声。
他笑起来,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我的心口。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继续问,“留在霍格沃茨上学?”
我嗯了一声。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知不知道魂器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处;还比如他为什么指使多比谋杀波特……
“万一邓布利多发现怎么办?”他有点担忧。
我摇摇头,把眼泪鼻涕蹭在他的领子上。
“那……”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会客厅的门被猛然大力推开了,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口猛地刹住了车。
一声尖叫响彻庄园主屋。
我支起手臂,从卢修斯颈侧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来人。
——门口,本来应该留校过圣诞而不是出现在这里的德拉科,正一只手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另一只手哆哆嗦嗦指着(趴在他爸爸身上的)我和(身上趴着我的)他爸爸。
“你!”他一幅几乎要两眼一翻晕过去的表情,手指直哆嗦,“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他也没憋出下一句,看来是真的气坏了——或许是吓坏了。
我突然觉得,蛇生好艰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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